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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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东西?到底是得了急病,还是吃的东西不对?糜芜追问道:“谁伺候的吃饭?祖母都吃了些什么?” “拾翠姐姐跟奴婢一起服侍的。”紫苏怯生生地说道,“老姨奶奶吃了酱瓜,八宝鸭子,香稻米饭,喝了半碗虫草鸡汤,别的还没来得及吃。” “把祖母吃过的东西拣出来放在书案上,白术,”糜芜吩咐道,“你去趟厨房,就说大爷说的,这顿饭做得很好,让所有伺候这顿饭的都来我院里领赏钱。” 白术急急忙忙地走了,糜芜上前,从江绍手中接过刘氏,低声道:“哥哥带上各处的管事,把家里四门都封了,除了大夫,任何人不准进出。” 江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本能地答应了,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一刻钟后,厨房的人全都到了院里,顾梦初却推说身上不好,不肯过来,糜芜冷冷一笑,到了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还在拿乔,今天的事若是跟她没有关系也就罢了,若是有关,她绝不轻饶! 半个时辰后,大夫被周安拖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此时刘氏已经喝了两壶水又全吐了,浑身脱了力,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倒在糜芜身上喘气。 周安拖着大夫上前给刘氏诊脉,江绍急急忙忙奔进来,问道:“接下来做什么?” 糜芜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梦初扶着王嬷嬷的手紧跟着就走了进来,一脸不满地说道:“为什么封了院子?好好的又没什么事,你又折腾什么?” 话没说完,先看见刘氏的模样,顿时讪讪地闭了嘴。她原本没想到刘氏这么严重,还以为是糜芜借机生事,此时一看事情不好,不觉有些后悔。 “小姐,”大夫诊完脉,翻开刘氏的眼皮看了看,又检查着口舌的颜色,皱着眉头说道,“老太太这个症状,不像是急病,更像是中毒,我需得检查一下老太太今天吃过用过的东西。” “中毒?”江绍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向糜芜,“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顾梦初也怔住了,低声道:“怎么可能?好端端在家里,怎么会中毒?” 糜芜冷冷一笑。她早就怀疑刘氏是中毒,如今大夫一说,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到底是谁,竟然要害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指着书案上拣出来的饭菜,道:“大夫,这是我祖母中午吃过的东西,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 大夫连忙过去检查饭菜,不多时从虫草鸡汤里捞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惊讶地说道:“这是生草乌,令祖母中的是草乌毒!” “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麻烦大夫尽快给我祖母解毒。”糜芜向着大夫福身行礼,跟着转向了拾翠,“拾翠,你和周安还有王嬷嬷带人到各人屋子里去搜,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拾翠的资历,只怕压不住那些人,王嬷嬷不可信,周安是男人不方便,如今只叫他们三个一起去查,各方都有人出面,彼此监督制衡,最是公道。 王嬷嬷犹豫着看向顾梦初,无声地向她请示,顾梦初经常服药,知道生草乌毒性很烈,此时顾不上置气,只摆摆手道:“听她的吩咐,快去!” 三个人快步离开,糜芜又一指紫苏和白术:“你两个负责审问厨房这几个人,一个个分开来单独审,不要给她们串供的机会,问清楚鸡是谁买的,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谁做的汤,谁盛的谁送的,中间有谁经手,厨房以外有没有人动过。” 紫苏和白术答应着去带走了厨房的婆子,糜芜又一指玉竹:“你去封了厨房,仔细检查有没有眼生的东西。” 