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郑玄闻言也不再提胡床这事,女郎不是郎君,没必要如此严苛,“今天上课学了什么?” 王珞:“……”他真是来考校自己功课的?话说他能随意出入后宫吗? 郑玄当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他今天是过来探望重病贤妃的,听陈敬说王珞在书房,就顺道过来看看。他见她迟迟不说话,挑眉问:“怎么?是觉得学堂先生教的不好?还是没认真听讲?” 郑玄这番话,让王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沉默一会,将今天学堂的授课内容复述了一遍,郑玄听说学堂先生也教她国风,微微颔首道:“国风活泼,君侯士庶皆有其歌,不比雅颂之篇雅正庄穆,正适合你们学。”郑玄一本正经的样子,王珞差点就叫他郑先生了。郑玄见她书案上又放了一本史书,不由问道:“你就这么喜欢看史书?” 王珞说:“我就随便看看的。” 郑玄笑道:“说来你们王家以前也是经史传家,自成公起便治《公羊春秋》,只是后来南渡,弃儒入玄,才断了传承。”然而弃儒入玄也是琅琊王氏没落之根本,自董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已非无为之世,又岂可独尊老庄?琅琊王氏虽先祖便以儒学传家,但名望不显于世,直至家中出了始兴郡公方才扬名,王家也自始兴郡公起弃儒入玄,这虽让王氏扬名一时,但也是无根之萍,长久不了。清谈只在前朝兴盛一时,待天下大定,终究要需儒家治国。 如果王珞面前有弹屏的话,她弹屏上肯定全是问号,她羞愧的发现,她能理解郑玄说的是什么话,但也只是字面理解,不懂他话语里的深意。王珞是女儿,王朗虽觉得女儿从小聪慧,可也只教女儿学些闺阁小技,并不像对儿子那般正经传授,王珞连书法都是学的取巧路子,别说是文史典故了。 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世家不仅仅只是世代为官,经史家学也是世家持家举业的根本。所谓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道德传家的道德既包含家规品行,又包括经史家学。 郑玄见小丫头一脸懵,不由莞尔,他怎么想到跟她说这种家族传承的事,她哪里会懂这些?“你把你临得字帖给我看看。” 王珞乖巧的奉上自己这两天临得字帖,郑玄让她一天临摹一张,王珞是有时间就临摹,从昨天到今天,临摹了三张,而且每个字写的都十分用心,郑玄心中满意,不懂没关系,只要肯学就好,他轻敲王珞书案,王珞这会不用他提醒,就立刻开始研墨。 郑玄不习惯坐胡床,陈敬连忙给他端来书案,郑玄对王珞说:“你好好看我怎么写字。” 王珞闻言连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郑玄的笔尖,郑玄放缓了速度,一笔一划的慢慢演示给王珞看,王珞好怀念手机,如果有手机,她这时候就能录下来,回去慢慢看了。 郑玄耐心的给她演练了基础笔划,然后问她学会了吗?王珞点头说:“学会了。”郑玄有些狐疑,示意陈敬给她笔,“你写给我看看。” 王珞早习惯这里的人看不起自己了,将昨天练字的纸翻过来,在背面临摹。说来也可悲,她好歹也是大学毕业的,就因为对古代知识不了解,到了古代后处处被人看成文盲。不过王珞也不觉气馁,不懂就学,所有人都不是生来知之,她可以慢慢学。 郑玄见王珞一页纸还正反页用,眉头微扬,王家对她有如何克扣?王珞端端正正的照着郑玄教授写了几个字,郑玄满意道:“还算开窍。” 王珞默然,他这算夸奖自己吗? 郑玄说:“学堂的进度对你是不是太慢了?”郑玄太了解崇文馆先生们对公主是如何授课的,以王珞领悟能力而言,这点课程太容易了。 王珞暗想,难道他要给自己开小灶?想到这情况王珞就头皮发麻,她小声道:“我是来当贵主伴读的。”不能日日来佛堂看书,她也没想到郑玄能一直来佛堂,他出入宫禁也太容易了。 