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节阅读_510
赵申乔颤抖着手,拔了签,近乎哀嚎地扔了出去,看着刽子手斩了他儿子,整个人悲痛欲绝地扑倒在地。 张廷玉只将袖中一张从黄历上撕下来的纸压在了案头。 三月十八,宜嫁娶动土开市,忌入殓行丧。 可不是好日子吗? 他像是两年前一样背着手,缓缓顺着长安街,穿过热闹繁华的人群,眼见耳闻,一派盛世气象。 戴名世被挫骨扬灰,如今英魂安在? 缓步路经昔日权倾朝野的明珠府邸,忽见门庭冷落鞍马稀,便知六朝旧事随流水。 古今王侯将相,岁月里,不过黄土一抔。 身前事,身后名。 于死人又何知? 且抛那浮名似云去,待我浅斟低唱,狂一回、真一回…… 第二三三章 困局 康熙于畅春园门前万寿节作《千叟诗》,遂将此宴名之为“千叟宴”。 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赵凤诏被斩于断头台,这一日乃是吉日,不宜入殓收葬,尸首过了次日子时方敢动,殓入棺中。 次日早朝,赵申乔以教子无方、为父不察为名请辞,康熙不允,固请诸臣议事,张廷玉进言:“赵御史清廉为官,是为能臣干吏,乃大清股肱,万不可辞。”群臣附议,于是令赵申乔官居旧职。月余后,广东出饥馑之荒,康熙遂命赵申乔前往督办赈济平粜之事,七月授户部汉尚书。 同年七月,张廷玉随扈往木兰围场行猎,晋奉直大夫,官三品,特赐二品官俸禄,以示皇帝嘉许。 一切似乎都开始好转,而顾怀袖的白头发一开始有,她整个人似乎便安定了下来。 等张廷玉从木兰围场回来,又是九月中旬,连中秋都没来得及过,回来赏月却连桂花都要落了。 顾怀袖叫人在庭院之中置了酒席,做了螃蟹,摆了桂花酒,便坐在了桌旁,又吩咐青黛去温酒:“天也渐凉了,酒冷伤身,还是暖暖的好。” 月上中天,府里丫鬟几年换一茬,如今已经少能找到当年的熟面孔了。 张若霭坐在一旁,只促狭地看着顾怀袖:“娘,前儿我跟钱朗喝酒,怎没见你关照说要喝温的?” 顾怀袖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这些小事上你倒是比谁都在意,怎不跟你爹比比学问本事?这几个月你在他书房之中可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了……” 的确是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张若霭一双眼抬起来望着他母亲,又缓缓的垂了下去,往嘴里塞了一块梅干,有些酸涩。 “是学了不少的东西,儿子还比不得父亲。” “不过你父亲十五的时候,未必有你本事……” 不,这话这样说也不对,顾怀袖认识张廷玉的时候,张廷玉已经及冠。而十五的张廷玉是什么样子,顾怀袖也不是很清楚。 可是想想也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过的时日。 兴许是忽然被这一句话给勾起对往日的种种回忆,顾怀袖一时没说出话来,连张廷玉回来了都没注意到。 直到,张廷玉的手指轻轻擦过她额头,勾了她鬓边一缕金流苏,才回过神来。 “回来了?” “刚回来,才从宫里处理了事情。倒是你,怎见着人清瘦了不少?”张廷玉看了一眼两个儿子跟一个女儿,又回头来看顾怀袖,末了道,“方才想什么这么入神?” “跟若霭说十五岁的事儿,刚问他学问如你不如你,倒是想起来,十五之时,还不认得你。” 那个时候京城里基本只听过张家大公子廷瓒,又有何人知道如今时易世变,反倒是张廷玉步步高升呢? 世上的事情真是捉摸不透,那个时候她还没撞破太子跟芳姐儿的事情,也没被胤禛给控制住,更没有上贼船,日子虽然明争暗斗,可也悠闲无事。 现在荣华富贵满身,回想当年白衣之时,却有颇多的慨叹了。 一路走来,二十余年。 两人对望了一眼,又都是一笑。 张廷玉道:“明年断不想跟着皇上去塞外了,每年中秋都只有回来再过……” “爹一点也不念家。”张步香扮了个鬼脸,一吐舌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中秋过节都是娘跟我们一起看月亮,你不回来看。” 张若霖倒是没什么感觉,现在脑袋一点一点,似乎就要睡过去。 张廷玉无奈:“明年必定在,必定在。” 可谁又知道明年是什么样子呢? 顾怀袖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只叫人布菜布酒,又叫丫鬟们下去,园子里也就一家五口,也没承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法,该说的话,席面上都说了。张廷玉在塞外看见什么,遇到什么,顾怀袖这边又有什么事情…… 浅浅的交谈之中,却透着情深意笃来。 人都说,情到浓时情转薄,太上忘情非无情,而是至情。 他二人之间相处,似乎随意,可无一处一字不关情。 饮酒一直到微醺,方才携手回屋。 张廷玉与她躺在床榻上,窗外秋蝉声已经歇了,顾怀袖似乎也睡着了。 可是等了许久,她的手指动了动,搭在他胳膊上,忽然问了一句:“沈取是不是我儿子?” 这一句问,来得如此突兀,让张廷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忙乱感。 “你觉得是吗?” “……” 顾怀袖渐渐放了手,侧过身去,背对着张廷玉,道:“晚了,睡吧。” 在知道沈取是左撇子的时候,顾怀袖算过,不管怎么算,左撇子都只是个巧合,而不是遗传。那个时候她老是觉得微妙,所以问张廷玉,他说不是。而现在,她早已经知道了有关于鱼儿的那个梦,心里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望仙的事情,也是很大的疑点。 这么多年,便没见过所谓的“仙姨娘”回来过,还有当初在龙眠山祖宅…… 她是不敢去想,可忍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问了。 一旦问出口,一条裂缝就这样横亘在二十余年夫妻感情之间。 顾怀袖想了很久才问,可她问出口的瞬间,忽然不想听张廷玉的回答。 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张廷玉怎么答,都是错。 都是错。 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同床异梦,顾怀袖一夜没闭上过眼,却也一动不动。 次日张廷玉起来赶早朝,顾怀袖等他走了才闭上眼,不知不觉这么一摸,枕头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