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分节阅读_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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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于景昌XX年十一月十又七日,居京城理国公侯府,府中广植梅树,又以寒梅为最,爱梅之嗜,遂至终身。待余长至足岁,行抓周之礼,得仓颉简,始知余来历不凡,乃文星照命之相。吾父见之大喜,自抓周伊始,方留心为余寻访适宜之师。 余长至两岁,姨母谢氏怀双生儿,始诂为姊妹,吾母遂以金步摇为聘,南安太妃做媒,与姨母约定为姻,及长,娶长姊为吾妇。及临盆,方知姨母所怀乃双生兄妹,长者为兄,幼者为妹。只得另改前盟,聘幼妹为妇,不知不祥之兆已就此伏下。 待余五岁,随母前往柳家家庙何仙阁进香。姨母携幼子同往,希欲为子祈福。此余与文清初识也。文清姓柳,单名菥,乃姨母所出,与其妹柳芷烟乃双生兄妹。兄妹二人虽幼,而貌美无双,姨母并柳府老太君爱之甚笃。余以幼时之习呼之“菥儿”,此习由始至终,竟从未更改。 余二人于彼时初见,却早有耳闻。初识文清,只觉此子宛如仙童美娈,抑或乃冰梅幻化,素容曼妙,玉骨冰清。虽瘦削羸弱,而弱态生姿。余二人四目勾连,一见倾心。彼时未曾相识,文清竟向余蹒跚行来,始知二人之间,自有前缘既定。抑或系余二人之母以金钗所定之因缘?然此情虽定,实则福薄缘悭,文清素昔体弱多恙,当日归府后竟卧床数月不起。至情之摧人夺命,始见一斑。 余识文清之妹,亦余未来之妇,柳氏芷烟,晚于余识文清。彼时家中众亲皆因兄妹二人为双生,难作区分。惟余始见,便能了然相分。盖余视来,芷烟艳若海棠,其性敦厚恭淑,尤带几许灿漫天真;文清清如寒梅,其性外热内冷,实则任性决绝,其偏执之甚,竟可以命相搏,而玉石俱焚。吾师常告诫曰若得养生长命,为人定需破执;若一意孤行,而义无反顾,当难免夭寿之患。时至今日,当知此言尤为在理。 余四岁从学,五岁得文清入府伴读。余幼学之师居亭先生乃吾父旧友,入都待选,彼时入府暂居,遂成余师,教授余与文清二人。余二人得以同窗伴读,课书论古;终日耳鬓厮磨,形影相伴。余二人之情愫潜滋暗长,余以为,人生之至乐,莫过于此。然人生欢娱易逝,余二人惟相伴一载,转眼卒分。文清不堪课业之劳,大病一场。柳府家人闻知,不得已惟将其接回将养。送文清登车之际,余仿佛伴鸟失偶,只觉天旋地转,目中之景尽皆失色。文清亦擒住余双手不放,口中惨呼“我不欲与二哥相分”。姨母无法,只得以“汝二哥明日将至”相诳,文清方松开余手。余攀住车辕,告之以“将常往府上探视”,文清始得心安。待文清归府,余终日郁郁不乐,彼时适值居亭先生得缺赴任,余自行温习旧书,更显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及至日后,闻知余同门师弟珣玉鸿仪二人,得以自幼同窗经年,直至入仕。由此观之,上天待人,亦是厚此薄彼。 自居亭先生离去数月,吾父尚未觅得适宜之师,甚急,幸闻心庵先生入京,正居圆通观中。吾父大喜,亲身前往拜见,欲引为余师。接入府中,父命余拜见,先生见罢,欣然应下授业之事,此系余业师也。心庵先生姓邵,讳应麟,字承祚,金陵人氏。乃大儒王心朝门人,世称心庵先生。学贯二酉,神通六艺,只运蹇时乖,命途多舛,入仕数载,愤然求去。虽家道清贫,漂泊异乡,然著作等身,声名远扬。先生尝云坐馆盖因囊中羞涩,实则并不轻易传道收徒,择人极为审慎,至今惟授三人。先生赠余字“子卿”,余书斋前广植寒梅,旁立一石,上书“寒梅映雪”四字,亦系先生亲笔所题。 先生授业,与人不同,因材施教,循循善诱。