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他们一家上个月才平反回到京市，可日子并没有因此变好，她男人的身子在农场早就熬出病来，只是之前一直强撑着，现在突然平反了，人一松懈下来，他立即就病倒了。 家里本来就没存下什么钱，为了给丈夫治病，她已经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如今欠下了一身的债。 她又要照顾丈夫，又要做家务活，白天还要去别人家里给人做保姆，分给孩子的心思和时间自然就少了。 今天孩子有些不舒服，她带着他去雇主家干活，雇主让她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不料刚进百货大楼，孩子就开始流鼻血。 起初她没太当一回事，以为像以前那样很快就会停止，可没想到鼻血一直流个不停，她这才慌了起来！ 好在那两个少年和少女帮了她，要不然她真不敢想象后果。 医生看她的衣着打扮和样子，心里也猜到了她的经济情况应该不会太好。 他语气稍微放缓道：“孩子的情况不太好，你们如果真对孩子好，就赶紧让他做个全面的检查！” 章月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医生，我儿子……到底是什么病？” 医生眉头蹙了蹙道：“鼻子出血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炎症，也有可能是肺气太热，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液病，或者是肿物。” 血液病便是白血病之类的，而所谓的肿物，便是鼻腔鼻窦的肿瘤，若是前面两个倒还好，若是后面两个，那就难办了。 别说他们没钱，就算有钱，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设施，这两种病很难治！ 章月明听到后面，身子晃悠了一下。 大乔见状赶紧上前扶住她：“明姨，你没事吧？” 医生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是同情她的，只是天底下穷苦人太多，他再同情也没有用：“你们赶紧做决定！” 说完，他转身走了。 章月明捂着脸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泪水顺着她的手掌流下来，滴落在地上，很快便消散了。 “明姨，你别哭了。”大乔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也有些难受。 可章月明憋得太难受了，公公婆婆早两年在农场熬不下去死了，如今丈夫病了，如果连儿子都病了，她怕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 而她的娘家不仅没法给她一丁点的帮助，反而落井下石，她小弟一家霸占了他们的房子十年，如今他们回来了也不愿意归还给他们！ 她家里病的病小的小，就凭她一个女人，压根没办法跟他们抗衡，如今他们一家住在一间十方不到的破房子里面，那房子说不定哪天就倒了！ 小宇从病房跑出来，瞪着眼睛奶声奶气道：“妈妈，你别哭，小宇不疼的。” 章月明听到儿子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一把抱住儿子的小身子，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道：“妈妈没哭，妈妈就是眼睛有点疼。” 小宇从妈妈怀里挣扎出来：“那小宇给妈妈吹吹。” “好。”章月明红着眼睛让孩子给她吹，然后站起来对大乔和霍迟道谢道，“谢谢你们，你们住在哪里，回头我将看病的钱给你们送过去！” 大乔蹙着好看的眉头道：“明姨，你不给小宇做个检查吗？” 章月明尴尬道：“我回头有空再带他来做检查。” 不是她不在乎儿子，而是她实在拿不出钱！ 她得想办法再找份工作，等凑够了钱她再带儿子过来做检查，希望到那时候不会太晚。 大乔看出她的窘迫，软声道：“明姨，若是你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先借给你，医生刚才都说了，小宇的病不能耽搁！” 章月明紧紧抓住大乔的手，激动得双眼通红：“谢谢你，谢谢你！小宇，快过来谢谢姐姐！” 她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为什么愿意帮她，可能是菩萨看她过得太苦了，所以才派这么一个善良的姑娘过来拯救她！ 小宇仰着大大的脑袋，乖巧道：“漂亮姐姐，谢谢你！” 大乔摸摸他的头，声音柔软道：“不用谢，小宇真乖！” 小宇害羞地抿着嘴笑了起来。 接着霍迟拿钱给章月明去付费，付了钱，医生很快就安排给小宇做检查，只是检查报告要过两天才能出来。 大乔便提出送他们回家。 章月明原本想拒绝的，可她已经出来好久，医院离雇主的家又很远，若她再不赶紧回去，只怕这份工作要保不住了！ 俗话说，虱多不咬，债多不愁，已经麻烦这小姑娘这么多，那她就再麻烦小姑娘多一回吧。 之前坐车过来医院时，小宇因为在流血，整个人呆在他妈怀里没有说话，如今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他一上车，顿时震惊得张大了小嘴巴。 他小脑袋扭来扭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不过却没有到处乱摸，他乖乖缩在他妈怀里，生怕自己身上的血会弄脏了车子。 章月明也有些窘迫，不是跟他们道谢，就是反复承诺会尽快将钱还给他们。 大乔为了缓和他们的紧张，赶紧拿出零食给他们吃。 章月明不要，小宇眼睛紧紧盯着零食，不过看妈妈拒绝了，他也连忙摇着小脑袋说不要。 大乔心疼他的乖巧，将饼干和糖果塞到他的手里和口袋里：“姐姐请你吃的，你要是不吃的话，姐姐可是会伤心的！” 