郑玄似笑非笑望着王珞:“怎么?你还想我天天来教你?”不知好歹的笨丫头,旁人想让自己指点都求不到。不过郑玄能连着几天入宫,也是因为贤妃病重,他平时哪来这么多时间管一个小女郎学业,能十天给她批一次功课,已经是对她十分看重了。 王珞被看穿了心思也不羞惭,她低头道:“指挥使日理万机,能得指挥使今日指点已经是万幸,岂敢再劳烦您?” 郑玄起身道:“我会让你们学堂的先生教你,你若想学就用心学,不想便罢。”郑玄说这话也不是逼王珞要用功,只让她顺着自己心意来,横竖她是女子,能耐下性子读书是好,坚持不了也没什么,只要听话便好。 “儿一定用心学,不负指挥使厚望。”王珞恭敬的送郑玄出门,她现在已经不想弄明白郑玄对自己是有什么意思了。 郑玄出门前,瞄了一眼胡床,淡淡道:“一人在书房时,放肆些也无妨,可去了学堂不可如此无礼。” 王珞说:“儿知道。”反正在指挥使面前,他的所有话都是对的。 郑玄缓步走出厢房,陈敬跟在郑玄身后解释说:“我派人去王家的时候,崔女君说姑娘身体弱,小时候不耐久坐,有次跟着王郎君念书,坐久了,回来脚肿了三天,所以她才让姑娘在家里时用胡床。”书房是陈敬让王德顺的布置的,他也才看到,那里知道王德顺居然把胡床都搬来了。 郑玄问陈敬:“她傅姆是什么人?”如果换了别人坐胡床,郑玄一定觉得此人从小没学过礼仪,可王珞给人感觉完全不同,她完全像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贵女,可偏偏有些方面又让觉得她有些格格不入。 陈敬说:“崔女君说,姑娘打小早慧,聪明伶俐,崔女君没有给她正经请傅姆。” 郑玄早猜到王珞可能没有傅姆,有傅姆在怎么可能纵容她坐胡床?“你让王德顺去给她找个女官,让她把规矩礼仪慢慢学起来。” 陈敬试探的说:“郎君可要去王家下聘?” 郑玄道:“不急。”还是小姑娘,下什么聘?郑玄心中也挺无奈,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他又何至找这么一个小姑娘?他先前对老爷子说找不到就自己养一个,果然现在真要养起来了吗? 要说郑玄对王珞一见钟情是笑话,即使王珞长得再漂亮,在郑玄眼里也只是个小姑娘,他想要美人,早妻妾满堂了,哪里还轮的上王珞?只是郑玄身份敏感,身边又敌手众多,偶尔也就能在禁龙司有片刻放松的时候,别的地方都需绷紧精神。 这样的生活旁人或许受不住,但郑玄乐在其中,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他迄今尚未娶妻。也不是郑玄不想娶妻,而是他死去的未婚妻和两妾证明,他未来的妻子可以不聪明,但必须足够的听话,不然他恐怕又要经历一次丧妻。他若再次丧妻,克妻的名声恐怕就彻底落实了。 郑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也不想老是丧妻,他这身份地位,总不能一直无妻。庶出的长子不成器,郑玄也希望有个嫡子。王珞是郑玄迄今为止,所能找到的最适合自己的妻子人选。王家虽没落了,可琅琊王氏的名声还在,王珞王氏嫡支嫡女的身份足够为自己正妻。人虽不大聪明,但也不笨,听话又不会自作聪明,她若成了自己妻子,大约不会死了吧。 第58章 伴读(六) 王珞送走郑玄,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 即使郑玄对自己算得上和颜悦色, 王珞还是不敢放松。经过今天这事,她终于确定自己不是自作多情,郑玄肯定是对自己有意思, 不然他不会对自己如此。操心自己皇宫里的衣食住行不说, 还为自己安排授课先生, 甚至亲自教自己如何练字,估计除了郑玄幼时的蒙师, 没人能看到郑玄这么一笔一划的写字了。 但要说他对自己有男女之情也不像,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笑意有戏谑,但没有男女之情, 王珞也不认为自己能魅力大到让郑玄一见钟情, 成年人的世界哪来这么多一见钟情?