知余好阅,便命余博览,而不稍加拘囿。不若世间寻常业师,惟以举业为重,而罢黜百家。余自文清离府至今,适才重拾课业之乐,皆得益于先生。彼时文清渐愈,闻余再获良师,欲从余一道习学。奈何家人忧其旧疾复发,坚辞其来府习学之请,余终未能再续同窗之谊,而心下大憾。先生于府中坐馆二载有余,因事出京。临行之时允余下场,道曰魁斗高悬,定居榜首。之后果如其言。 先生再度归京,余已高中,先生入府探望吾父,适闻余之事,亦甚感欣慰。之后,先生为林公所邀,入府教授林公爱子珣玉,后贾公爱子鸿仪亦至。此二君甚得先生之心,余竟不及远矣。心仪珣玉为人之纯粹清绝,宠溺鸿仪秉性之特立乖觉,先生因之而长居林府。 先生尝云:“情之一字,乃应心而生,自然生发,人当顺承之。”若干年后,待余明了余与文清之情,迥异于兄弟之情,方知此言诚然。余二人亦知此非世俗之情,天不成其愿,而白头不终,遂余二人竟全然不顾,终日放浪形骸,惟欲守得一日算一日。终引来外人侧目,余二人不以为意,凡事但凭己心。定情之日,余二人以金约指为聘,余于初遇之地何仙阁粉壁题《长相思》一首,文清和之。词因情而作,点染而悲,事后思来,颇觉不妥,竟不知此乃日后之悲兆。 兰台寺大夫林公长子林瑜君,名煦玉,字珣玉,乃余同门师弟,亦余之盟弟。据闻乃林公梦中得人授玉而生,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美誉,遂余赠雅号“瑜君”。复又因余性喜梅,书斋前梅林有梅崦之称,珣玉遂赠余雅号“庾斋”。珣玉足岁抓周,亦获仓颉简,方知此君系余同宗。珣玉为人轻狂绝俗、自命不凡,余尝因“二元及第”享誉京师,日后珣玉下场,因故科甲惟取第三,未及余也,事过良久,亦难以释怀。遂与余相聚,常做意气之争。余性情寡淡,得入青目者鲜少,但逢珣玉“挑衅”,喜与之唱和,正是棋逢对手,酣畅淋漓;高手过招,难分伯仲。只道是人生在世,快意之事,亦不过如此。风流俊才之外,亦是任性痴执,鸿仪戏以“情痴”呼之。幼时折梅落水,自此恶梅,而好兰成嗜。曾因为人所赠之莲瓣兰为淫雨所灌而死,目之气急咳血,大病半月方愈。 荣国贾公之孙贾鸿仪,单名珠,乃珣玉表弟,文清盟弟,亦余同门师弟。余于静王府初识珣玉鸿仪二人,彼时不慎失落所携之玉撰扇,为鸿仪所拾。此扇以淡墨描画柳叶飞花,题七绝一首,皆文清笔墨。事后文清闻罢鸿仪拾扇之事,心甚感激,遂与鸿仪约为金兰。鸿仪为人伶俐机敏、审慎细腻,常行特立独行之事,常怀不合时宜之心,胸有别才,令人琢磨不透。先生夸其乖觉,爱若掌珠。 余偶知珣玉鸿仪定亲之事,始于鸿仪索金刚石戒指一事。金刚石非本国风物,原为洋人所携。鸿仪于洋人处索取该物所制对戒一双,后此戒指于珣玉处发觉,方知他二人间隐匿之情。却说珣玉鸿仪二人面上观来只如世间普通昆仲,何以竟怀这等隐情?起初余与文清索解不得,又闻他二人自述,方知他二人之情竟得先生从上作证,亦已结为伉俪。期间所行之礼,与世间寻常夫妇分毫不差。事后寻思,方了然于胸。可知珣玉为人,面上疏狂风流,心内实则自持守礼,秉持“发乎情止乎礼”之道,具古人之风。虽入情痴迷障,却能泰然处之。而鸿仪处事,亦是进退有度,安分守己。二人虽情难自禁,成不伦之恋,到底相敬如宾、行不越矩。反观余与文清,自情之始发,至约定终身,莫不放浪形骸,逾礼越矩,以致最终为人侧目,饶舌相逼,而害人害己。文清命丧,莫不与之相关。回首往事,方知古人所云“过犹不及”,乃至理名言也。 文清天生弱质,逢换季必抱病。待与余一道,知余二人难全白首之念,心内万念俱灰,病体每况愈下。加之为人执迷决绝,常作奋不顾身、玉石俱焚之想,愈往后,竟不怀求生之念。文清尝寄居先生处数日,期间先生告诫余曰“执迷贪嗔乃福薄之相,若为长寿安康,切记破执”。余将先生之言告知文清,文清尚且不以为意。