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阿晶这副态度大约评委们也从未见过，法福见到她这样，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自责，似乎在懊悔当时不该对她说那样严厉的话。 “阿晶，如果能赢得‘厨神’称号，你可以要求节目组安排给一个人烹饪。在离开之前，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心里想的那个，愿意为他/她做一餐饭的人，会是谁？” 这是“厨神”节目的例行临别问题，淘汰的选手在离开之前，有机会说出自己的心愿——虽然没有能够在节目中实现，但依旧有一个隔空表白的机会。 这时阿晶再次深深地向台上评委鞠了一躬，温柔地说：“法福老师，我想为之烹饪的人，是您呢！” 震惊清清楚楚地写在法福脸上，现场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份表情绝不是法福“演”出来的，阿晶的这个答案，法福事先应该完全不知情。 只听阿晶继续说：“我以前曾经经历过一段非常困顿的时光，我的人生几乎很难坚持下去，后来我偶然看到了您的节目……您给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战斗的力量。所以……今天我的表现非常糟糕，可是我还是满足了自己的心愿呢。” 法福在出道初期的确拍过一些励志向的综艺，可是他成名之后风格就转为严厉了。 此时此刻，法福本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被表白的对象，着实有些困窘，直到酒神轻轻拍了法福的肩头，法福才醒过神。 “祝你……祝你在以后的人生里，继续保持这样旺盛的斗志。”法福嗓子微哑，为阿晶送上祝福。所有选手一起鼓掌，送走阿晶。 这段“神秘盒”挑战，实际播出时通常只有20分钟不到，却分成多段拍摄，耗费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云林：终于明白为什么成为冠军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了。 “各位，卡罗琳娜赢得了第一场‘神秘盒’挑战的优胜，因此她将获得一个巨大的优势：她将决定你们哪些人将参加接下来的生存战，哪些人可以舒舒服服地和她一起坐在观赛区，观看选手们为免于淘汰而使出浑身解数……” 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法福，面向喜气洋洋的卡罗琳娜和面露紧张的其余18强，伸出手，说：“选择权交给卡罗琳娜。” “所有男选手一组，女选手一组，卡罗琳娜将从中选出一组，参加生存战。”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一个关于老顾所做的帕马森干酪烩饭（riso cacio e pepe)的故事。 2005年3月，意大利东北部发生了6.3级地震，严重影响了意大利国宝食材的盛产地艾米利亚—罗马涅大区，导致大量用来存放高级奶酪的搁架倒塌，大约36万个帕马森干酪鼓受损。 为了挽救产业，意大利的米其林星级厨师massimo bottura创作了一道菜谱:一道用帕马森干酪做的烩饭。一时间这道菜谱风行全球，帮助该地区将所有受损的36万个干酪鼓全部售出，没有人因此失业，当地的奶酪产业得到了保护。 这道干酪烩饭非常简朴，但相信这种食物本身蕴含着某种治愈的力量。有时候这种的力量还是挺强大的。 第6章 20进18 评委法福宣布：接下来一场生存战的赛制是，余下18名选手中将有一半不用参加生存战，而是舒舒服服地待在观赛区观察另一半选手的表现。 另一半选手则需要继续在料理台上奋战，而其中一人会像阿晶那样被淘汰，过早地离开“厨神”拍摄园区。 至于哪些人有资格幸运旁观，哪些人则必须为生存而战——决定权掌握在上一场“神秘盒”挑战的优胜者，卡罗琳娜手里。 所有人都沉默着，演播室里只有卡罗琳娜一个人在四下里张望，美目流盼，似乎举棋不定。 站在演播室里的其他选手，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选手，都试图向卡罗琳娜投去友好的目光，希望她能做出有利于己方的选择。 这时卡罗琳娜开口了：“我的选择是：这里所有的女士们——请拿出你们的实力，为留在这里而战吧！” ——她的选择是，男选手安全，女选手全体进入生存战。 演播室里一片哗然，女选手们彼此看看，似乎不大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男选手则大多鼓掌为卡罗琳娜的决定叫好。