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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又一道的宫门在他们的身后关闭。 巍峨壮丽的宫阙城楼,终究化作一缕过眼云烟。 王师叔眼皮微垂,疲惫倦怠道:“终于能告老还乡了。” 何师叔也附和道:“终于放我们走了。”随后,何师叔又说:“卫凌风那孩子……” 沈尧低声道:“他有他的路。”言辞冷淡,不复往日热情。 皇宫最高的一座城楼上,卫凌风凭栏远望,目送沈尧的那一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宫门尽头,他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长风吹乱了他的发丝。 浮云渐止。 他眺望苍穹,日光刺眼。 楚开容在他身后说:“早知如此,你何必让我陪你一起诓骗师弟?” 卫凌风侧过脸,只见楚开容一身黑袍,腰缠金丝龙纹,头戴珠簾王冠。紫檀木雕出一道锦绣华门,楚开容穿过这扇门,神色平静,兼具帝王之象。 卫凌风道:“算不上诓骗。” 楚开容站在城楼上,意气风发:“我终于说服了江展鹏,也凑齐了京城的守卫。否则,真太子咽气的当晚,我会被御林军活捉。” 卫凌风却说:“应当感谢黄半夏。” “黄半夏此人胆小懦弱,不曾练武,出身优渥,且不是京城人士,便于操纵,”楚开容念起黄半夏的种种好处,“多亏这一招狸猫换太子,为我们拖延了几日……” 卫凌风语气平淡道:“恭喜。大业得成,旗开得胜。” 这句话,说得没有一点波澜。 他实在不适合溜须拍马。 楚开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天下英雄俯首称臣,乃是多少人的毕生之愿。” 卫凌风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再除掉一个药王谷,就能解除心头之患。”楚开容提醒道。 卫凌风转身,走入楼中阁,自顾自地说:“药王谷的谷主对我们恨意滔天。我让沈尧先走,便能保他周全。两位师叔护在他左右,帮他治好黄半夏,不至于让他过度劳累。沈尧吃过十年昙花,内力只是昙花一现。待我忙完,便将我的功力尽数传给他,填补他的亏空,补全他的寿命。” 楚开容感怀道:“你要把自己的命,赔给沈尧?你不欠他什么东西,何至于此?” 卫凌风岔开话题:“伽蓝派近日如何?” 楚开容回应道:“一如既往。” 卫凌风道:“元淳帝和他的太子都用伽蓝派续命。伽蓝派续命的方式,正是以命抵命。他们不愿意牺牲本门弟子,便去秦淮楼、熹莽村大肆屠戮,再把罪名嫁祸给别人。” 楚开容点头:“审问苏红叶的那一日,我已经猜到了。在安江城时,我派人盯着伽蓝派的老头,后来他去了熹莽村。当时我还想讨要一本《天霄金刚诀》……” 卫凌风看着他,只问:“安江城的瘟疫,又是从何而来?” 楚开容交给他一块令牌:“药王谷的队伍滞留在京城之内,你不妨亲口去问药王谷。别忘了带上段无痕。段无痕武功盖世,光明磊落,真是一枚好棋子。” 卫凌风接过令牌,接着问:“你打算杀了段无痕吗?” 楚开容笑意盎然,摇了摇头:“段夫人警告过我,唇亡齿寒。我明白她的意思。武林世家这一代的年轻人,全都非常仰慕段无痕。我要是杀了段无痕,世家子弟便不会归顺我,我何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凌风把令牌收入袖中,淡声道:“我死后,你会杀了沈尧吗?他知道得太多,急躁易冲动,有违江湖规矩。” 楚开容目光深沉,并未立刻作答。 王冠上的珠簾交缠,晃出簌簌轻响。 卫凌风抬起手,理顺珠簾,温声道:“当日在丹医派,我给你解毒之后,又下了另一种毒。当今世上,仅我能解。你若是杀了我师弟,我斗胆让新帝陪葬。” 卫凌风伤势未愈。如今,楚开容的武功在他之上。 卫凌风刚说完,楚开容紧握他的手腕,使力一撇,只听一阵腕骨崩裂之声。卫凌风感到奇痛钻心,头晕发作到天旋地转的地步。他咬着牙,并未喊出一丝痛呼。 楚开容惋惜道:“卫兄,真对不住,你刚长好的手,竟被我拧断。” 卫凌风唇色泛白:“每个月的月初,你是否整夜盗汗,阴亢阳虚?这是毒性外露的症状。我已嘱咐不同的人,按月给你送药,七个月即可痊愈。” 楚开容余怒未平,眯眼看他,正要折断他的另一只手,他道:“你父亲早亡,你恨元淳帝。元淳帝杀你父亲,并非仁君。你大仇得报,是为君主,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但你所杀之人,亦是旁人的父母、子女、丈夫或妻子。你初登基,该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登临帝位,不是为了让天下英雄俯首称臣,是因为群臣相信你能勤于政务,爱民如子。万邦归顺,海晏河清。” 楚开容放开了卫凌风:“留在京城,辅佐我不好吗?”卫凌风没作声。 半晌后,楚开容摘下王冠,坐在椅子上 ,低着头显出一丝疲惫:“你走吧。” * 大牢里昏暗阴冷,终年不见日光。唯独一盏油灯立在墙上,灯芯将灭不灭,仿佛燃烧在阴曹地府中。 四周寂静如坟垄。 杂草铺成的地面上,段无痕正在运气打坐。他处于这样凌乱肮脏的阴森牢房里,周身竟然不染尘灰,衣裳比隆冬时节的白雪更干净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