余尝云若文清乃世间名花所化,当是寒梅花魂,凌寒而绽,傲骨铮铮;孤注一世,为爱而生,终至于因情而死,感爱而亡。不料当初一句戏语,日后竟一语成谶。 余尝任鸿胪寺卿之职,彼时正逢太平盛世,四海朝贺之盛,可谓盛况空前。余晓洋文,与外使交接,兼掌迎送接待诸事。余性喜器玩,府中西洋器物颇多,朝中有此好者,惟余与鸿仪二人也。余尝择八音盒以赠文清,未料待文清见余所藏连发枪一对,闻知此物能一枪射杀三丈开外之人,大喜,向余索其中一支自存。后文清竟以之自裁,余闻知大恸,此乃天意耶? 余终奉命娶妇。余迎亲之日,文清独往余二人定情之地,泣涕吟唱,感怀前情。其凄楚寂寥之态,余虽未亲见,然闻鸿仪转述,亦如亲见,至今仍历历在目。自余婚后,文清告余曰:“余未得与君厮守终身,两情既离,君之婚期当余之死期。”其后果然,文清病体愈沉,多方寻医问诊,皆无成效。余亦束手,惟往趣园向先生求教。先生闻知惟摇首道曰:“常人若常怀自救之心,且静心调养,服以汤剂,自能大愈;然文清秉持厌世弃生之念,惟欲以身殉情,他人如何救之?”余闻言自知在理,惟施礼告退。 后更未料柳府老太君欲为文清冲喜驱邪,方为其觅得一亲事,婚期甚急,转眼在即。余闻知剧骇,此岂非夺人之命者呼?!余即往老太君跟前诉求,曰文清卧病在床,神志昏昏,难以自理,如何全亲事之礼。奈何任余百般强辩,老太君并文清之母皆无动于衷。余无法,惟入房告知文清,求其勉力自愈,方可免受人摆布。彼时文清神志虽昏,常不辨人语,然闻余之言,亦有所感,口虽不言,而痛泪涔涔。 文清去日,毫无征兆。余亦入柳府与文清为伴,期间,文清虽仍口噤难言,竟可勉力起身。余大喜,不知其乃回光返照,以为好转,扶其倚坐,与之闲谈。劝其宽心,调养将息。文清之母闻其好转,忙遣仆将新郎冠服送入。文清见之,惟将面颊朝内,不发一语。心下苦楚,亦可想而知。当日入更之后,余尚亲手喂食稀粥,吃罢,方令其安寝,道明日再往。未料榻上文清竟紧拽余手不放,凝目瞪视,张口欲言,奈何口不能发声,惟痛泪两行。见其口型,乃叠声惨呼“二哥莫去”几字。余见之不忍,柔肠寸断,几不能自持。虑及文清之母责余久滞柳府,虽心下惨痛,亦狠心而别。不想此去竟成永诀矣! 当夜,余与妻芷烟同榻。夜半,芷烟自梦中醒转,浑身战栗,冷汗浸浸。余见之忙问其故,芷烟答:“不知,惟觉心寒悚然,恐为不祥之兆。”后方知彼时正值四更,乃文清自尽之时。芷烟因双子感应之故,心生悲戚。次日卯时,余闻噩耗传来,文清命毙梅树之下。世间安得一人,既美且傲,铁骨铮铮!如今化梅而归,梅魂已逝,而梅香犹存! 呜呼!忆往事,泪浸衫。余自幼与文清相识,唱和二十余载,终至于中道相离,舍余而去。然诀别之语,终未言出;临去一面,亦已惘然。此余平生至爱,今亦携余情而归,余此生再不复情深如许!自文清去,其婚约尽废,此女因之免于守寡之厄,亦算得文清成全。而余意不忿,心难释怀,自此除却全礼,竟鲜少涉足柳府,往昔亲缘,不复存在。余一生惟娶芷烟一妇,自成亲伊始,莫不相敬如宾,琴调瑟弄。想必文清在天有灵,亦寄情于此。 此系文清辞世五载之际,余著文悼之。于梅树之下,焚香设祭,更抚琴寄思。琴音渺渺,绕树三匝,如余情思,徘徊不绝。而一树寒梅,尽皆凋零。可知万物有情,若非文清借花显灵,便连花亦感吾情。又著此文追忆往事,区区泪笔,莫能尽怀;绵绵哀思,难述一二。此生有恨,曷其有期!若得来世,当续前情! ? ☆、第七十八回 情有独钟公子提亲(一) ? 上回说到柳菥自尽之事,荣府里贾珠煦玉闻知,忙不迭命人备了礼,二人着了素服,亟亟前往柳府祭祀。行至柳府下车,只见各家路祭、车马阗喧。此番迎上前来之人正是柳菥长兄柳芳,与珠玉二人彼此见礼,他二人又道了寄哀劝慰之语,命家人将祭礼送上。柳芳致谢,一面将二人迎入府中落座。刚入了大门,便见孝华亦是一身素服,迎上前来。珠玉二人细察一回,见其面色憔悴,神色哀戚,思及他与柳菥之情,满腔劝其节哀顺变之语亦尽皆咽下肚里,难以道出。