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叙话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魔族尚未完全摆脱结界的束缚，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处心积虑在三界之中各个角落埋下的隐患已经一个个的爆发了出来。

    在这些受到了魔族影响的地方当中，以他们为了寻找龙血神木而不得不去的位于西海之西的昆仑山为最。昆仑山虽为仙山不假，但是其地域宽广山脉连绵，为许许多多的猛兽提供了良好安逸的修行环境。

    既为猛兽，自然是未受教化的，无论是否已经开了灵智，其凶性皆是只强不弱。而那些已经具备灵智的，在魔族神不知鬼不觉的蓄谋之中早已成为了凶兽，只是因为隐藏得极深，所以到了现在才被发觉，但也已经为时晚矣。

    除昆仑山外，目前情况最糟糕的地方当属曾经在苍妄的带领之下实力极为强大的修罗界。

    倒不是说如今的修罗界本身有多么破败萧索，相反的，从表面上看起来，修罗界乃是一派宁和安详的模样。至于修罗皇族之中，更是夜夜笙歌，上至大长老罗尤，下至随便一名侍卫婢女，皆是沉浸在一种自外人看来十分无法理解的诡异的亢奋之中。

    除了占星师蒙羽和大将军王西择以及其手中十分稀少的一小部分精锐将士之外，可以说整个修罗界现在就是个浮华外表包裹下的腐烂毒瘤，其中坚力量已经在赤刹和夙幽的谋划下彻底的被摧毁，成为了魔族控制下的傀儡。

    其余的许多地方虽然也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魔族的骚扰和进犯，但所幸的是，那些地方要么是本来就居住着实力强大且不屑与魔族为伍的强者，要么是天界派出去的镇守力量抵达得及时，总之局势还尚在掌控之中。

    但是这以上种种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地方的情况让空离感到担忧，那个地方，便是位于洛河之东的人界。

    “人界现在怎么了？”提到人界，最紧张的自然还是风湮，毕竟曾经的她就居住在洛河之中，那些看起来明明弱小无比却又拥有天地间最复杂真挚情感的人族，是她所守护的三界众生之中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群体。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的风湮已经不仅仅是曾经的那个风湮了，在洛河之东，还有她作为画倾城时心中关心挂念的人。

    空离深深的看了女子一眼，却是微蹙着眉摇了摇头，“一点问题都没有，除了老百姓们看不见的魔气愈发的浓烈之外，整个人界都十分安宁，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更加的诡异。”

    “怎么？难道上一次他们大动干戈的带走了人界众多的修士之后，便觉得剩下的凡人没有用武之地了？”苍无念讥讽的说道。

    空离叹了口气，“上一次他们从人界带走了许多修士是不假，但是即便如此，那些修仙宗门之中还是拥有许多实力雄厚的修士。那些修士若是强大到能够不为魔族所用，以魔族的行事风格，肯定是不会留着他们的。”

    “坤休那老匹夫可曾露过脸？”苍无念忽然问道。

    空离难得的翻着眼皮白了他一眼，答道：“若是坤休都出来了，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安稳的坐在此处叙话吗？”

    苍无念闻言不置可否的一撇嘴，“结界尚未被完全毁坏，那个老匹夫就算是走出了魔界，在三界中也无法随心所欲的行动，你们天庭这班神仙虽然平日里看着都像是白受众生的供奉，但也不至于脓包到一群都打不赢人家一个吧。”

    空离轻嗤了一声，“我们这班神仙自然是没你想象得这么不堪，但是三界之大，总有疏于防范的地方，现在太宵殿里能用的人手几乎都已经被天君给派出去了，我若不是为了青辞和你们两个，现在也不会停留在这里。”

    “留个分身在这里不就得了？告知我们三界的近况而已，何必你这个大司命本尊亲自出马？”苍无念语气凉凉的说道。

    空离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跟你抬杠了，说正经的吧。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猜测魔族很有可能是想等待坤休出关之后直接将人界全面攻陷，将人界从此变成魔界的老巢。毕竟凡人七情六欲的色彩为众生之最，若是将人间变成了地狱，魔族可能一夜之间就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说起七情六欲，苍无念不禁莫名的有些烦躁起来，没有觉魂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而且这种糟糕的感觉自打他恢复了记忆离开了千年前的时空之后便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见苍无念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风湮心头一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阿念，待到鲛王将龙绡交给我们之后，你的觉魂便可恢复了，莫要焦躁。”