她少女期都没这么多少女心,更别说像郑玄这种任何优质稀缺资源都唾手可得的人,拥有的资源太多,对大部分东西也就不在意了。 王珞猜自己可能是某方面正巧符合了郑玄择妻的条件,才会让他对自己如此特殊。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方面入了这位大爷的眼?她改还不成吗?王珞不过度自信,但也不会妄自菲薄, 以郑玄的身份想纳妾, 只需要跟成国公说一声, 沈夫人当夜就能把自己洗干净送到禁龙司,没必要对自己如此大费周章。 可即便如此,这种不经过自己同意, 就把自己将来完全安排好的举动,还是让王珞觉得很不舒服。她的所有计划,都因为这桩意外,而重新开始。王珞眉头微蹙,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嫁人,也做好了跟人共事一夫的准备,可郑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符合自己的条件。 平心而论,郑玄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还长得帅、教养良好,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算得上洁身自好,即使骨子里印上了上位者印记,也算是金龟婿了,但他绝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未来夫婿人选。 他太不容易掌控了,王珞完全没法想象,自己哪天嫁了他,跟他谈婚前约定的情景,他肯定会觉得自己得失心疯了。他身份也是个大麻烦,她甚至都看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不是真喜欢他?如果真喜欢他,为什么要他担任禁龙司指挥使?明明让他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等将来新帝登基,由新帝提拔他为国之重臣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是现在这样,实权甚至比皇子还大。 皇帝现在在位还好,万一他将来驾崩,新帝登基,除非郑玄造反,否则注定没有好下场。王珞对郑玄这名字没记忆,她只记得大夏末期有个叫郑太师的大奸臣,可那人是个老头子,跟郑玄年纪不符。王珞不清楚夏末卫初诸多历史人物的确切年纪,但她知道卫高祖和萧长之年纪相近,萧长之今年十七岁,找不到卫高祖应该也差不多这年纪。 郑玄年纪比两人大一些,但今年才二十二岁,而郑太师是个老头子。王珞听历史讲座里的那为专家说过,当卫高祖尚在龙潜之时,郑太师已权倾天下,掌控整个大夏,要不是他后来死了,大夏也不会诸侯纷争、群雄四起,卫高祖也上不了位。官场本就按资历排辈,郑太师要不是大卫高祖这么多岁,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权势。 她看的电视剧里,郑太师的形象也都以中老年人出现,这人显然不是郑玄,都姓郑,难道郑太师是郑玄的父亲?镇国公的确手握大权,一旦圣人驾崩,他很有可能独揽朝纲,成为太师。只是日后郑家失势,郑玄又这么引人瞩目,他们父子能有什么好下场?郑玄应该是早死了吧?不然以他的本事,何至于在史书上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当了他妻子,她还能带着家人安全渡过乱世吗?王珞想到将来一系列问题就头疼,她现在只能指望自己身份太低,让皇帝和镇国公反对郑玄娶自己,这样自己就能不嫁郑玄了。也不是王珞无能,把期望全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王珞真不敢在郑玄眼皮底下,做些小动作,来古代这么多年,王珞太清楚什么是身份等级之别,她一点都不想见识在温和表象下面的真正禁龙司指挥使…… 王珞很后悔,早知道自己当初不应该因为那老教授注水,讲卫高祖某个宠妃是否是前朝王妃讲了二十多集就愤而弃坑,她应该踏踏实实把那六百集都听完!