三人相顾无言,却是不言自明。孝华令柳芳自行招待他客,珠玉二人关系与己匪浅,此处由自己招待便是。柳芳道声失礼,自行去了。 随后孝华引珠玉二人前往灵位前上香祭拜,他二人忆起往昔结拜之情,兼了孝华柳菥之情与己类似,心下痛惜怜悯之感顿生,遂亦是痛洒热泪。随后煦玉亦向孝华索来纸笔,当场作成祭文一篇,写得是情深意切,读之怆然。孝华阅罢,方淡笑赞曰:“菥儿得贤弟此文,若泉下有知,亦当瞑目。”之后三人又入座闲谈一阵,孝华将柳菥自尽之事简要讲述一回,珠玉二人闻言,皆唏嘘嗟叹。二人坐了半日,方辞别归府。 此事过后不久,贾府又出一喜事。却说今年贾母大寿,城中与贾府素有往来的亲王驸马王公贵胄尽皆前往拜寿。礼部亦奉旨赏赐,府里大摆筵席,荣宁两府齐开筵宴,整整庆贺九日。其间四大郡王之中便属北静郡王并了南安郡王与贾府最是相好。七月二十八日,贾母率领众媳妇按品大妆出迎,在府中接待众公侯诰命。随后又入大观园嘉荫堂吃茶。方出至荣庆堂上拜寿入席。期间林之孝、赖大家的领着众媳妇上菜上酒,众王妃各点了一出戏文。随后吃酒听戏,自是不在话下。席间,南安太妃问起宝玉,贾母回道宝玉庙里跪经去了。又问众小姐,贾母道小姐们正在那边厅上听戏。南安太妃便令将众姊妹请来面见一回,贾母便令凤姐将史、薛、林几人带来,又道句“只令你三妹妹陪着来罢。” 凤姐闻言自去不提,随后方携了探春一行五人前来。一一向在座王妃诰命行礼毕,又让座。南安太妃与史家最为相熟,便先与湘云招呼道:“你在这里,听我来了还不出来,还只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账。”说罢又转向其余四人问道:“哪两位是薛林二姑娘?” 贾母一听这话有蹊跷,忙问道:“太妃可是认识她两个?” 南安太妃则道:“前日里煐儿往柳府里探望侯二奶奶,彼时烟丫头还未出阁。回来与我道在府里见到贾府里亲戚家的小姐,很是赞赏一回,直怨我来荣府这许多回,都未告知她这里的姑娘这般可人。我闻罢尚还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说的是哪两位,今日便存了心思,定要来见识一回。” 贾母闻言心下大喜,忙不迭将宝钗并黛玉指与南安太妃认识,太妃一手拉着一个,左右打量了一回,询问多大了,连声夸赞。又转向黛玉说道:“这姑娘可是林大才子的妹妹?” 不及黛玉答话,贾母便已眉开眼笑地说道:“正是呐。” 南安太妃听罢笑曰:“原来如此,我瞧着这姑娘有些面善,原来当真是林哥儿的妹妹。我家王儿跟了府上大哥儿与林哥儿乃是至交,这哥儿俩常往府里拜访王儿,我亦曾见过几回。只这妹妹还未来过,如今我见了这妹妹亦很是喜欢,妹妹既跟煐儿并了烟丫头皆是认识的,又都是世交,今后不防常走动,来我王府里玩上一日。” 黛玉听罢郑重应下。 放开了宝黛二人,南安王妃又携了探春宝琴审视,亦是狠赞一通,说道:“早些年我来府里,这府里姑娘们尚小,大些的便属大哥儿并了大姑娘,如今大姑娘进了宫,今儿我见了这做妹妹的,都已这般大了。你家这几个姑娘当真没的挑的,模样生得可人儿,我见了心里很是喜欢。我真羡慕了你的福气,府里儿孙满堂。我那府里便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还做不了主……”说着叹了回气,方对众女儿说道,“往后你们姊妹需常来府里,令我们府里也热闹一回……”又转向贾母打趣道,“你可不许拦着,霸着她们只顾给自己作伴!……”此话一出,说得众人皆乐。 而正因彼时南安太妃有言在先,荣府众姊妹方不敢怠慢了,择了一日,黛玉特意邀请芷烟一道,与薛家姊妹、三春并了湘云几人,前往南安王府拜访。入了王府,在二门处下车,只见南安王妃并了南安郡主姑嫂二人一道从屋内迎将而出,众人礼毕,方迎入上房中向南安太妃请安。