    谁知风湮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苍无念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空离在一旁无奈的抚了抚额，“宓翎，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补魂之术会不会有危险，会有多大的危险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让他如何能不焦躁？”

    风湮白了他一眼，“既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们又慌张个什么劲？终归经历了一趟上古之行，我如今的实力已经全然恢复，肉身还比过去更加强大了，总能够多一分保障才是。”

    “诶？你不说我倒是一时间忘了问呢，我就说怎么此次见到你们两个感觉有那么些不一样了。”空离打量着身边这一对男女，啧啧叹道。

    “这一仗，许胜不许败。我现在需要自己好好静一静，如果鲛王回来了，你们直接传秘音给我便是。”苍无念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话音落下便起身离开了他们三人叙话的房间。

    风湮被男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去追，但是身子才方一挪动便又顿住了，然后无奈的摇着头又坐了下来。

    空离在一边意味不明的勾着唇角，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真是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想曾经的苍妄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再看看他现在这样子，心中还真是痛快。”

    风湮无力的瞥了他一眼，有些颓然道：“空离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对阿念有这么大的意见？”

    “因为以前我不知道何为嫉妒，但是现在我知道了。”空离喝了口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嫉妒？”风湮一时间有些不解。

    空离苦笑了一下，叹道：“嫉妒他的身边有个你，嫉妒他有资格让你为之付出一切，也嫉妒他能够为你而担忧，为你而改变。”

    此话乍一听起来，好像空离是在吃苍无念的醋，在嫉妒那个男子能够得到风湮所有的爱。但是风湮却是立刻就听明白了，空离所谓的嫉妒，其实正是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悲哀，因为他的身边没有了那个“她”。

    他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担忧，为她改变，而那个女子却为他付出了一切，以至于性命。

    季子安的大悔之泪并非是终结，而是成为他大司命空离神君往后漫长生命中永远抹不去的悔恨。

    与其说他是嫉妒苍无念，不如说他其实是羡慕，而那羡慕之下还包含着更深一层的担忧和不忍。正如他刚回归神格的时候对霜染衣所言，他多么希望在风湮这个逆天的计划之中成为被风湮选中的那一个人。

    他本就无意独活，但又不可能毫无意义的去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如果他有那个资格，成为风湮笔下重塑出来的能够平定天地浩劫的救世之神，哪怕事后他将因为反噬之力而灰飞烟灭，他的逝去也算是完全榨干了他所有的价值。

    至少，他能够保全一对神仙眷侣，让他们在自己的祝愿之中美满的走下去。

    可是造化弄人，这一对在他看来无比契合无比般配的眷侣在经历了千年的磨难之后还是迎来了充满未知的危险，而那份危险自己虽然也参与其中，却是无法将他们替代下来。

    望着空离那双琥珀色的眸中闪烁着的复杂情绪，风湮苦笑了一下，为自己也添了一杯茶，默默的喝了起来。

    许久之后，她有些犹豫的说了一句：“我似乎记得，那一日……她好像留下了些什么东西。”

    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是女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空离一听就明白了。至于“那一日”，当然就是黎姬魂飞魄散的那一日了。

    空离微微蹙眉，答道：“留下了那一颗你用万年青莲子为她所画的心。”

    “那颗心现在何处？”风湮又问。

    空离苦笑一声：“呵，在我的上清池里。”

    风湮垂下了眼来，心中若有所思，但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转而说道：“拿到龙绡我们便即刻启程返回鸿蒙遗境，届时还望空离君能够为我护法。”

    空离也没有在意女子忽然发起又忽然终止的与黎姬有关的问题，他只是点了点头，并且问出了心里最为关心的一件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他画魂，你最坏的结果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