第98节
顾父皱着眉头，这两母子一直不怎么和睦，倒是顾夫人劝他。 “去吧，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也大，我们这次回来也没跟她说一声，送点东西，要我我也生气，你也是哦，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置气呢？” 顾父最后还是松了口。 顾斜一直是顾父带大，在老宅总共住了也没多少天，不知道顾父跟顾老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对顾老夫人的印象就是餐桌上安静到窒息的气氛。 顾老夫人的宴会，顾夫人也多少有点紧张，还特地戴了当年顾老夫人给她的耳环，这是老夫人给她的唯一礼物，亦步亦趋的一直跟着顾父，这要是自家的宴会，顾夫人早就招呼其他夫人一起另外找地方玩了。 来的人大多都是顾家亲戚或者世交。 顾老夫人向来都是宴会半道出场。 很多人上前来跟顾父顾斜攀谈，绕是顾父一直有注意顾夫人，这时候也不免照顾不到。 也有人上来跟顾夫人敬酒，聊前几天她买下的黄橙娱乐，但顾夫人对这些不感兴趣，直接婉拒了，示意自己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顾夫人不想跟他们谈那些她不懂的东西，只谈他们会的东西，这实在是很不尊重人，顾夫人就从来不会跟他们谈钢琴让他们无聊。 顾夫人无聊的抬头向上看，二楼栏杆有人，西装三件套，中规中矩，但穿的格外有味道，他靠着栏杆，懒散的站在那里，长腿自然而然的弯曲，手臂搭在栏杆上，背对着大厅，手里拿着香槟，稍稍侧头，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有些蜷曲的发丝稍稍有些纠缠。 是顾青池，他站的地方不怎么显眼，但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了，一旦注意到他，便不能有人将视线再次从他身上移开，若有若无的视线纠缠在他身上，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气氛莫名暧昧。 第93章 顾青池垂着头, 露出后颈的一部分皮肤，淡青色的血管都若隐若现, 苍白到有些病态, 尤其是这几天他有些失眠，晚上睡不着，眼睛懒懒的向下看着，看起来有种颓丧的美感。 他本不该在这里，请柬是从公司送过来的，署名就是顾家，直到前一个小时，顾青池还在犹豫要不要来，但顾夫人前些日子就在跟他兴奋的谈起宴会上要上什么甜点, 又要放什么音乐。 顾青池透过文字都能想象出她多么满心期待, 顾青池不想让她失望。 就像他小时候听说要去游乐园，于是提前一个星期就在兴奋, 那时候爸爸妈妈无论多忙, 都会专门空出那一天, 陪着顾青池在游乐园疯玩一天。 顾家老宅还是顾青池记忆里的那样。 他靠在栏杆那，慢慢回忆着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愿去回想起的童年。 顾青池小时候要比现在活泼的多, 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 养的天真又甜蜜。 顾家有个花园, 里面种满了顾夫人喜欢的玫瑰，顾青池也喜欢，花期的时候总喜欢在里面摘花, 连剪子跟手套也不带，经常满手都是伤痕还高高兴兴的捧着花朵，要去给妈妈看，然后被教训一顿，手还要严严实实的包起来，动也不能动，小萝卜头自己还要委屈，一定要哭哭啼啼的辩解，可是花很漂亮啊，想要快点给妈妈看到。 琴房里能看见蔚蓝的海边，顾青池小时候坐在琴凳上，手上跟着顾夫人按着最简单的音阶，一抬头就能看见大海，看到就高兴，于是低头就按的更欢快，我在给大海弹钢琴呢。 兄长跟父亲总是很忙，但是每天都会回家吃饭，傍晚回来的时候，车喇叭总会响三声，等到他们进门的时候就能看见，还是小短腿的小孩子就从楼梯上哒哒哒的跑下来，小鸟一样欢快的扑进父兄的怀抱，然后被大大的手抱起来，放到宽厚的肩膀上，逗得小孩子欢欢乐乐的笑起来。 小孩子很勇敢，很小就自己睡觉了，但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晚安吻，没有就要委委屈屈的鼓着腮帮子拖着枕头去敲门，一定要补上自己的晚安吻才安心。 小孩子换牙的时候牙痛，看了牙医牙医说有蛀牙，于是枕头底下的糖果都被收走了，那都是老师奖励给乖孩子的！ 小孩子生气了好久，生气到不理人，晚上还要气鼓鼓的拖着枕头去敲门，要指责为什么今晚忘记了晚安吻，要补上晚安吻，还要生着气，很有气势的说晚安！虽然你那么过分！但我今天还是爱你的！ 小孩子都那么生气了，关上门爸爸妈妈就开始笑，笑声那么大，在门口就能听见，小孩子在门口耳朵都红了，差点要掉金豆子，还是被兄长在门口捡到，抱起来安慰了好一会儿，被抱着回屋，还要兄长给盖上被子，讲一个王子跟公主的故事，哄哄拍拍才肯睡觉。 