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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尧悟通一二,僵直的脊背放松。 许兴修接着说:“你不愿帮人化解灾祸,便会怨恨自己不行善。你愿意帮人化解灾祸,便像是带着霉运而来,旁人分不清,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他轻轻地问:“阿尧,你可明白?” 沈尧垂头丧气:“说来说去,不就是我最倒霉吗?” 许兴修摇头:“千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愕愕。” 这句话的意思是,大众的人云亦云,不如一个人的清醒直言。 沈尧抓起许兴修的衣袖:“唉?许师兄,我记得昨天晚上,你还告诉我,楚公子去嫖.妓,我们要装聋作哑,等他发病了,再从中赚取好处。” 许兴修耸肩一笑:“是啊,捞一点儿小恩小惠,无伤大雅。圣人也不是完人,你怎能要求自己,事事都尽善尽美?” 他复又站立,一把拉起沈尧:“走吧!大师兄还在等我们。” * 当夜,沈尧返回住处时,听到客人们的闲言碎语。 其中一位客人说:“今天赶早市,回来路上,我头晕眼花,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浑身都不爽利。” 另一位客人吃一口热菜,从容镇定地回答:“我家婆娘同你一样,这是发了暑热的征兆。你找郎中开一副药,三五天便能见好。” 邻桌坐着一名虬髯壮汉,头戴纶巾,身形硕长。他趁机搭话:“你家婆娘吃完药,立刻好了?” “是药三分毒!哪能立刻痊愈?” “刚才不是你说的,三五天便能见好?” 几人发生口角,吵闹一阵。 沈尧从他们之中路过,忍不住停步,插了一句:“你们当真认为,那是暑热?” 虬髯壮汉第一个明白过来,怒睁双目:“不是暑热,难道是……城中有人下毒?” 沈尧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撒谎道:“我不晓得,我也晕着呢。” 他虚弱无力地咳嗽一声,行走时,颇有几分醉汉的意思。他扶稳店内的房柱,弱不禁风道:“前两年,我曾发过暑热,那般滋味,与今日并不相同。” 满座寂静。 沈尧因为情绪愤慨,脸颊泛红,气息急促,真像一个病入膏肓的患者:“南城那边的大夫都说,这只是小病……我服药三日,尚不能四处走动,我是不是碰到了庸医啊?” 他带着强烈的个人私怨,骂道:“一定是庸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天灾(二) 沈尧一句话骂遍了南城所有大夫,自然引起旁人的不满。 南城最出名的大夫,莫过于那位“黄仙医”。 黄仙医为人正派,德高望重,与“庸医”二字完全沾不上边。是以,沈尧话刚出口,就有人问他:“兄台,你家住南城还是北城?” 沈尧轻笑,并未答话。 那人自顾自地说:“我瞧你似乎是从外乡来的。” “是又如何?”沈尧漫步走远,“我这怪病,进城之后才患上的。” 他轻飘飘甩下一句:“你们一个个侠义之士,都不怕死,我与你们不同,我怕得很呢……依我之见,不出两日,这怪病就要闹死人。” 沈尧一语成谶。 当天晚上,南城武馆传来消息,两位武林高手咳嗽吐血,暴毙而亡。尸体发紫,滞留于屋内,武馆主人连夜找来附近一座寺庙的和尚,替死者超度亡魂。 武林高手注重调理内息,体魄强健,远胜于一般人。 而那两位高手,病因成谜,死得蹊跷,次日一早,死讯传遍安江城,立时人心惶惶。 当天正午,武馆门口聚集了一帮江湖侠士,来找武馆主人讨要说法。 众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随后,有人发现毗邻武馆的一户宅邸内传来强烈恶臭。 春末夏初,阳光晴朗,风中的气味难以言说,飘散至各个角落。 沈尧得知此事,立刻追问道:“那户人家还好吗?” 客栈的小二告诉他:“不好喽,要出大麻烦!” 沈尧已经猜到结果。他半是疑问,半是肯定道:“绝户了?” 小二摇头叹息:“死光了,死光了。” 沈尧只想探查蛛丝马迹,小二却很避讳这个话题。 官府派出衙役封锁了武馆和宅邸,也带走了武馆主人,此案交由本地的知县大人定夺。尚未水落石出,武馆主人就死在了监狱里。 前后不过一天,城中已有十余人丧命。 沈尧原本以为,到了这个份上,男女老少们都能清醒一些。哪知他才从菜市走一圈,便听人说:武馆那地方,闹鬼,邪得很,男人的阳气镇不住。于是,恶鬼们昼伏夜出,带走了十几条命。 起初,这个荒诞的理由,慰藉了大部分人的心。 可是到了夜里,又有几户人家遭难。 更夫在街上逡巡时,能听见哀泣声、尖叫声、恸哭声混作一团。 沈尧和卫凌风等人都住在客栈的偏房,位置正好临街,纸糊的窗户破破烂烂,外面的响动清清楚楚,沈尧哪里还能睡得着?他翻身坐起,吐出一口浊气。 许兴修师兄也醒了。 许兴修点燃一盏油灯,以手护住灯芯。飘摇的夜风中,他说:“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尧骂道:“呸,晦气。” 许兴修坦然一笑:“我逗你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