此番南安太妃见罢众女儿,可谓是各有各的品貌,各具各的风度,心下喜不自胜,令女儿儿媳相陪,留众女儿于王府吃罢午膳。期间又见贾府的女儿之中,便属探春的品貌风度最佳,又闻炎煐道曰这薛林二姑娘并了贾府三姑娘正一道帮忙料理着贾府中诸事,兴利除弊,将偌大个园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宝钗黛玉二人闻言,忙不迭自谦一回,只道是自己不过府中亲戚,不过从旁协助罢了,一切皆是探春主张。探春听罢,见宝黛二人不揽功,亦很是感激。南安太妃闻罢,对探春更是刮目相待,忙不迭道曰自家府里儿女少,膝下凄凉,欲将探春认作义女。 探春闻言,心下喜出望外。却说探春庶出的身世一直是她心下之伤,一个向来志向不凡,具男子才识胸襟的女子,却屡因出身而担责。但凡赵姨娘弄出幺蛾子,丢了老脸,旁人见了,莫不牵三带四地将探春一并拉扯上,由此亦怨不得探春心里对这亲娘颇多埋怨,亦瞧之不上。她素昔只道是若是自己当真乃是王夫人养的,只怕更能施展己身之才。而如今闻知南安太妃有认自己为义女之意,登时便知此乃自己机会,若是能得以与郡王攀上关系,对了自己先天不足的身世,倒是一种弥补。何况,郡王家世,所能提供与自己施展的空间,与了荣府相较,更是有大无小。自己或可凭此步出荣府的拘囿,外出闯将一番事业也为可知。 探春心下虽作此之念,然面上亦不动声色,立起身来行礼自谦道:“得太妃赏识,探春哪里有不高兴感激的,只探春如何攀附得上。何况我亦是出门在外,头上还有老太太太太坐镇,如何敢擅专,自作主张……” 南安太妃见探春所言不卑不亢,举止进退有度,对探春的赏识之心方又添了几分。随后南安太妃便一锤定音,笑着说道:“此番莫急,我将这话落下,尚需待我亲自往了荣府,在你家老太太、太太跟前征询一回,看她二人可愿割爱方是。” 一旁南安王妃忙凑趣道:“这敢情好,再添一个小姑子与我并了郡主作伴,令府里也热闹些许。” 此事如此定下,之后南安太妃果真依言择了一吉日,亲自携了女儿南安郡主一道,前往贾府拜访,贾母亲自接待了,南安太妃又令请出王夫人并探春。随后见人都到齐了,方将欲认探春作义女之事说了。贾母王夫人闻言,有谁是不愿的,心下喜不自胜,面上尚且自谦道:“话说我们府里姊妹不少,只羞手羞脚的,哪里见过王府的排场,只怕跟了太妃,规律见识配之不上。” 南安太妃听罢对曰:“老封君哪里的话,府里这几个姑娘,不拘是府里还是亲戚家的,皆是万里挑不出一个的,模样性子均惹人喜爱,往了哪家去寻,都寻不出更好的。我今儿前来在老封君跟前认这个亲,还怕老封君不肯,舍不得让女儿家跟了我们受委屈……” 贾母闻言大笑道:“太妃才是说笑呢!” 王夫人从旁道:“我们才是怕自家女儿顽劣,高攀王府不起呐。若是府里女儿能得太妃栽培指点,跟随郡主习学,还不较了别家女儿强了百倍去!” 座上几人如此酬和往来一番,此事便就此定下。贾母请南安太妃上座,命人端了茶来,铺了红毡,令探春依礼向南安太妃奉茶,随后又拜了八拜,便算礼成。炎煐亦就此改称探春为妹妹,二人遂姊妹相称。周遭贾母、王夫人并了众执事仆妇见状,无不称喜道贺。自此,探春便两府往来全礼,常常是在南安王府吃罢饭,方回到荣府,便连与园中众姊妹的集会亦是少了。而被罚在后院粗使的赵氏闻罢探春被王府太妃认作了干女儿,登时耀武扬威起来,往日的哀戚卑下之色一扫而空,逢人便道自己亲生骨肉是太妃女儿、王妃小姑、郡主妹妹,长此以往,惹得人人生厌,此乃后话。 ? ☆、第七十八回 情有独钟公子提亲(二) ? 却说探春之事后不久,贾珠这处又逢喜事一桩,正是贾芸之事。一日,贾芸前来荣府汇报趣园诸事,待说完公事之后,贾珠见贾芸立于一旁,尚且一副欲言又止、待说不说之状,方开口说道:“你有话直言,可是有那难言之隐?抑或有甚麻烦事推与你叔叔我?” 贾芸闻言忙拱手对曰:“岂敢有相烦珠叔之事。只侄儿有一小事,在此恳求珠叔恩准。” 