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别嘤别嘤。”沈朝幕头都大了,赶忙拉起他的手。 龙拾雨眉开眼笑。 高耸而孤单的桥梁,遥远而漆黑的海面,堆叠而上的白骨狂潮。 换作任何人都会胆怯,但是烟头的橘红色光芒闪烁,他们两人并肩而立。 金色光絮飞了出去,组成了绚丽的城墙。 城墙与白骨的狂潮相撞,可怖的粉碎声传来。风吹起他们的头发。龙拾雨问:“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 龙拾雨再次小心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沈朝幕手心的旧伤。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愧疚,男人轻笑了一声:“你看,你受伤了也说不疼,我受伤了也说不疼,咱俩一样都是战士不是么。” 隔了几秒,龙拾雨小声说:“可能你是战士吧,但是你也是我的……” 最后那个词还是没说出来,被狂风吞没了。 骸骨人鱼的攻势还在继续,然而他们面对的是猎人协会、猎龙家族中最年轻的天才。隔了几秒,炽热的龙息同样席卷,灿金与金红色交融在一起,轰轰烈烈的火焰夹杂着光辉流淌。 而叶尔马克号,接近了桥梁支柱。 动力舱里,杨知明亲手开启了核心过载,随后和受了伤的亚力克一起登上别的作战船。 伴随着炽热的温度,这艘破冰船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了生机勃勃的动力。 它已经服役很多年了,红白油漆都是反复刷过的痕迹,此时它长长地鸣笛,径直朝着设定的航线驶去—— 只是这次航线的尽头不再是岛屿,而是通天的钢铁森林。 它将路线上的人鱼城墙碾碎,势头十足地冲向支柱。 撞击的瞬间,没有人说的出一句话。 在钢铁碰撞的巨大声响里,达摩克利斯之桥猛地震颤。它同样拼尽了全力,在服役百年后,带着所有人的期愿撼动了那奇观。 杨知明身边的老船长泪流满面,看着叶尔马克号,喃喃说:“她真是个好姑娘,不是吗?” “是的。”杨知明回答,“是的。” 桥面飞速坠落,本来就被死死挡住的人鱼们也乱作一团。 落脚之处歪斜了,龙拾雨和沈朝幕都是脚下一轻,飞速往海面坠落。 这样的高度实际上水与地面没有差别,撞击后都是粉身碎骨。情况已是如此,在和他们一同坠落的星辰玄铁之间,那些人鱼还在疯狂地涌来,它们不时被坠落的数盹钢铁砸中,碎成粉末。 塞壬的歌声还是淡淡的、优美的—— 哪怕败局已定。 他们在狂风中坠落,夹杂着星屑的层云在周身翻滚。 龙拾雨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公主,展翅。 银色的巨翼猛地划破了狂风,上头仍是流转的色泽,烈红与陶瓷蓝,金棕与古铜绿。 他并没有那么快振翅,下坠过程中有骸骨人鱼飞扑到他们身侧,而翅膀的边缘锋利,全都摧枯拉朽地,将它们拦腰斩断。 敌人不足为惧。 世界在坠落中上下颠倒。 沈朝幕见他银鳞多彩,眉眼弯弯,而周围的星屑好比川流,映得彼此的容貌明亮。 明明该是可怕的场景,却凭空生出了几分浪漫与豪情。 这一刻,沈朝幕突然就相信了。 这真的,应当是来自星辰的奇迹啊。 在触碰到海面的刹那,巨大的升力将他们带了起来。龙拾雨贴着海面飞行,在水上留下鲜明的一条风痕,径直朝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作战船。 在他们身后,骸骨人鱼无力地跌落到海下。 歌声慢慢消失了,像是一首诗歌的终结。 龙拾雨降落在作战船上,眼睛亮亮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他偷偷摸摸,又在公主的腰上摸了两把。 “嗯。”沈朝幕笑说,“厉害极了。” 第67章 吹笛人号 五日后。 吹笛人号鸣着笛从造船厂出发, 直直驶向冰川深处。通过第三航道与第四航道交接之处, 它将进入永夜之地的最深处。 无数作战船跟在它的身边, 目标分外统一:找到塞壬。 自大桥坍塌、大型白骨巢穴消散过后, 少女就和那帮雇佣兵彻底消失在了冰海深处。现在是时候把他们找出来了, 这几天方庆带着各个猎人, 在永夜之地的不同海域洒下毒药,驱散骸骨人鱼。 之后猎人们分头寻找, 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一点踪迹—— 顺着残留的精神力,他们基本确认塞壬消失在了格里芬冰原附近。 