这样她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当然反过来想,嫁给郑玄处境也没那么糟糕,他起点高,借助他的身份,自己的生意肯定能更进一步,她就有更大把握渡过乱世。她可以提前做准备,等郑家有失势的迹象,她就赶紧带着阿娘和王小四跑路,想来到那时候,郑玄也没精力找自己算账。只是就这么屈服,到底有些意难平…… 就在王珞胡思乱想时,王德顺走了进来行礼,“姑娘。” 王珞回神:“什么事?” 王德顺说:“我们抓了一个细作,姑娘您看怎么处置?” “细作?”王珞一怔,只见陈忠压着一名略显眼熟的年轻宫女进来,芳池见到那名宫女便吃了一惊,但她闭紧了嘴不说话,王珞想了一会,才想起这宫女的身份,“你不是伺候裴九的侍女吗?是裴九让你跟着我的?” 宫女奉了裴九的命令,偷偷尾随王珞来到佛堂,她本想只远远看上一眼就离开,但没想到自己只在佛堂外转了一圈,还没来得及离开,就被人抓了起来。后来又见郑指挥使进了佛堂,她见到郑玄那一刻,就恨不得挖了自己眼睛!她猜到王珞身后有人,可她万万没想到八娘子身后的人是指挥使,早知如此,她就算被裴九毒打,她都不会尾随在王珞身上。 她身体簇簇发抖,待陈忠禁锢她的手松开,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的对王珞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再也不敢偷窥姑娘了!这些都是裴姑娘让奴做的!裴姑娘还跟萧姑娘商量,要把姑娘的外号传出去,让姑娘难堪!”宫女为了活命,把裴九和萧七卖了个一干二净。 王珞饶有兴致的问:“她们给我取了什么外号?王八?”一般来说,外号总跟自身有关,她跟裴九、萧七认识不过几天,她的一切私事她们都不了解,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在家族排行能让人笑话了。 王珞话音一落,宫女吓得浑身一抖,芳池先是一怔,随即怒上心头,这些人怎么可以给姑娘取这种外号!王德顺眉角抽了抽,他倒不是觉得这外号好笑,而是惊讶于王珞的态度,寻常小娘子听到这种外号,早羞愧的哭了,而姑娘居然还能拿着这事打趣?如此大气,真不愧是郎君看上的人。 王珞见宫女呐呐的不敢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好笑的摇头,裴九和萧七好歹是大宅门走出来的姑娘,勾心斗角的手段要不要这么幼稚?她们就只想过给自己取外号吗?王珞突然心中一动,话说这两人也不是没用……她偏头对王德顺说:“这人不是你抓的吗?怎么来问我如何处置?” 王德顺满脸堆笑的说:“小人只是姑娘的奴婢,替姑娘抓细作是为主子分忧,但哪有下人替主子做主的道理?”人精也不止陈敬一人,光看郑玄对王珞的种种所作所为,王德顺也不认为指挥使只想纳王姑娘为妾,他是把王珞当半个主母尊敬的。 王珞说:“看着也怪可怜的,放了她吧。” 王德顺连声应了,他也猜到王珞会这么说,不过放归放了,该有的敲打还是要的,免得她回去乱说。 宫女逃过一场死劫,来不及松一口气,就流着泪、对王珞指天发誓:“今天这事奴绝不对外说一句,不然就让奴烂肚而死。” 王珞微微一笑:“也不用如此,以后别这么做即可。” 宫女见王珞笑容可掬、神态温柔,泪水流得更急了,心里越发确定王姑娘在指挥使处身份不凡,不然为何王德顺对她如此恭敬?她迟疑片刻,终究挡不住心中诱惑:“姑娘救了奴一命,奴日后就是姑娘的人,只听姑娘一人差遣。” 王珞只微笑,却不接她的话,她起身对芳池说:“我们回去吧。”她出来够久了,该回去了。王贵妃应该知道自己跟郑玄的事了,所以自己在宫里才过的这么顺,贵妃给自己面子,自己也不能太放肆,伴读该做的事,她一定要做好,这样才不会得罪人,她终究不是靠自己实力在宫里如鱼得水的。 