贾珠笑曰:“你且说来听听。” 贾芸方道:“如今侄儿亦是二十出头了,家母令侄儿快些寻了合意之人成亲。侄儿跟随珠叔做事,知晓珠叔屋里的丫鬟都是好的,模样性子较了别处的丫鬟都是上等的,所以想来向叔叔求一个丫鬟……” 贾珠听罢这话,心下早已知晓大半,然尚且装作全然不知情之状,斜晙着贾芸,拿话逗弄道:“敢情你们一个个皆是约好了的,将那眼睛都盯着爷屋里的丫头。平素背着你爷我,垂涎我屋里的丫头,暗定私情,可是如此?” 贾芸闻言忙解释辩白一通道:“珠叔明察!侄儿岂敢如此!珠叔屋里的丫鬟虽有千般万般的好,然若非得珠叔首肯,侄儿又如何敢轻举妄动?” 贾珠听罢不答,惟似笑非笑地目视贾芸。 贾芸见状冷汗直冒,只得如实说道:“实不相瞒,侄儿此番是来向珠叔求娶红儿那丫头的。若是别个,侄儿也不敢奢望,只这丫头是侄儿头几回踏进这府里之时,便识得了。之后侄儿与她又有几次照面,想来是有些缘分。侄儿瞧这丫头顾盼有情,便留了心,与她交换了锦帕。彼时这丫头还是宝叔屋里的,不料后来竟换来了珠叔这处,侄儿见这丫头不比别个,很是伶俐机敏,心里着实喜欢,方大胆前来求珠叔做主恩准。” 贾珠则道:“你二人瞒着我订下私情,还令我做甚主?” 贾芸忙赔笑道:“若说私情算不上,只有些情愫罢了。红儿到底是叔叔屋里的丫头,侄儿如何敢越过了叔叔去?何况丫头小子的身契皆由叔叔收着,如何能迈过了叔叔去?” 贾珠笑曰:“你胃口不小,还欲就此从我这处索了红儿的身契,我还打算着我这处得力的丫鬟不多,难得有个能识字算账的,助我在内里管着银子,替大少爷寻那书来,倒很是受用。如今你欲将她从我这处弄走,届时我要人,又往何处去寻?” 贾芸忙凑上前说道:“珠叔需要红儿伺候,侄儿亦不敢夺人所爱,抢了珠叔的方便。若是珠叔开恩允了,今后便令红儿仍像珠叔房里的千嫂子一般,平日里仍来府里伺候。” 贾珠道:“你便连这事皆考虑周到了,想必是有备而来,专程前来算计你叔叔我的~” 贾芸对曰:“侄儿岂敢!侄儿尽管愚钝,然侄儿到底跟随珠叔多年,受叔叔栽培,亦学着长了眼色。何况侄儿往来叔叔这处,又怎能不掂量着叔叔屋里诸事而擅专呢……”一席话说得十分乖觉动听。 贾珠闻言道:“你既如此说,想必你与红儿已约定终身了?” 贾芸答:“侄儿料想她亦存了此意,我二人心照不宣。只未得珠叔首肯,侄儿亦不敢做主定下,遂先来禀告叔叔一声。若叔叔成全,侄儿再寻了她父亲林大管家提亲。” 贾珠见话已说至这份上,又知晓贾芸与林红玉之间有些情缘,彼此早已看对了眼,便也不再多言,挥手允了此事,说道:“此番我亦不多说,想必你亦是知晓我曾取诺,允屋里各人自奔前程。若是她并了她父母亦不反对,我亦不会阻你二人好事。” 贾芸听罢此话道谢再三:“珠叔大恩大德,侄儿没齿难忘!若是府里其他主子跟前,侄儿此事亦不敢轻易道出口,正因是叔叔,侄儿方敢作此请求。此番待侄儿事成,侄儿定置了酒席,邀请珠叔并玉叔一道赏光。” 贾珠闻言应下,随后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贾芸便告退自去。之后贾芸便往林之孝夫妇跟前求亲,夫妇二人闻此事贾珠已然首肯,又念及贾芸乃贾氏同宗,虽系旁亲,到底较了将自家女儿配了府里的小子,要强上许多。何况夫妇二人亦知贾芸在外助贾珠监管一方产业,几年来亦积下了财产,较了府里其他旁亲族人,竟过之而无不及。遂欣然应下这门亲事。随后又将贾芸提亲之事告知红玉,红玉如何不晓,自是无有不可的。 此事既成,林之孝夫妇二人专程前往贾珠跟前道谢。只道是此番女儿虽出嫁,仍是府中家人,成亲后照常于大爷跟前伺候。贾珠则笑曰:“只怕红儿成亲后便有资格做那执事媳妇,如何还肯在我跟前委屈做名仆妇。”林之孝夫妇忙道:“大爷对了红儿恩重如山,又有知遇之恩,如何能就此忘恩负义,只管自己捡了高枝飞?何况府里无人不晓大爷待家下之人最是仁慈,从无苛待之事,赏赐亦是不少,谁不愿跟着大爷办事的?”