评委们听了则大多一脸惊讶： “厨神”不是第一次搞这种以性别为唯一标准的选项，但是以前几季获得豁免的都是女性选手。卡罗琳娜身为女性，把自己的同性推向生存战的赛场，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 还没等场内选手哗然，现场导演柯克突然喊停了拍摄。 这时，柯克导演走上台，与评委们站在一起，大声向所有选手说：“各位，我想，你们都是第一次参加真人秀节目的摄制吧！” 包括卡罗琳娜在内，所有的选手都向柯克点了点头。 “但我想你们应该都明白，‘厨神’是一个综艺真人秀，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比赛。我们产出的，并不是你们做出的一道道菜肴，而是观众想看的冲突、喜悦、愤怒、遗憾、爱与恨……一切植根于人类感情中的东西！” “当然，作为一个‘素人’真人秀，‘厨神’是绝对没有剧本的。”柯克大声强调。 云林这时已经回到了她的料理台跟前，听见总导演的话，她忍不住想起前几季关于“厨神”节目的批评。很多人都怀疑一部分选手的表现有“表演”的成分，也就是说“厨神”有剧本。 但是前几季的冠亚季军接受采访，都坚持说“厨神”是没有剧本的。 今天云林亲眼目睹了阿晶被淘汰时的那一幕，亲眼看到法福那时极为复杂的面部表情，她开始愿意相信这的确是一个“真人秀”。很多戏剧化的真情流露并非事先安排，节目组只是在忠实记录。 “……但是，你们需要想清楚，你们想要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柯克继续说，话语里似乎有所指，“尤其是那些雄心勃勃，奔着冠军去的选手。将来进入决赛的时候，你们希望观众是恨你们还是爱你们？” ——当然不能是恨了。 “也就是说，你们需要一个‘人设’！” 台下的选手一开始都听得云里雾里，听到“人设”这里大多明白了。节目组很明显是担心卡罗琳娜现在的选择，为她立下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设”，所以柯克特地出面提醒。 “当然了，我们还是希望你们的‘人设’就是你们本来的个性，否则一旦出现偏差，人设崩塌，观众会立即拒绝接受你们。但是，节目组希望你们想明白，你们希望把自己性格中的‘哪一面’展现给观众！” 柯克说完，眼光很严厉地看了看卡罗琳娜。 卡罗琳娜也绷着一张俏脸，盯着柯克，似乎在飞快地思考。过了片刻，她冲导演和评委点了点头，低声说：“感谢提醒，我会坚持我的选择。” 随即这一段重拍，卡罗琳娜口气骄傲地重复：“女士们——请拿出你们的实力，让异性看看我们有多厉害吧！” “停！——” “接下来是后采，没有轮到的选手先在后采区外面休息。” * 等待后采时，云林依旧与劳拉坐在一起。劳拉学着卡罗琳娜的口气与姿态，模拟卡罗琳娜接受后采时的发言： “我认为，这是在本季比赛刚开始时展现女选手实力的一个绝佳机会。同时，我确实认为女选手中有非常强劲的对手，借此机会我正好可以观察一下……” 劳拉将卡罗琳娜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云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心想这姑娘来参加什么“厨艺比赛”？去参加“模仿秀”是妥妥的第一。 “云林，你去‘后采’的时候打算怎么说呀！”劳拉问她，“说实话，我对卡罗琳娜的态度真的有点儿生气，真是坑了我们嘴上还说得漂亮。” 云林瞅瞅休息区里不远处的男选手，他们10个人这时正坐在一起轻松愉快地说笑，显然一点压力也无。 “我想我会照实说，这是比赛的规则，既然卡罗琳娜赢了，她就有权力这样选；既然她这样选了，我们就必须遵守规则。毕竟中国有句话叫做‘愿赌服输’嘛。” 劳拉弄明白了那中国俗语的意思，也点着头，说：“我明白了，该来的总归要来，与其埋怨别人，倒不如好好比赛，努力不要被淘汰！” 一时后采结束，卡罗琳娜与所有男选手们都被请去休息区观赛。众星拱月，卡罗琳娜作为唯一女性坐在10名男选手之中，左顾右盼，颇有一副“女王”范儿。 而剩下的8名女选手则在料理台前紧张地等待，等待生存战的题目。 “女士们，”说话的是酒神，“希望你们享受有我们三位绅士陪伴的时光。” 酒神轻快的语气让女选手们都稍稍放松，但是他却宣布了大家都不想听见的内容。 “接下来的90分钟里，你们需要每个人都做出一道完美的法式焦糖布丁。发挥你们的创意，让这道布丁打上你们的烙印，成为你们专属的焦糖布丁！” 听见这道考题，所有的选手，包括在观赛区的11人都吃了一惊。