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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日子总是那么快、那么快就到来, 于郁恪而言, 那人留下来的时光就像一场痴梦。 五日后。 这一天, 郁北进入了寒冬,正是最冷的时候,天还未亮, 雪花飘下,如鹅毛,纷纷扬扬。 紫宸殿门口,远远地, 一排穿着厚衣服的宫侍低着头, 手提幽微光亮的灯笼,恭敬地候在一旁, 在他们前面, 是面容冷峻的皇上。 郁恪今天没上朝, 一早便来到紫宸宫,却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未曾进去过,似乎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出来的人,从寅时开始,他便在雪中等候, 一直站立了一个时辰, 伞上的雪积了一层。 直到东方亮起, 晨光细微, 郁恪才开了口, 声音如冰凌般,低磁而冷凝,却又结着一层无力的霜:“都退下吧。” “是。”黎原盛应道,挥手让他们后退,看了一眼郁恪,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退下了。 郁恪抬头,大门上“紫宸”二字的匾额,一如往常,描金大气,洁净如新,似乎还和他甫登上太子之位,搬来这里时那般,从未变过。 他想起了还没遇到楚棠时的自己,弱小、孤立无援,母妃含恨而死,父皇冷眼以对,宫人欺软怕硬,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只能任由人欺凌,还被俘虏去了遥远的蔚瀛。回想这些的时候,郁恪英俊的眉眼像是覆着冰霜,像是在旁观一个陌生人的短短的前几年,无情又冷漠。 慢慢地,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可万事有因皆有果,是祸更是福,他以前的苦难,相比之后的快乐,简直像是一粟与沧海。如果没有那夜出京被掳,他也没有遇到楚棠的可能,他的人生,或许就断送在契蒙人的刀下,怎么可能还有现在这样万人之上的尊荣? 楚棠来到这里,就像天神下凡,温柔而坚定地牵着他,度过一切劫难,送予他光明与新的生命。 郁恪仰着头凝视了一会儿匾额,收回了视线,拂了拂衣袖。 可时过境迁,这些东西呵护得再好,也会有腐朽的一天,世人总会淡忘旧的、换成新的。 人亦是。 就算楚棠对他付出了感情,但也仅限于这段时间、限于这个地方,脱离了这里,或许楚棠没多久就会忘了他,忘记他生命中曾经一手带大的皇帝,投入回他以往的人生中。更有甚者,楚棠心里是否真的有他的一席之地,他都不能确定。 跨过门槛,郁恪一袭黑色锦衣,银边暗龙纹,在白茫茫的庭院里显得格外苍寂。 紫宸宫的人看到他,纷纷行礼,郁恪抬手制止。月容匆匆赶来,低声道:“奴婢参见陛下。” “国师呢?”郁恪问道。 若细听,会听到他声线有些微的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不想听到某个答案的绝望。 月容说:“国师正在小佛堂。” 郁恪衣袖下的手这才松开了些许:“嗯、” 他让他们退下。很快,偌大的宫殿里,只余他和里面的另一个主人。 郁恪环视了一圈庭院,抬步往偏殿去去。 在楚棠答应他多留一个月时,郁恪便命人在侧殿辟了一所小佛堂,和国师府的佛堂陈设几乎一模一样,这样楚棠在空闲的时候就能在里面静静心。 小佛堂的门微微掩着,以免外面的冷风进去。 郁恪没有进去,也没有敲门,只是随意坐在了阶梯上,安安静静的。 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庭院里的松树、竹子、梅树上,都已经挂上了洁白的霜雪。 地上明明冰凉得很,风雪吹到脸上,也像刀割一样,郁恪却好似没有知觉一样,呆呆地看着院子,长腿搭在一边,腰背微微弯曲着。 半晌,他出声唤道:“哥哥。” 在呼呼的风雪中,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因为空旷的庭院,而显得十分明显。 小佛堂里,几尊佛像供奉在堂前,瓜果青灯,散发着幽微的清香和檀香,整洁干净,没有香烟缭绕,分外好闻。 祠台前,楚棠一身白衣,跪在蒲团上,腰背挺直,长发披散,滑落在腰间,有一种纤弱而柔韧的美。 他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正闭着眼,似乎在默念经文。 听到外面传来的话,楚棠手一顿,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里面没有回应。 郁恪等了等,等到脚边的雪积了一小层,他才继续道:“你不用管我,就让我和你说会儿话,好吗?” 他吸了口凉气。 “外面太冷了,你不喜寒,就不要出来了。”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见,你救下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 郁恪笑了下,甚是苦涩:“可没想到,我们现在分别,竟也在雪天。” 这些天,楚棠待他一如既往,该好的依然很好,从他身上,看不出一丝离别的味道。面对楚棠这般如常的样子,他还能不清楚楚棠要的是什么吗?他要的是一场平静、普通的分离,就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朋友分别那样,抱着可能会相逢的平淡希冀,没有哀伤地告别。 楚棠性子冷淡,不喜欢轰轰烈烈,郁恪一直都明白。而且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了,他不能一直哭闹求着楚棠留下来。于是,分别前,他在楚棠面前,也是平静无比。 可平静的海面下,藏起来的暗涌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夜里,他翻来覆去,于黑暗中想了又想,却无可奈何,只有满心的沮丧,还有这一生都可能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