小宇摆着小手道：“姐姐别伤心，小宇吃，小宇现在就吃。” 章月明感激地看着大乔，她知道她这么说是为了让他们没有心理负担：“谢谢你！” 这话她已经说了不下上百遍，可如今的她除了感谢，其他的她真的给不了。 “明姨不要客气，我看着小宇就想起家里的弟弟，总觉得很亲切。”大乔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对了，明姨你和小宇是京市人吗？” 章月明点头：“对，我们是京市本地人。” 大乔闻言，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小宇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饼干，那样子好像可爱的小松鼠，突然他停了下来喊道：“妈妈，我背背痒。” 章月明闻言赶紧给他挠痒痒，可挠了几下他还是觉得痒，她不得不拉起孩子的衣服，看看他后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衣服一拉起来，大乔看过去，只见小宇的后背有个半个手掌大的红色胎记，那胎记的形状很特别，像一个向下倒的桃子。 大乔定定看着那胎记，整个人怔住了。 章月明拉起衣服，这才发现儿子的后背不知道被什么蚊虫咬了，起了一个大包包，她小心帮儿子挠了几下，哄他说回去给他擦东西。 小宇痒得很难受，但还是乖乖应好。 章月抬头看到大乔怔怔看着儿子背上的胎记，笑道：“这孩子像我，一出生后背就长了这么个胎记。” 大乔听到这话，心里一震：“明姨，你是说你的后背也有这么个胎记？” 章月明只当她是好奇，笑着点头：“对，形状、大小，甚至连位置都跟小宇这胎记一模一样。” 小宇小声插嘴道：“爸爸说，有了这胎记，就算我不见了，爸爸妈妈也能认出我来。” 大乔激动地握住自己的裙子：“明姨，你们……真的京市本地人吗？我是说你们有没有亲戚是云来镇那边的？” 章月明怔了一下道：“我们是京市人，小宇他爸和我娘家祖辈都生活在京市。” 大乔听到这话，心里再次失望了。 谁知下一刻却听到章月明补充道：“不过我姥姥家是宝城县那边，只是宝城离京城太远了，我有记忆以来都没有去过。” 大乔手微微一抖，激动得小脸都有些红了：“明姨，你是说你姥姥家是宝城人？” 章月明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激动：“对，你们……该不会也是宝城县人吧？” 大乔摇头：“我们在云来镇，不过云来镇便是由宝城县管辖的。” “真想不到啊，原来我们还算是半个老乡！” 章月明不是宝城县的人，对那边的小镇都不了解，此时听到大乔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她的口音是地道的京市口音，这小姑娘之前怎么会突然问起宝城县的事情来？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像宝城县人？ 想到这里，她反而不奇怪了。 她是家里的老大，底下有四个弟弟，可她跟弟弟们长得都不像，她也不像她爸，她妈说她是长得像姥姥那边。 大乔还想问点什么，可车已经到了章月明雇主家门外，她抱着小宇匆匆下了车，再次承诺等她筹够了钱，一定会将钱送到霍家去。 等章月明消失后，霍迟才从前座来到后座，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之前大乔伸出援手，他不觉得奇怪，只是这次她热心得有些过头了，刚才还一直打听对方是哪里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大乔摸了摸额头，扁着小唇儿道：“霍迟哥哥，你打疼我了！” 霍迟定睛一看，果然见她的额头红了一片，眼底闪过懊恼道：“真的疼吗？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大乔看他紧张的样子，憋着笑道：“去医院倒是不必了，不过我要打回来！” 霍迟看着她调皮的样子，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不过他倒是不生气，反而将额头伸过去道：“打吧打吧，要不然回去你跟我妈打小报告，我可就真的惨了！” 大乔气鼓鼓哼道：“我才不会打小报告呢，我又不是小孩子！” 说着她弓起手指，朝他的额头弹过去！ 下一刻，霍迟倒抽一口凉气！ 这小妮子看着可怜巴巴的，好像一朵小白花一样，怎么力气这么大？ 大乔看他额头红了一大片，还肿了起来，顿时也后悔了：“霍迟哥哥你疼不疼，要不我给你吹吹？” 霍迟本想说不用，可看她嘟着粉唇凑过来，他突然鬼使神差点了点头：“好。” 大乔凑过去，在他额头吹了两下。 凉凉的气息落在额头的肌肤上，霍迟突然不由控制地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耳根瞬间红了。 为了不让大乔发现他在“害羞”，他咳嗽一声将话题拉回去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大乔凑过去小声道：“霍迟哥哥你还记得我家四姑姑不？” 霍迟顿了一下，突然想起好久之前的事情来：“你该不会是怀疑她就是那个被掉包的真四姑姑吧？” 乔红梅不是乔家亲生女儿的事情，当年闹得整个生产队都知道了，当时霍迟还没有诈死去部队，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事情。 不过他对其中的细节并不知情。 大乔点头：“你不觉得明姨跟我三姑姑长得有点像吗？” 霍迟回想了一下，眉头蹙了蹙道：“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有几分相似，不过人有相似不稀奇，你怎么就确定她就是你家四姑姑呢？该不会是跟刚才的胎记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