云林的疑问就差冲口而出了：法式焦糖布丁，怎么可能在90分钟之内能做出来？ 通常做法，做好的布丁需要冷却一晚，以保证清凉的口感。 而云林一向认为，一切因时间限制而牺牲口感的行为都是在耍流氓！ 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不情愿。摄像们立即做出反应，摄像机瞬间朝云林这边推过来，似乎又要拍她的面部表情特写。 于此同时，台上法福也开了口：“对了，刚才宣布规则时我们忘记了一件事，这场比赛中，还有一个人拥有豁免资格，需要参加比赛的女选手只有7个人。” “云林！”下一秒，法福叫了云林的名字。 “因为在‘神秘盒’挑战里你进入前三，因此也被豁免进入生存战。请到观赛区去。” 这种过山车似的剧情当然造成了云林的情绪波动。摄像一面看镜头一面点头，似乎捕捉到了相当令人满意的素材。 就在错愕万分的云林慢吞吞地挪向观赛区的时候，余下的女选手们也纷纷向她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原本都是一个壕里的战友，云林却临阵被“捞”了出去。 ——她凭啥和别人不一样？ * 云林在进入观赛区之前，被萌萌一把捉进了后采棚，飞快地采了一段“感言”，又飞快地被放了出来。 她来到观赛区，其他选手一致向云林表示欢迎，祝贺她至少今天安全了。唯有卡罗琳娜好笑地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说：看来你的风评也不会比我好多少么。 弗朗西斯则飞快地起身给云林挪了个位置，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卡罗琳娜神色间就又有些绷不住，轻哼一声别过了脸。 云林却顾不上这些人的反应，她在回想自己刚才“后采”时说的话： 萌萌当时是怎么问的？她回答了什么？不会做这种90分钟之内就做成的焦糖布丁？可是她并不是在说自己不会做焦糖布丁啊——观众看到了这场比赛会是什么感觉，觉得她是躺着过关的吗？ 云林突然有种冲动，很想要去找萌萌，说个明白。 可是现在不行：烹饪区那边，7名女选手之间的“焦糖布丁生存战”已经开始了。 * “厨神”论坛上，刚刚分头啃完“生肉”的网友又开始水帖。 有“课代表”总结了第一轮正赛从“神秘盒”到“生存战”的全过程，不少关于顾清源和云林各自精彩表现的小视频和动图被直接贴在总结帖里。 立即又有网友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我爱云妹：大家快来看这条后采！你们猜猜，云妹这条后采会被节目组剪成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法式焦糖布丁（creme brulee），也有叫“烤布蕾”，或者“法式焦糖炖蛋”（但其实并不是炖蛋啦），据说最早出现在1691年法国某贵族大厨师的一本著作《烹饪——从王室到布尔乔亚》中，名字的本意其实是“烧焦的奶油”。在西方世界，这是一道曾经爆红的殿堂级甜点。 在这里云林认为不可能在90分钟之内做出“正宗”的烤布蕾，主要是这个实诚孩子不愿意因为时间限制而牺牲口感。 至于“后采”，在各种“真人秀”节目中，“后采”的地位非常重要，而且很大程度上因为后采能够“被控制”：一来有导演引导，二来可以后期剪辑，所以被操纵的余地很大。有时选手们在“后采”中说的话只能姑且听听，并不能代表选手的本意。 本文中节目组选择将各种素材上传，纯属虚构，应该也不会有巧合的一致发生。 第7章 20进18 法式焦糖布丁creme brulee，是法式料理中最经典的一道甜品。 云林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西式甜品的制作，但是这一道太有名了，她对经典配方和做法都非常清楚。 这道甜品的精彩之处在于：口感细腻柔滑的布丁上，覆盖着一层琥珀色轻脆的焦糖。品尝的时候用一柄小勺子把焦糖轻轻敲碎，将碎焦糖片连同布丁一道送入口中，温热酥脆的焦糖和冰凉顺滑的布丁相映成趣，成就这道经典中的经典。 但是要求选手在90分钟之内制作一道焦糖布丁，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布丁的烤制需要40至45分钟的时间，加上各种事先准备的工序，布丁烤成，至少需要一小时。这样布丁就没有时间冷却了——在仅剩的30分钟之内，即便有专用冷却冰箱的辅助，布丁体最多只能冷却至室温。 如果布丁的口感不够凉，那么后果就是布丁体会显得甜腻，失去本身甜味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