贾珠闻言一笑而过,心下暗忖正因自己知晓贾芸林红玉二人乃是知恩图报之人,而非那见利忘义的小人,方才纳入自己麾下,委以重任,否则自己何必当初费尽工夫将趣园的产业交付与贾芸监管,又特意成全了他与红玉之间的私情。好在如今万事倒也尚在自己的掌控之内,成全他二人之事,对林之孝一家并了贾芸,就势送他们一个人情,对了自己亦是有益无害。之后林之孝夫妇再三谢过,方告辞而去。自此,贾芸红玉之事便算尘埃落定。不久后,贾芸将自家隔壁的民房买下,将两家院子打通,扩建了一回,重新添置了房舍。待新房修葺完善,便将红玉迎娶进门。成亲之日,亦请了珠玉二人前往观礼,此乃后话了。 而贾芸亲事告一段落,另一桩亲事又接踵而至,亦与贾珠相关,正是煦玉的胞弟熙玉之事。却说如今熙玉下场中了进士,得了功名,随即便点了庶吉士入翰林院习学。虽说于煦玉眼中,黛玉熙玉姐弟二人年龄皆幼,除却黛玉乃是因了有人提亲,方迫使煦玉考量黛玉亲事之外,对了熙玉,较了黛玉更为年幼之人,熙玉的亲事尚未被煦玉提上日程。然煦玉虽未曾思量,熙玉自己却已得了主意,此事却需从头说起。 却说熙玉自幼便跟随煦玉来京城居住,彼时尚且不满六岁,因远离父母,遂双亲影响极为有限,可谓乃煦玉一手带大,遂煦玉在熙玉心中,是兄更如父。此外,因近年来应麟上了年纪之故,未能充任熙玉黛玉之师。乃是为当初林海于扬州为姐弟二人聘请的杜世铭教导,直至下场举业。加之世铭年长,于煦玉跟前虽不以长者自居,然到底乃座上之师,兼了心上感念林家恩泽,遂对了栽培教导熙玉之事,亦是极为上心。而熙玉为人至诚至专,遂亦是视师如父,待这教授了自己近十年的先生自是与别个不同。而自世铭来京下场及第,煦玉念及府中无人且熙玉业师乏人之故,方留世铭一家居于林府。杜世铭闻知自是欣然应允,煦玉亦遣了家人往扬州将杜世铭老母发妻女儿一并接来京城,又专程拨了屋子并伺候的家人,自此杜家便长住林府。又因煦玉携了黛玉长居荣府,应麟并则谨已一并移居趣园,遂林府中惟剩熙玉与杜家老小,熙玉一月之中实则是荣府居住半月,林府居住半月,间或前往趣园向应麟请安,遂与杜世铭一家的感情,自是较了别个深笃。 而杜世铭膝下育有一女,此女与熙玉年纪相仿,名唤杜书雁,生得眉清目秀,柔和端庄。在家之时,其母闲来无事之际亦亲自教授独女针黹女红并了读书识字,遂此女与了寻常小门小户之女相较,倒卓有才识。偶然黛玉跟随煦玉回府暂居之时,亦与此女一道触膝谈心,方觉此女内务娴熟、孝顺温良,想必在家之时亦随母侍奉祖母,帮衬家务。而虽说男女之大防,到底熙玉与这杜书雁居同一屋檐之下,日日出入林府内花园之中,难免不间或打个照面。往往黛玉回府,便唤上书雁一道说些少女的梯己话,与之情同姐妹。而若是煦玉熙玉入内寻黛玉说话,有黛玉在场,书雁亦不回避。遂熙玉与这书雁两个,可谓早已相识。 黛玉与书雁二少女平素常常聚首一处做那针黹,却说黛玉居于荣府之时,皆鲜少动那针线,恐宝玉见罢歪缠自己。若是自己为宝玉做那针线,又恐煦玉见罢,诘责自己私相授受。惟待回到林府之时,方寻了雁亦是心灵手巧、娴于女红,闲来无事之时,亦帮衬黛玉做上些许。 某一回,黛玉正做两个荷包,一个绣着卷云纹,一个上锈空心梅花。黛玉自己正绣着那卷云纹的,书雁来见罢,拾起那空心梅花的荷包打量一阵,笑道:“这回好不容易回了府里,怎的还忙着做这个?” 黛玉答曰:“也就这会子得了空闲,便赶着做了。待去了那边府里,姊妹们来来往往,也没有个空闲。” 书雁又问:“这个梅花的是替谁做的,做得这般精细,是玉大哥哥的?” 黛玉则道:“你手里那梅花的哪里敢给大哥哥,见了还不恼了?告诉你罢,是替熙儿做的,我手里这个卷云的才是给大哥哥的。” 书雁听罢,于手中翻转着打量那荷包,又径自出了一回神,似想到甚害羞之事,面颊泛出几缕红霞,随后将那荷包握了握,方喃喃道句:“我见你不得闲,这个我替你做罢,只你莫要告知他人方是。” 