芳池忙给王珞披上外衫,陈忠给王珞收拾笔墨纸砚,两人一前一后的护送王珞会庆春宫,王德顺对一直跪着的宫女说:“洗把脸,早点回去,回去后知道该怎么说吧?” “奴知道。”宫女连忙点头,她怎么能不知道,不知道就死了! 王德顺满意的点头,暗忖着这件事要不要把姑娘被人取外号的事告诉郎君?郎君日理万机,这种小事他会管吗? 第59章 出宫(一) 不止王德顺想着王珞外号的事,便是芳池也对王珞的外号耿耿于怀, 在回去的路上, 她忧心忡忡的问:“姑娘,万一裴姑娘和萧姑娘真把您的外号流传开来怎么办?” 王珞不是很在意的说:“那就由它流传。”她又不是小孩子,哪会在意这种小事?当王八不好吗?千万王八万年龟, 乌龟是四灵之一, 多吉祥如意?她就想在乱世活得长长久久的。 就这样任外号流传?芳池和前面领路的陈忠同时瞪大了眼睛。王珞看不见陈忠的表情, 但看到芳池不可置信的模样,她轻笑的说:“不然你说怎么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谁也阻拦不了别人对自己的想法, 除非——” 芳池下意识的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能厉害到让所有人都害怕,害怕得不敢当着你的面说你任何坏话, 就是私底下说都要掂量清楚的地步。”王珞道, 这大约就是圣人在官员中的地位吧?可圣人这份权威也仅限于京城了,出了京城就天高皇帝远了,可见想防人背地里不说自己坏话有多难。 即便是身为禁龙司指挥使的郑玄,都防不了别人的腹诽。想到郑玄,王珞再一次意识到郑玄的现在的地位有多危险,而自己现在这个身份, 真跟他牵扯在一起, 她能活到嫁给郑玄的一天吗?因最近接触郑玄的次数有些多, 王珞从家中长辈只言片语中听出,郑玄未婚妻和两妾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 可王珞不觉得郑玄是无故杀妻的人。 他若厌她们到想杀了她们的地步,完完全可以不跟未婚妻定亲,也可以不让妾室生子,可是他没有,这就代表郑玄一开始是不反感她们的,甚至应该对她们不错,毕竟他现在对自己就很好,可为什么后来她们都死了呢?王珞想到郑玄敏感的身份地位,心中微沉,看来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小心谨慎了,她好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再次投胎。谁知道自己下一世能不能再有宿慧了。 王珞出神的想着自己的心思,芳池和陈忠也不敢开口说话,怕打断了王珞的思路,两人想着王珞说的话,能厉害到让人不敢背后说坏话这程度,不就是圣人和指挥使嘛,或者还有大皇子、二皇子?难怪姑娘说只能任谣言传播了,幸好姑娘对这种谣言也不在意。 王珞回到庆春宫时,七皇女已经午睡起来了,宫里正在准备贵人的哺食,王贵妃没有让七皇女睡太久,生怕她中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王珞回屋换了衣服,又洗手净面后,便去找七皇女了,七皇女刚睡醒,精神还是恹恹的,何大娘和顾三娘正围着她说话,三人见王珞回来了,顾三娘微微笑问:“八娘你去哪里了?” 王珞说:“我去佛堂抄经文了。” 何大娘惊讶的问:“这里还有佛堂?” 七皇女想了想说:“是离庆春宫不远的那座小佛堂吗?你能在里面抄经文?我还当它已经废弃了。” 王珞说:“没有废弃,我跟丫鬟把里面布置了下,好方便我随时过去抄经文。”王珞为了方便去佛堂看书,干脆给自己塑造出一个虔诚信徒的形象,不过她这也不算骗人,她礼佛的确还算虔诚,每次佛堂时也都有抄经。祭祀宗教跟古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如果不是入宫,崔氏几乎每月都会带儿女去佛堂道观参拜。 王珞前世对宗教就秉着不可不敬的观点,这世自己又带着记忆转世,不管让她穿越的是什么愿意,她对神秘力量的敬畏之心更浓了,她参拜时也更诚心了。