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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老大人不动巍然如山,说完了商行说水路,说完了水路又在说庄家新辟出的丝路生意,硬生生说得庄易双腿打颤,才心满意足地捻须起身,说要去旁的地方溜达一下,松快松快筋骨。 这几位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大人一走,庄易顿时像没了骨头一般往庄奕贤身边一坐,伸手捞过茶壶灌了一大口。 “爹。”庄易满脸不高兴,把茶几上的点心茶壶统统往旁边一推,才探身过去凑近庄奕贤,神秘兮兮地说:“江晓寒跟您说了没?” “说什么?”庄奕贤斜了他一眼。 “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庄易声音压低,像是个做贼的:“真是宁煜当皇帝啊?” “不可胡说,天子威严,岂能容我等草民置喙。”庄奕贤轻斥了一句:“这等大事江大人怎么会与我细说……他只是传信给我叫我躲开这场生辰宴。” “那您怎么没躲开?”庄易问。 “还不是因为你个小兔崽子。”庄奕贤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大张旗鼓地进京,我若称病,你就得自己赴宴了。就你这个能耐,若是叫人招了去,你连句拒绝的话都不会说。” 庄易自知理亏,不情不愿地坐下,还不死心地试图替自己辩解:“我担心您……还有江晓寒!” 庄奕贤哼笑一声:“担心我俩?再添十个你,也轮不到来担心我俩。” “爹自然是英明神武,阅历丰富。”庄易连忙顺杆拍起了这个马屁:“我不是担心江晓寒一遇大事就犯糊涂吗。” 远在江府的江大人忽而觉得耳根发烫,他一边腹诽着不知又挨了谁的骂,一边抬手揉了揉耳朵。 颜清从方才起就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舒服?” “没有。”江晓寒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好着呢,程公子妙手回春。” 江晓寒半个时辰前便吃了那药,现下药劲儿正缓慢地起效,身上的伤确实感觉没有先前那样疼了。 颜清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口道:“话说回来,程公子这几日问过我,说谢小将军这些日子一直没个音信,忧心得很。” “谢珏已经没工夫儿女情长了。”江晓寒说:“不过等过了今夜,什么事就都好说了。” 正说话间,江墨端了个托盘进了屋,上头锦绶玉佩的放了一堆,颜清光看着就觉得眼花缭乱。江墨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服侍着江晓寒换了礼服,才又扶他站了起来,将托盘拉过来,开始替他一样样挂上那些配饰。 宫宴所用的礼服与朝服形制相似,却有着一定差别。江晓寒贵为左相,这一身礼服做得精致繁复——以鸦青打底,又罩了一件绛纱袍,辅以四指宽的玉缀革带。江墨半跪在地上,熟稔地替他系上遇上锦绶玉佩,天下乐晕锦在烛火下流光溢彩,衬得他越发眉目俊朗。 江晓寒在重狱中这些日子伤了元气,脸色难免有些苍白,被朱红的纱袍一衬,反倒比先前更像个文官了。 “怎么?”江晓寒见颜清盯着他瞧,不由得打趣道:“阿清觉着这一身尚能入眼吗?” 颜清不必像他那样按规制打点,比他轻松不少,闻言搁下手中的玉佩,转身往床榻这边走来,一本正经地夸赞他:“你不必这些衣物相衬,也好看。” 江晓寒笑道:“那必定是阿清日月光华璀璨,我不过略沾了些萤火之光,便已显得比旁人出彩了。” 江墨听得肉麻不已,赶紧替江晓寒理了理衣摆,又确定了他这一身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后,便起身告退了。 江晓寒细细打量了颜清一会儿,走上前去帮他将外袍理顺。颜清今日穿着面圣那日的广袖长袍,他甚少穿的这样,十分不习惯,后颈的半片里衣领掖在了外袍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江晓寒将他的衣领翻过来,又服帖地压好,却并未舍得撤手。他的手指留恋地在颜清肩上滑过,借着广袖的遮掩拉住了他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今日有你在此,是我毕生之幸。” 颜清见他神色认真,刚想回一句什么,江影已经敲门进来了。 今日是宫宴,几人进宫皆不能带利器,江影换了一身墨色的劲装,腰间挂着江府出入的令牌,身上的匕首和长剑已经卸了下去。 “公子。”江影说:“车备好了。” 江晓寒点了点头:“现在就走。” 他正打算抬脚出门,却又被颜清叫住。江晓寒回过头,只见颜清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披了件墨色的大氅:“外头冷。” 江晓寒指尖拂过大氅上柔软的风毛,并未拒绝。程沅那粒丹药的效用已经尽显,江晓寒试着动了动,发觉原本伤处的痛感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几乎没什么感觉,只是损伤毕竟还在,走起路来脚步难免虚浮。 颜清扶了他一把,担忧道:“……你这一身,是否太过累赘了些?” “累赘也没办法,必得穿的。”江晓寒逗他:“一会儿你若见了六殿下,便知道皇亲比我要惨多了。” 颜清见他还有心思调笑,原本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多半。 江府的马车就停在正门口,颜清先行上了车,江晓寒扶着江影的手正要进车门时,却忽而似有所感,转头看了看皇城。 “公子?”江影问:“有什么不妥吗?” 宁煜想要这天下,就得让这天下间振聋发聩的声音一并闭嘴。前朝,后宫,宁煜必定会等到宴席开场才好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