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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三公子怎会如此不自量力,以为凭着潜渊剑便能对抗明门掌。”汪名灯被困于芥子纳须弥之中,神识因剑招萦乱,不辨方向远近,却毫不慌张,“六川剑法三招之内必然见血,三公子已使出第一招了,不如看看,这见血,是见谁的血。” 语罢便猛地往地一击,明门第七掌排山倒海,气浪奔涌开来,当即将萧敛风掀后,断了他的剑招。他速速立定,嘴角溢出半点鲜血,斜眼看向倒了一地的烛火,不合时宜地想起泽兰那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兰兰…… “三公子因何而笑?” 汪名灯已借掌力移来,萧敛风飞身迎上前去。掌势太强难以改向,汪名灯的胸膛生生挨了连环三踹,却也仅此而已,下一秒他锁住萧敛风左脚脚踝,叫他在半空翻了个转。萧敛风以剑尖稳住横在半空的身体,另一脚往他面上扫去,被他后仰避开。汪名灯抓着他的脚踝,将他狠摔在地。 脚踝。 泽兰的左脚也常受伤,明明身轻如燕,却总能哎呦一声崴到相同的地方。 汪名灯抬脚要踩,萧敛风反手使出一招六合八荒,一下将自己送出,从渐渐蔓开的火海之中立起身来,擦去脸上血迹,不减嘴角笑容,“不才,是我先见血。不过——” 汪名灯噗地吐了满口鲜血。 原来那能扰乱方位的剑招从未散去,他方先是着实地挨了一道剑气,汪名灯抬起眸来,这张与她相似的冰霜面容上,有着她从不会有的灿烂笑意。他喘着气,也笑着问他:“你以为我害怕么?我今日来本就为寻死。可三公子就不觉得,你自己也受了她愚弄么?又缘何而笑?” “你又为何成魔?” 火光渐烧渐旺,热浪翻腾扑袭。汪名灯蓦然侧首,看向白玉台上一口冰棺:这也在你谋划之中吗? 但连缦瑞轻轻摇首,唇瓣微张。汪名灯听见其中狠绝,一如既往:杀。 “我为何成魔,三公子自然看得出来。”汪名灯徐缓回首,“她死前最不放心伽泽祈兰,如今果然……” 真气已全聚于掌心,他一掌轰向自己。 背上发烫六川渐渐凉下,泽兰奔往明门的步伐也渐放缓。 宫中内外乱成一片,明门天牢起了大火。汪名灯私压在牢的都是亡命之徒,全等秋后问斩。这场火烧得这般厉害,足够他们张狂滋事,桌凳与禁军刀刃相撞。有人认出异族皇子,有人为他挡去恶犯,有人前来拉劝,他却如石像伫立。 已经不辨日月分秒,忽又夺过兵士佩刀,自手心长抹,于是万般乱像,全为他消亡。 除却一人。 泽兰看着萧敛风披着一身血色,迈过遍地横尸,踩着崩裂外翻的刀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身后火光熊熊。房梁烧断砸下,梦境与往事糅杂。天辰八年那场滔天大火,烧亮了天辰十四年的夜。 第一百零一章 京城盛传前朝天辰皇帝昏庸无能引至天怒,终降宫城以大火。百姓拥立列沄为帝以后,不多时便有乌云压顶,大雨将火光烟尘一洗而净。真命天子所归,不言而喻。 新帝号承瑞,高压怀柔并行,一面压下各地叛乱,一面招降前朝贵族诸侯,称臣者照享爵位俸禄。历三月余一盘乱局尽皆安定,始着手复查牵骨一案。 明门卷宗公诸天下,南陈王氏之女毒杀新帝生父列一方,窜通前朝遗臣谋划玉林台行刺案,为连相识破以后旋即藏弓烹狗,仗美色欺君瞒上,推汪名灯上位,改天牢以明门。幸而苍天有眼,连相自焚不久王氏亦暴毙,有传她是因遭天雷一劈,死时肌骨尽碎,面目狰狞。 连相牌位入庙,承瑞帝再行天辰变法,刷新政治,肃清官场绵软腐败风气,虽有过激之嫌,到底能及时纳谏矫正,渐也有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之意。 寻常百姓只知表象,不知天辰十四年,那场火烧得漫天黑灰飘蓬,烧得江湖动荡。 泽兰是在六川入口被拦住的。 他停马环视,原来潜渊三十长老已尽数布开,连石渠阁阁主石恕亦然在场。他就说这一路来何以风平浪静,顾朝宣原早就在终点布局,只等他自投罗网,一举拿下。“殿下,”他抱拳行了个江湖之礼,“京城正等您回去。” 泽兰是金真皇子,此行前来议和,若就此消失在宫城大火里,新定和约必被撕毁。 天色苍灰,压抑得能劫夺气息。左面绝壁,右面悬崖,腹背皆为潜渊高手。泽兰一拉缰绳,驭至顾朝宣跟前,“劳掌门大人代为告知,本皇子安然无恙,事了以后,自会前往京城。” 顾朝宣手腕一转,将缠绕手掌的缰绳撇开,“殿下打算如何了事?” “自有办法,不必掌门大人忧心。” 泽兰不动声色,一夹马肚,状似巡视众人,实则是在退回包围正中。而包围正中,黑袍兜帽宽大,遮去萧敛风半边面容。他身下马儿感受到紧张气氛,发出一声嘶唤,踢蹄扬了扬土。 “殿下,”顾朝宣高声道,“萧敛风乃我潜渊弟子,他偷藏六川剑法,私练江湖禁术,如今已误入歧途。潜渊乃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若将为害人间,自当大义灭亲。正邪是非,还望殿下务必分清。” 泽兰早就想明白潜渊会倒戈相向,可如今听他果真只为保门派地位,不念丝毫师徒情意,将一切责任推诸萧敛风,一簇怒火还是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