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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穿的是——新衣服?爹爹给你买的吗?” “老爷没买衣服给我,今年给了赏银!——这身上的是我的‘爹爹’给我买的!”顺儿语带藏不住的兴奋。 林瑯不解:“……你爹?” “早上出去倒泔水时被胖姑拉住了,她塞给我这件袄儿,说是爹买给我的!”说着又攒起袖口来,露出一只银打的镯子:“然后瘦娘塞给了我这支手镯!” “瞧给你开心的!”林瑯笑:“她们俩姐妹之前不是还骂你吗?” 顺儿摇头:“现在她们对我好了!” 林瑯心想你这孩子还真不记仇。 转念又觉得不记仇是好事。除夕夜和唐玉树连夜赶回来的时候,财神府里已经被挂好了灯笼贴好了春联儿。也听陈逆说过自己走后虽然馆子也没再开,但也是王叔阿辞两人帮忙打点着许多杂事儿……这镇子不大,人和人之间却都挺帮衬的。 揉捏了几把手里稀烂的面,思前想后还是开口向顺儿求问:“面和稀了,是不是要再加点水?” 顺儿茫然着一张脸,显然不知道。 “算了算了!”林瑯把眉毛拧改成了一整块疙瘩:“帮我抓一把玉米面。” “玉米面是什么?” “棕色的那种面粉。” “好嘞!” 话说后厨被林瑯和顺儿占领之后,唐玉树和陈逆两个坐在外面闲闲没事。 年节的爆竹把陈滩上的寒意炸退了几分,天气近来都温和的多。唐玉树那厢斜在栏杆下阖了眼享受阳光,恍惚间觉得这一切像场梦一样。 从那个锦衣少年冒失地推开财神府大门撞见裎赤的自己开始,再到如今他坦白地真切地与自己认可彼此,整篇故事美好得过分。 容颜姣美,气宇通明,不似凡俗——难不成还真是人们讹传的“财神下凡”? 唐玉树想着想着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失了神。 他性子温驯又豁达,向来于这世间无所渴求。可青秧那场梦,醒于撕心裂肺;李犷那场梦,醒于无可奈何……那林瑯这场梦呢?会醒吗?会以什么情绪醒来?醒转之后又将如何度下余生? 唐玉树蓦地原地站了起来,想寻到后厨去看林瑯一眼。 白面出锅的时候,伴随着蒸汽扬起阵阵不太对劲的气味,林瑯心就凉了半截去。 四个碗摆在锅边,满满当当地盛了前两个碗后,第三个碗里林瑯只谨慎地夹了两根……盛至第四个碗时,顺儿突然大叫“少爷我不饿我不吃!”……林瑯大约就知道顺儿负责的汤头部分,约莫也是一场旷世灾难。 唐玉树恰在这时进了来,林瑯把勺子往他手里一塞:“来的正好,你自己盛吧……”说完便溜了出去。顺儿紧随其后也溜了出去。 唐玉树望着林瑯背影傻笑,想也知道他做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自己把两碗白面浇了汤头,端出了院子来,和陈逆一处儿坐下吃了起来。 面条……或者说面疙瘩的确不好吃,汤头里也全都是糖,吞下一口后唐玉树抬头冲林瑯笑。林瑯和顺儿一面像闯了祸的小孩儿,躲在院子另一头饿着肚子不肯自食“苦果”;一面又频频望过这边来,期待得到唐玉树和陈逆的反馈。 唐玉树那句“好吃!”随着陈逆呕吐的声音一起发出时,林瑯站起了身走过来,夺了唐玉树的碗:“难吃就难吃,还诓我!”翻着白眼儿把陈逆手里端着的碗一并夺过,转身将两碗倒进泔水桶里:“顺儿那个蠢货把一把胡椒粉当成玉米面给我丢面盆里了,哪里能好吃?!——走,去王叔面摊儿上吃吧!” 两人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出了馆子。 林瑯紧随其后。瞅着唐玉树的背影,又低了头去偷笑。心里浓情蜜意地思索着:唐玉树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傻是傻了点儿,懂不懂我的矫情小心思……本也无所谓。至于李犷那笔账……唐玉树他若能用一辈子来好生待我,我也就给他一笔勾销了。 独独余下刚被林瑯骂过是“蠢货”的顺儿,把林瑯随手放在廊下的碗筷收回后厨去,脑子里思索了半晌,才弄懂什么一般点起了头:少爷并不是生我的气……而是生唐少爷的气! ——唐少爷诓他说面好吃……可面其实并不好吃;少爷最讨厌别人诓他。 ——唐少爷总是不懂少爷的心思,少爷觉得唐少爷不够喜欢他。 ——“李犷那笔账,日后总是得让唐玉树还我的!” 理清一切逻辑得出“少爷生唐少爷的气,唐少爷要遭殃了”这个结论之后,顺儿皱着眉头,也紧张地走出了馆子来。 ☆、第四十五回 第四十五回说笑间成文财神府 忧虑中误会林少爷 当日唐玉树病倒之时,整个陈滩镇都提心吊胆着——除开林瑯不说,单论唐玉树这个小伙子,陈滩人有口皆碑:样貌堂堂虎头虎脑,性子简单待人真诚,端得是一表好儿郎。日常时又广行便利之事,东边帮刘奶奶拾掇个坏门儿,西边帮王伯伯修缮个破窗,四邻八乡谈及唐玉树,都是竖直了大拇指。 因此,那天林瑯大半夜发疯似地绑住一票大夫回馆子里,逼他们通宵达旦地守着唐玉树,众人对此也并无微词。 至于林瑯嘛……大约并没准确地长在众人的心坎上:眉目清冷眼神料峭,虽唇红齿白,但其间脱口之辞频生刻薄……总的相较之下就输了唐玉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