黛玉闻言掩嘴笑得意味深长,随后故意拖长了声调揶揄着答道:“是~杜姑娘~我不告诉熙儿便是~” 此言一出,书雁羞得是绯红满颊,无地自容。 而此无心之举,后由黛玉将此事告知熙玉知晓,倒成了作合他二人之事了。 ? ☆、第七十八回 情有独钟公子提亲(三) ? 却说正是缝制荷包一事后某一日,熙玉从翰林院当值归来,又往了荣府向煦玉并了诸长辈请安,方回到林府。见今日风和日丽,春光大好,方往了内花园中漫步赏春。彼时黛玉与杜书雁正双双坐在荼蘼花架下的秋千上闲聊,荼蘼花架外一侧则是一座太湖石假山,假山另一边,正是翠陌亭。此番熙玉一路行来,方登上假山,往了亭中去。在亭中站立片晌,俯瞰满园春光,触景生情,方情不自禁吟出一句:“没乱里春情难遣……” 不料此句一出口,便闻从旁传来一句:“蓦地里怀人幽怨。”正是黛玉闻见熙玉吟咏《牡丹亭》的诗句,有些呆气,方脱口而出接了一句,亦是为戏谑熙玉一番。 熙玉闻言,忙不迭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两名如花少女,正并肩坐于秋千之上,彼此嬉闹打趣,熙玉见状,不禁看得呆了,只觉那曲文中“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正是此景写照。 熙玉一面从翠陌亭中下来,转过太湖石,往了黛玉书雁二人处行去。却说那《牡丹亭》的本子,她二人皆偷着看过,对了那曲文再熟悉不过。此番听罢熙玉吟出一句,皆知晓下一句,书雁亦情不自禁欲出声附和一句,只未料身旁黛玉口快,先自己道出口。而待黛玉和出口后,书雁方回过神来,觉察自己心思,不禁羞得满面微红,怕为身侧黛玉瞧出,方率先开口打趣黛玉道:“好个闺中女儿,如何竟知道这等香艳怀春的句子?想是偷看了《牡丹亭》~” 黛玉闻罢此言,一时语塞,登感赧颜,情急之下拿话搪塞一句:“我、我只是为打趣熙儿……”说罢忆起书雁方才之言又恍悟,掩嘴笑道,“你说这是《牡丹亭》的句子,你怎知晓?敢情是偷看了此书?” 书雁一听,方知自己一时快语,只为打趣黛玉,不提防竟将自己暴露了,忙对曰:“我……我不过是平日里听戏听来的,何尝读过此书。” 黛玉听罢亦道:“我亦是听戏听来的。” 说罢,两位少女相视而笑,皆是心照不宣。随后便见熙玉向自己这处行来,她二人方立起身来,熙玉向二人行礼,只见跟前二位少女一个只顾拿帕掩嘴而笑,一个则垂头不语,熙玉刚欲开口道一句曰“二位好兴致”打破沉默,便见紫鹃小跑着前来,对黛玉说道:“方才荣府里遣人来,接姑娘过去呐。” 黛玉听罢,只得前往预备启程,对熙玉书雁告辞毕,见熙玉书雁俱在此,方忆起前日之事,又意味深长留下一句:“此番我前往那边府里,正可将之前绣好的荷包交给大哥哥~”言毕,方袅袅婷婷地领着紫鹃去了。 黛玉虽去,熙玉并了书雁尚留在原地,书雁虽沉默不言,亦未就此离去。熙玉因之前黛玉将那新绣的空心梅花荷包交与自己之时,便告知自己此乃书雁帮着绣成的,遂此番闻黛玉提起荷包,方趁着书雁正在跟前之时说道:“此番承蒙雁妹妹巧手,得蒙惠赠,某感激不尽。”说罢作揖谢过。 书雁闻罢此言,方知黛玉将自己绣荷包之事透露与了熙玉知晓,登时羞赧不堪,手中下意识地搅紧了丝帕,心中直埋怨道“这嚼舌根的黛丫头,竟多嘴多舌的说了,还不羞煞人也”,面上羞红了脸,支吾道:“没、没什么,不过是见你姐姐绣两个不得闲,我正巧有那空闲,便帮着绣了一个……”说着又搪塞一句道,“并不知道是绣与你的……” 熙玉则喜滋滋说道:“如此仍是多谢妹妹。” 书雁闻言喜不自胜,不忍将此事就此揭过,方又忍下羞赧问道:“只怕未有你姐姐绣得那般好,你……你可喜欢?” 熙玉答曰:“妹妹过谦了,妹妹十指生花,何以不及姐姐?我心仪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