顾青池想着想着，仿佛回到了过去，偶尔泄露出几丝笑意，更显得惊心动魄的美丽，不知道哪里就传来几声抽气声。 端着托盘的侍者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路过这里了，周围有客人长久的停留，暗地里的窃窃私语一直没有断过，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引人注目。 几家的小辈已经议论了好久了，这一代的小辈，基本上都互相认识，看着都玩的不错，但里面道道不少，自有一套规则划分上下，先看父辈的产业，再看受宠程度，幼子比不上长子，私生比不上婚生，但领头羊毫无疑问就是顾斜。 顾斜是独生子，父母又恩爱，家里产业也数一数二，自己也争气，顾斜已经进入了父辈的圈子，跟他们不是一个层次，很少有顾父这样，还在壮年就痛快放权的，也很少有顾斜这样，不仅能守成还能开拓的。 “那是谁？” “不知道，没见过，不清楚底细，但好像不是谁的男伴。” “再看看吧，万一是哪家从国外回来的呢。” 他们议论归议论，但谁也没敢上前打扰顾青池，顾青池明显不想进行交际。 …… 顾老夫人还在楼上，顾成也在，他夫人也在。 顾老夫人首先从头到尾挑剔了一遍女人的衣着打扮，女人赔着笑，没敢反驳。 等话题扯到孩子身上，女人就开始哭诉，哭诉养母不好当，哭诉顾青池的不听话，阳奉阴违。 “他主意大着呢，小小年纪，连高中都没有上完就辍学了，跟人谈恋爱，还结了婚，还是个男人，又离了，跟玩儿一样，现在又去当什么明星，闹得沸沸扬扬，您真该看看报纸上都是怎么说的。”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来问您了。” 顾老夫人古板封建的很，刚刚女人说的几件事样样踩在她的雷点上，辍学，家丑外扬，结婚她倒觉得没什么，但对方是个男人她就要大发雷霆了，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很普遍，她还是不能接受。 拐杖都在地上摔了好几次。 顾成还在玩手机，不知道跟谁聊天，他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他一向比这更混账。 “辍学就辍学呗，爱结婚就结，爱离就离，咱家又不是没钱。” 他从来不管事儿，自己生不出来也不在意，老夫人出主意，给他抱来孩子他就扔给人养着，有了就行，传宗接代任务算是完成，没心没肺到混账。 说完女人就忍住没踩他一脚，顾老夫人手里的钱，要是没顾青池，那就全是她跟顾成的，要是多了个顾青池，那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顾青池现在离婚了。 …… 顾夫人在下面看着，只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站在台上的钢琴前，快快乐乐的弹着钢琴，周围都是人，他们手里拿着香槟，他们西装革履礼服华贵，他们安静的倾听着，他们聚集起来，只为庆祝他的成人礼。 顾夫人原本看见顾青池的欣喜已经全然消失，她脸色愈加苍白，头开始钝痛起来。 还没等顾夫人想清楚那到底是她的臆想，还是记忆里真正存在的一切，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青池手上的香槟被打落，酒杯从二楼跌落下去，打翻了桌子上的几个杯子，幸好下面是一排桌子，没有人，但绕是如此，下面的人还是发出了尖叫。 顾青池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刚刚抬起头，接着就是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他头歪到一边，侧着脸，站在那里，脸上很快浮现了红痕，他很久没有反应，似乎有些疑惑。 众人一片哗然，顾父跟顾斜也望过来，似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夫人眼睛紧紧盯着顾青池面前突然出现的女人，指甲深深的嵌进手心，像头暴怒的母兽。 顾成还在楼上陪着顾老夫人，女人提前下来了。 女人并不喜欢顾青池，小时候还能交给保姆，养在那里，当做不存在，这个孩子她一直没怎么想起来过，直到顾青池出现在电视上，还擅自离了婚，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看见顾青池就想起前几次的闭门羹，顾青池那张脸让她也很有危机感，她决心要这众人面前下一下他的面子，将所有一切都推到顾青池头上。 