遇到困难,她会自救,不会只拜神佛,但参拜时她不会做一面参拜、一面腹诽古人迷信的事,这世界上未解之谜太多了,现代科技也没能把所有谜团解开,要对事物都保持敬畏之心。 七皇女、何大娘和顾三娘到底年纪还小,对参拜礼佛没有成年人那般兴趣,三人随口问了王珞一句,就换了一个话题,七皇女对三人说:“你们说,我们明天下课后出宫玩如何?” “出宫玩?”何大娘、顾三娘、王珞同时一愣,毕竟她们在家都不怎么出门玩耍,王珞是懒得出门,何大娘、顾三娘是被母亲拘束着不能出门。 “对,我们去西市听曲儿。”七皇女兴致勃勃的说,“也不知道怜奴儿最近有没有想出新曲子。”七皇女的话让王珞三人面面相觑,怜奴儿是谁?七皇女见三人一脸懵懂,怜惜的说:“你们都没去过西市吧?明天我带你们去好好见识一番!”七皇女知道世家大族对女儿要求严格,那些世家贵女出嫁前都被家里拘束着不得外出,哪有她们公主来的自由? 何大娘、顾三娘双目亮晶晶的问:“真可以出宫吗?”两人也不是没出过门,但同长辈兄长出门时,都只去靠近皇城的东市,东市围绕达官贵族的府邸而建造,里面的店铺大多为豪门大户所开,属高档消费场所,对少男少女的吸引力远没有西市那么高。 七皇女见两人崇拜的盯着自己,心情大好,“当然可以!我从不骗人!”她带着三人去贵妃寝殿,寝殿里下人已经布置好哺食,贵妃正想让人去喊女儿,没想七皇女已经来了,她见女儿还带着王珞三人,不由微笑,看来她们相处的还不错。 “阿娘,大娘、三娘和八娘都没去过西市,我明天想带她们去见识见识好不好?”七皇女用王珞三人为借口,说着明天想出宫的想法。 王贵妃斜了女儿一眼,她这是想出门玩,还是想去找人?七皇女笑嘻嘻的抱着阿娘的手撒娇:“阿娘,你就答应我吧。” 王贵妃点点她额头:“出门不许把侍卫宫女甩开。” 七皇女连忙保证:“我一定不把他们甩开!”七皇女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她上回把尾巴甩开,是像单独跟萧郎在一起,这次带了这么多人,要把侍卫甩来,害了王珞三人怎么办? 王贵妃这才点头允许。 七皇女、何大娘和顾三娘见贵妃答应了,顿时满脸笑容,连王珞都忍不住对明天出宫期待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跟同龄女孩子一起出门逛街了。她每次逛街都要带着一个小拖油瓶,总有一种提早当妈的感觉,想着王珞就觉得不寒而栗,而她心里不愿意嫁给郑玄的主要原因,也有郑玄已有庶子的缘故。 王珞能接受自己未来夫婿婚前有通房,但无法接受他婚前有庶子女,王珞本就不是母爱多丰沛的人,王小四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生出来就是自己带大的,她有时候都嫌他烦,她不觉得自己会有耐心对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有这耐心,不会陪自己孩子吗? 与其后面被人说自己是恶毒嫡母,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当。尤其郑大郎这种熊孩子,王珞更是敬敏不谢。说来大部分世家子婚前也不会有庶子女,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存在像郑玄那般大龄未婚,不得已只能让侍妾生子的情况。 想着明天能出宫玩耍,七皇女哺食都多用了点,看七皇女用膳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她胃口好,吃什么都津津有味,举止又不粗鲁,何大娘和顾三娘都被七皇女带得多吃了半碗饭,等吃完才发现撑得不行。王贵妃对这情况早见惯不惯,笑着吩咐四人去花园散步消食。 等四人离开后,女官对王贵妃说:“娘娘,八娘子用膳可真节制。”她很少见如此克制自己的小女郎,尤其是跟着七皇女一起用膳的情况下,就是娘娘和陛下,都时常会被七皇女带着多用半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