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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照情就坐在那里,指骨敲着桌面,咄咄有声。半晌说:“江原。” 江原低眉顺眼:“哎。” 连照情拉长了音调:“你干的好事啊。” “哪一件?”江原问,“风评不好?” 连照情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你如果真的风评不好,早就被本宗扒了皮去喂鱼。”这点风评,连照情还是信的。他又不是八卦之辈,外面说风就是雨。江原如果风评不好,连照情风评就是他祖宗。欺师灭祖,残害同门,草菅人命,辣手无情。 连照情说的好事,当然是指顾明夕的事。 “本宗大半夜接到消息,说顾堂主被人架到明火阁,未经本宗允许被人执了私刑,满腹牢骚,要和本宗辩个公道,争个明白。”连照情一拍桌子,“简直胡闹。” 他能叫人落下这么个私刑的口舌吗? 当然不能。 所以连照情当下就发了口令,他允许的,照规矩打。 一鞭都不少。 江原:“……宗主果真英明。” 连照情点头,一脸当然:“不错。但是无情宗做事,向来讲究有理有据,顾明夕要个公道,本宗不能听他一面之词,也不能听你信口胡说。你——” 连照情还没问,江原先说:“顾师兄说了什么?” 连照情道:“还没。”他心中想,那么多鞭下来,晕得一塌糊涂,哪里有力气还说话。而且就算顾明夕说,连照情也根本不会听。 一听顾明夕还闭着嘴,江原就举起了手。 “那我要恶人先告状。” 理直而气壮。 江原在连照情面前逼逼了一顿。 大致不差。 连添油加醋也不用。 因为连照情根本不在乎顾明夕究竟做了什么,他只是听完之后,有些遗憾:“怎么才四条。”说罢眼神有些不赞同。“年轻人还是缺乏见识。” “对宗门不敬。对长老不敬。出言侮辱同门。不善修行。拉帮挤兑他人。”连照情随便数了数,说,“起码能说出个五条。” “……”四条也是他随口说的,这位随口的更厉害。江原斟酌道,“鞭子打下去是会死人的。”他还没想要致人于死地。说到底顾明夕只是嘴巴上逞了顿痛快,连摸都没摸到江原一下,却被江原打了一顿,又被白晚楼打了一顿,再被连照情光明正大打了一顿。 惨还是顾明夕惨。 “你懂什么。”连照情说,“顾青衡留他在我这里碍眼,我忍了他许久。如今你倒是聪明,晓得我心思,借这次机会替我整治了他一顿,岂能不好好运用一下?” 这江原就不明白了。 顾明夕何德何能,要在连照情这里,故意耀武扬威? 江原不懂就问。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连照情忽然就陷入了沉默,半晌才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上任宗主。” 上任宗主,就是苏沐,连照情的师父。都说苏沐做事肆意妄为,他愿意交朋友,便当你是知心好友,就算下河摸鱼也肯亲自为你去。但他若不当你是朋友,你死在他面前,也不会顾念旧情半分。 连照情了解苏沐,顾青衡大约也了解苏沐,就在两人称兄道弟的时候,和苏沐订下一命之约。约定内容很简单,此生两人为好友,即便是翻了脸,也不能累及下一代。 苏沐还当你是朋友时,是满口答应的。 结果顾青衡果然和苏沐翻了脸。 当然,也同样遵守了约定。 顾青衡就算对连照情不爽到极点,也不会主动为敌。同样的,仗着这个约定,他故意把顾明夕留在连照情眼前,叫顾明夕为所欲为,也要给连照情添不痛快。 江原沉默了很久,才发自内心感慨。 “你们宗主,有病吧。” 这话连照情很认同:“我也觉得。” 并且想说很久了。 “但不论如何,我无情宗自然不会随意当毁约那一方。只是这个好消息,我是一定要主动告诉顾长老的。”连照情道,“免得他猜测来猜测去,叫别人胡说引起误会。” 连照情要用金箔纸,木槿裱花,郑而重之将这信寄给顾青衡。他无情宗教训门下弟子,那是光明正大,理所应当,不需要借别人的口,污蔑无情宗的尊严。 他打人就打了,还需要遮掩吗? “此事你做的很好。”连照情道,“记你一功,你要什么赏赐?” 赏赐? 江原试探道:“能不能不当白长老的——” 连照情:“不能。” 江原:“……” 见江原闷不作声,连照情提议道:“你可以坚持己见。” 江原眼中燃起希望:“坚持了你就会答应——” 连照情撑着下巴:“不答应。” ……说给赏赐又不给,男人都是骗子。无情宗的男人是骗子中的骗子。 江原提出要求无果,一气之下问连照情要了一大笔钱,揣着钱恨恨地踏出了倚荷院。经过柳树林时,没有灵符护体,柳枝欺生,开始耀武扬威,被江原一袖子抽了个四下凌乱,连自己是哪棵树都认不得。 什么玩意儿。 也不看看欺的是谁的生,江原在栖凤谷玩柳条时,这些树怕是还没能种呢。 江原气鼓鼓回到小院时,日头移了一小格。 白晚楼没有离开,他也不在屋里,而是坐在外面松树下调息。听见衣袂翻飞有人落地的声音,就睁开眼来,望向江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