顾青池几乎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抱到了她这里，那时候她还按顾老夫人的吩咐，对外宣称怀孕，对外顾青池还是她的孩子，母亲管教孩子别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谁也不知道实际上顾青池不知道是顾老夫人哪里找来的，所有人都会相信，是顾青池做的太过分了，她才如此气愤的。 但她刚刚打完那一巴掌，手上麻麻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散去。 一楼大厅就传来了更激烈的撞击声，有人撞倒了桌子，像一阵风一样冲了上来，顾夫人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她的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但是速度依然很快。 顾斜跟顾父看到脸色一变，立刻也跟上去。 顾青池侧着头，一直没有动静，似乎对外界的反应有些迟钝。 顾夫人很快就到了顾青池身边，耳坠都在激烈的晃动。 她一下子用力的推开了顾青池面前的女人，女人穿着高跟鞋，被这凶狠的一推推得倒推了几步，跌在了地上。 顾夫人之后就紧紧的抱住了顾青池，抚摸顾青池脊背，哄小孩子一样，喃喃低语。 “不怕，不怕啊，妈妈在呢，妈妈在呢。” 她个子比顾青池矮很多，抱着顾青池，头顶到他胸膛，她一只脚赤裸着，一只脚踩着漂亮的高跟鞋，流着泪，但脸上分明是母亲满足的笑容。 顾青池任由她抱着，他低着头，发丝往下垂，一侧脸颊红肿了起来。 等到顾父跟顾斜过来，他才抬眼，眼神仿佛哀恸的小兽。 顾父上前，想要哄开顾夫人，但顾夫人已被触碰就开始尖叫，撕心裂肺的尖叫。 顾父只能松开手。 第94章 乐队停止了演奏, 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看过来，落针可闻。 顾夫人紧紧抱住顾青池, 神情紧张, 顾青池背后的西服被紧紧的攥住，光是看着就知道用了多少力道，顾青池仿佛事不关己，身体随着顾夫人的动作摇晃了几下，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他侧着头，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印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艳丽，他看起来并不惊讶, 也并不愤怒, 似乎怎么样都无所谓。 顾夫人揽住她，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眼泪还在掉着, 眼神却莫名凶狠。 这让要上前来的几个人都后退了几步。 顾父跟顾斜都知道顾青池, 顾夫人追星追的轰轰烈烈，甚至还买了家娱乐公司, 顾青池的资料也已经放在了顾父的办公桌上, 看起来除了过分出众的外貌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医生分析, 顾夫人这么关注顾青池，应该是潜意识的移情作用，顾夫人始终对夭折的第二个孩子存在愧疚心理, 她对顾青池持续投入感情的人时候，愧疚的心理也会得到满足。 所以顾父跟顾斜一直对顾夫人的追星行为表示支持。 但没想到情绪一直很平稳的顾夫人会突然爆发。 顾夫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顾斜简单的向顾青池表达了歉意，但眼睛一直看着顾夫人，马上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了顾夫人身上。 顾父去拿了顾夫人的鞋子，慢慢的靠近，顾夫人发病的时候，不许别人靠近，但慢慢哄着，还是会冷静下来，他蹲下来，给顾夫人穿上了高跟鞋，不紧不慢的给顾夫人整理了一下裙子。 “你看，都不漂亮了。” 他身材高大，单膝跪地为顾夫人穿鞋也显得压迫感十足，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顾夫人，顾夫人不矮，一米六五的个子，再加上高跟鞋，怎么也说不上娇小。 他慢慢伸出手，维持在一个让顾夫人安心的距离。 “我们回家吧。” “带着小乖一起回去吗？” 顾青池这时候才微微抬了下眼，有了反应 ，大厅里的灯光照的他的瞳孔格外漂亮，眼波流转间有着金黄的璀璨。 他小时候，妈妈就喜欢叫他叫小乖，据说是因为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太听话了，一点也没有让妈妈操心，所以叫小乖。 他伸出手，很轻易的虚虚围住了顾夫人，倒是顾夫人，顺势很自然的就攀住了顾青池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