那里有龙拾雨和沈朝幕去过的冰封城堡,只是比城堡更北。 在吹笛人号紧急修复过后,它也能有力地破开寒冰。 又是一整天的航行与搜索, 乌瑟回到船上的时候猛地打了个喷嚏:“哦我的老伙计,这个天气真是苦了我的老腰。” 沈朝幕在船头弹了弹烟灰:“你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 乌瑟于是又拿出那水晶球,里头像是云絮一样的精神力在翻涌。 他聚精会神地看:“让我瞧瞧……和早上的情况一样,我们离歌唱的少女越来越近了,我能感受到, 她曾经在这片海域歌唱过,嗓音依旧迷人……阿嚏哦天哪, 这天气比女巫的脚指头还冷, 老伙计,我现在要回房间了。” 乌瑟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走了。 守卫着破冰船的作战船上,猎人们正在交班。沈朝幕也回了房间, 看到龙拾雨趴着在玩游戏。 隔了三秒, 欢乐豆破产的声音传来。 沈朝幕把外套挂起来:“你怎么又输了。我记得你背牌不是挺厉害的吗。” “就是他们两个太狡猾了, ”龙拾雨小声说,“我又每次都想搏一搏。” 沈朝幕凑过去看了眼他的终端,每次记录上都显示着龙拾雨是地主,都显示着“超级加倍”。 沈朝幕:“……你这不快速破产才奇怪呢。” 龙拾雨哼哼了两声:“今天我有睡前故事吗?” “没有。” 龙拾雨很失望,然后又乖乖掀起衣服给沈朝幕检查了一下腹部的伤口。 这几天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必要流程了。 刚开始他不乐意,流氓公主又强行扒了几次他的衣服,直接吓得他叼起了尾巴,于是现在他每天都非常自觉。 晚上熄了灯,沈朝幕突然说:“你以前有见过塞壬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一点传说吧。” 沈朝幕觉得有些疑惑:“那为什么,那天骸骨人鱼像是在针对你。” 这种怀疑虽然不算明显,但仍然在他心里不断生长。 “有么。”龙拾雨在被子里的尾巴心虚地蜷了蜷。 他不想让沈朝幕知道王座的事情,正如他不想沈朝幕知道公主的事情——从后者的经验上来看,沈朝幕肯定会变得很生气很生气。 于是他强行转移了话题:“不过,很久之前我也去过一片冰海。” “在哪里的冰海。” “不大记得了。”龙拾雨说,“总而言之,我和里头的一只异兽发生了一点……冲突。” “你是不是又抢别人的东西吃了。” “只、只抢了一点点,恶龙的事情怎么能叫抢呢。” 沈朝幕:“……” “但是,”龙拾雨继续说,“我们一开始没有还没有打起来,只是在吵架。” “你怎么听得懂它的语言。” “意会一下还是懂的,它骂人特别凶。一开始我说吼吼吼,它说咔咔,我说吼吼吼吼吼,它也说吼吼吼,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 沈朝幕:“……你这个对话还是有几分抽象的。我完全听不懂。”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等等,你怎么会吼。” “我为什么不会吼。” “你不是只会嘤吗。” 龙拾雨:“……” 龙拾雨说:“我当然不会对着你吼啊。” 沈朝幕狐疑地看了看他,完全想象不出来龙拾雨的吼叫会是怎么样的,满脑子都是一只四脚蜥蜴人在嘤嘤嘤。 沈朝幕又说:“不过,等这件事情结束过后,我们必须要好好聊一聊沈翟和你的伤。”他顿了一下,“我这几天问了一下家里的几个长辈,他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的。而且据你所说,他还是一个杀不死的人。” 沈朝幕问的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并专门他们,暂时不要去问询审判大厅里的那些精神体。 他并不大喜欢那些人。 不死的亡魂,某种意义上很像沈翟,却把整个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龙拾雨回答:“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而且……” 他想起了沈翟身上,那些类似螳螂分裂痕迹的伤疤。 因为不想这两人之间扯上太多的关系,他之前一直没告诉公主这一点,此刻又纠结起来。 沈朝幕问:“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