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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唐荆咬咬牙,想说点什么,踌躇再三,只干瘪瘪地逼出一句,“属下领命。” 孟君行微微一笑,伸手拍拍唐荆的肩,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但又突然附身拔出唐荆的配刀。出鞘声极其利落,透出一股豪气。 “你该知道,我虽是风陇人,却读圣贤书长大,十六岁刚过院试,打算参加乡试。”孟君行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指抚过刀身,轻轻在刀身上一敲。 虞朝十一府,其中风陇、留夏、左钰三府皆与羿族领地有所接壤,位处虞朝北地,气候恶劣而民风彪悍。文人习气不重,很少会出读书人。 十六岁过院试成为秀才并且准备参加乡试,就算在文风盛行的长崖、青溪等地也算是年少俊彦。 唐荆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的名字也许本来有机会在东华门外被唱出。他也许会平步青云,一路直上云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姓能被大家广为流传,而他的人永远隐匿在朝堂的角落。 “羿族来打草谷的乱兵们手持武器砸开了各家各户的家门,抢夺财物,淫辱妻女,纵火焚屋……”孟君行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他没用什么辞藻修饰他的回忆,平铺直叙,却有一股子惨烈的血腥味透出,“当我看到一个羿族人用尖锐的刀挑起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耀武扬威时,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我,就在那天提着一柄刀,唔,也就是这样一柄刀,在北城的大街上刺翻了七名羿族人。” 孟君行说着掂了掂手中的刀,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当然,我身上的伤也不少。”一笔带过了当时他自己的伤势,孟君行又觉得嘴唇干裂得厉害,他重新舔了一下上唇,继续道,“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书生,能做什么?爬上高位然后去改变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病了……” 孟君行明明说得很平淡,像是自问,不带一丝讥讽,但唐荆却莫名听出一种嘲笑。 即使孟君行不说,唐荆也知道:最后,都使大人选择了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他觉得自己治不了病,就用尽所能去削弱敌人的力量。布置暗线、离间敌人内部、窃取情报…… “古人问,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问得好啊,可归根到底,我也不过只是一个书生罢了。”握刀的手一紧,孟君行的眼神也随之一冷。 “但我是个会杀人的书生。” “这大虞,我守它二十载,若有人割它一刀,我便也让他尝尝痛。” “都使大人!”唐荆猛然抬头惊呼。 暮色已浓,夜色渐起。云淡处有寒鸦之啼,孟君行不紧不慢地扯下发带,随意咬住,风吹起襟带,飘然恍惚。 唐荆看着他又认真地将长发重新梳好束起,不知孟君行这样打理自己的普通动作为何会让他如此心神震撼。 手持一柄刀,孟君行神色很是平和,与手中握着一支笔一般无二。 “你该走了。”孟君行淡淡道。 唐荆再拜:“属下告辞。” 孟君行摆摆手,看都没再多看唐荆一眼,踏着平稳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城头。 扶着城墙眺望对面的敌人,孟君行微微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虞书.流萤列传》:“意玄十六年,羿军以陈兵左钰为虚,欲留夏入瑶京,受小人所阻,援兵不至。思亭关七日破关,皆殉。破关时,都使城头高吟破阵子半阙,词曰:战火狼烟走马,尽随驰骋张弦。记此男儿怀壮志,何畏捐身换定安。问君知意难。满关将士遂合唱,时动云霄,羿军也为之叹。” 箭入胸膛时,孟君行看见了他安插在羿族里的接线人向他点了点头。 孟君行禁不住懒懒地眯起眼,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看久了红色,眼前都是一片片血色,扰得他心烦。闭上眼后,应该就不会看到这讨厌的颜色了吧? 我确实是个会杀人的书生,但我很少用刀杀人。 流萤虽然是直接对圣上负责的组织,但它依旧隶属于朝廷。孟君行从来就不是个会把重要的事寄托到一者上去的人,除却在档的线人,他自己还派了另一批人进入羿族。 而这另一批人,任何人都无法与之联系,他们也不属于朝廷。在安插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信件证明,他们只认从“孟君行”嘴里说出的暗号。 早在守城第二日的时候,孟君行就看到了他当年安插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而直到第七日,孟君行才借由整关之人,把他的暗号传达出去。拼着那一批人全部暴露的结果,我也要让他们痛一痛。 羿族,你们就等着内乱吧。 孟君行心里满意自己做出了最后的报复,一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生命随着血液流逝,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黯淡,眼前依旧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红。 孟君行苦笑,他这一世,半生都在黑夜与血色中度过了。最后看到的,竟还是这两种颜色。 昊天在上,我孟君行此生常违圣人言,但至少我不悔。 从漆黑中睁开眼,孟君行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而这一只手落入自己视线的一刹那,孟君行呆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顾不上头痛欲裂的状况,把这么一双手移到了自己面前,翻来覆去得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