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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处,她竟松下一口气,虽不十分确定,但她知道,陈泽没有实证,也不知为何,对自己留下一份情。 然而此刻她只能示弱,弱到尘埃里弱到化成一汪水,才能缓缓浇熄陈泽的怒火。 于是她不再辩解,而是继续哭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哭得无声无息,却让眼泪一串串一颗颗砸在地上,偶尔仰起头,梨花带雨如泣如诉。 却不料陈泽缓缓说,“朕要废一个人,未必需要理由,朕寒了心,便可以找出千万个理由。” 此话一出,秋忆人当真心头一惊,是的,陈泽的确没有证据,但,身为皇上,他要什么证据?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陈泽望向她,“我可记得,辛尚允可算是你的姐夫。” 终于说到正题了,秋忆人浑身僵硬,点了点头。 陈泽道,“殷涔和秦念衾已查到此人幕后主使行刺的实证,我倒是好奇,他做了这么些年的禁军统领,为何突然失心疯要杀了朕。” 秋忆人软弱无力,“皇上,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陈泽若有所思,却不知是真的在思忖,还是假装,片刻之后说道,“你的意思,此人只是迷了心智,并不是真心想要朕死?” 秋忆人带着满面泪痕,却拿不准此时该点头,还是该当做茫然无知。 陈泽蹲下身来,凑近秋忆人的脸,“你说,他到底是为了谁这么做?” 秋忆人满心惊慌,不自觉手撑着地面,往后退了一退。 陈泽却仔细端详秋忆人的脸,颇有玩味,“你跟你姐姐,长得还真是像啊……” 秋忆人再也无法装下去,登时跪地叩首拼命喊道,“皇上——辛大人他,从来未将臣妾当做姐姐,他对姐姐思念至极,早已……早已了断儿女□□啊皇上。” 陈泽站起身来,胸口起伏,看着眼前不断磕头求饶的女人,突然心底涌起一股狠戾之气,是这个女人,借朕的手杀了春晖,又看透朕当年根基未稳,害怕让此事被朝臣们知晓,趁机让她自己上位当了继后……朕隐忍了这么些年,今日,今日…… 陈泽转身四处看着,他想要有一把剑、一把刀,今日若就此砍了这个女人,又能如何!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却处处顾忌权臣的少年皇帝,他是执掌了大宁二十余年,即便隐于垂幔之后,也将群臣玩得团团转的老辣之王。 然而广明殿内并无刀剑,陈泽寻了一圈,回到秋忆人身前,拽着她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拖期,无比厌弃无比狠戾的口吻说道,“你手中最快的刀已经断了,你来跟朕求饶?你想杀朕,还想借此除掉云渐青?你也不看看你的手,打得了这么如意的算盘吗?朕便告诉你,你,不但保不了他,连你自己,朕会有一天亲手送你去见他!” 殷涔瞒着陈佶和秦念衾去了刑部大牢,辛尚允即刻就要问斩,这是殷涔最后的机会。 牢房内,辛尚允丢盔卸甲,一身布衣坐在地上,殷涔命人开了牢门,也走进内去。 地上的人睁开眼,殷涔站在他身前,辛尚允看到官靴,抬头一路向上,靛青团绣的言官朝服,金佩药玉带,再往上,看到殷涔在昏暗光线下幽白冷峻的一张脸。 辛尚允即便坐在地上,也显出身形高大,殷涔离他稍稍远了点距离,命人搬进来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 殷涔开口,问的却不是春猎案,“你是沈沧义父?” 辛尚允有些意外,眼神迟疑,却缓缓点了点头,又道,“你如何得知?” 殷涔平静道,“此事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并非无人记得,我若要知道,也不是全无途径。” 殷涔又问,“既是义父,为何全然不为他想?若是我没查出凶手,要赴死的便是他。” 辛尚允闻言,直露出不可思议之笑,“赴死之人不是他便是我,若是你,会如何选?” 殷涔冷冷道,“若是我,一开始便坚定立场,绝不卷入。” 辛尚允微有愣怔,殷涔看在眼内,继续说道,“辛大人是否在想,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哪一件事开始卷入,为何渐渐便无法脱身?” 辛尚允面有怒色,却不言语。 “值得吗?”殷涔问,“听闻辛大人乃重情之人,亡妻之后再无续弦,却将一腔思念之情都错付了她人。” 辛尚允无法再安坐地上,猛然起身,牢房狭小,头顶几近触及梁顶,他俯视殷涔,带着满腔愤懑怒火,“辛某行事,从来只求自己甘愿!”说着又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你几句挑唆,便可让我改口,说此番行刺我辛尚允也是做了他人的手中刀?无知小儿……你既知我重情重义,又何必多此一举。” 殷涔叹息一声,“重情重义……看来,沈沧并不在你的情义之内。” 辛尚允再度冷笑,“或许这话你应该问他,我又是否在他的情义之内。” 殷涔心知无论如何,他必是不会道出真相了,便也不再绕弯子,“皇后娘娘有你这个姐夫,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辛尚允死死盯着他,殷涔继续,“若无你这绝顶高手做她的底气,她断然也不会如此大胆,搅得这宫中、朝中不得安宁,可是,偏偏又因为你,她太过狂妄,胆子大到没了边,便会露出马脚。” 殷涔也起了身,朝前跨出一步,微微仰头盯着辛尚允,轻声说道,“如今你既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秋忆人贪墨西南茶税、勾结疏勒、导致关西七卫屠城这些事,我已查得清楚,这么一个祸国殃民之人,而你却还要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