跟着一指木香:“你去检查最近家里倒掉的秽物,看看有没有眼生的东西。” 顾梦初在边上看着,越来越惊讶,她一番安排布置,老练沉稳又滴水不漏,绝对是个管家的好料子,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个本事?再想起苏明苑这几天的折腾,顾梦初心里竟有些惆怅,假如明苑是这么个能干利落的性子,该有多好啊! 半个时辰后,刘氏喝了大夫调制的解药,虽然勉强止住了呕吐,但却昏迷不醒,大夫低声道:“老太太上了年纪,这毒剂量下的太大,就看她今晚能不能醒过来了。” 糜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追问道:“如果不醒呢?” “在下已经尽力了,”大夫为难地说道,“剩下的只能看老太太的造化。” 江绍见糜芜脸色煞白,心中十分不忍,上前轻声劝道:“妹妹别担心,祖母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糜芜轻轻一笑,沉声道:“我不担心。祖母要是好好的,我烧香还愿,祈祷她老人家长命百岁,祖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出下毒的人,以命抵命!” 到江家以后,刘氏是对她最真心的一个,若是刘氏出事,她绝不会放过那个下手的人! 顾梦初坐在边上看着糜芜,想起当年母亲去世时的情形,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从前因为杀母夺夫之仇,她恨透了糜芜,恨不能杀了她抵命,可此时见她这幅模样,不知为什么恨意竟然少了许多。再回想起来,从她回家到现在,虽然厉害张扬,总是跟她作对,但却从来没做过对这个家不利的事,今天又如此识大体…… 顾梦初不觉重重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与她亲娘的那些恩怨,她们本该能好好相处的。 “小姐!”紫苏匆匆忙忙走进来,“都审了一遍,除了厨房里伺候的人,今天只有表小姐碰过那锅汤!” “小姐!”玉竹从门外跑过来,举着一个纸包,“在厨房找到了这个,看着挺像鸡汤里的那个东西!” “小姐!”拾翠一路小跑着进来,“太太的小库房里少了许多草乌,管库的说表小姐一早去过!” 顾梦初早已经愣住了,因为十多年头疾的缘故,她经常服药,所以小库房存了些生草乌之类的常备药,可是苏明苑?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地向门外看去,就见王嬷嬷一脸为难地跟在拾翠后面走进来,听了这话也不否认,只是往她身后一站,低着头不吭声。 顾梦初突然就有了不好的感觉,迟疑着向王嬷嬷问道:“明苑拿过草乌?真的?” “管库的说,今天只有表小姐去过。”王嬷嬷吞吞吐吐说道,“也不一定是表小姐,管库的也没亲眼看见表小姐拿东西,也许还有别人偷偷去过也未可知。” “是与不是,把人带过来问问就知道了。”糜芜冷冷一笑,“押苏明苑过来!” 第50章 正房的门窗都紧紧关着, 窗帘也拉上了, 昏暗的房间中气氛压抑,糜芜站在江绍身边, 眯起眼睛看着哭泣不止的苏明苑, 她看起来很是可怜,可她几乎立刻就确定, 就是苏明苑做的。 顾梦初却不敢相信, 她迟疑着问道:“明苑,是你拿了草乌?你拿那个做什么?” 苏明苑已经听说了刘氏的情形,此时一边哭一边向顾梦初说道:“姑妈, 不是我, 我没有拿!我跟老姨奶奶无仇无怨的,干嘛要害她?” 江绍在旁边听着, 心里不觉犹豫起来, 苏明苑与刘氏的确是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去害她?更何况她一向娇弱,怎么可能会害人, 又怎么可能下毒? 江绍忍不住向糜芜说道:“是不是应该再查查?明苑她,不是能做出这种事。” 糜芜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那锅汤不是给祖母的, 是给我的, 祖母只是碰巧在我那里吃饭,碰巧喝了那锅汤。” 江绍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了崔恕, 想起这些日子苏明苑对糜芜的敌意,那些没想明白的环节顿时想明白了,哑口无言。 糜芜上前一步,看着苏明苑,一字一顿说道:“苏明苑,你想害的人,是我。” 苏明苑不理她,只是拉扯着顾梦初,哭着说道:“姑妈,你得替我做主呀,她诬陷我,我没有做过!” “闭嘴!”糜芜突然抬高了声音,厉声叱道,“敢做不敢认,就只会哭哭啼啼装可怜,你真让我恶心!” 苏明苑满心的愤恨不甘一瞬间爆发,带着满脸的眼泪,尖着声音嚷了起来:“不错,是我做的!我只恨你运气好,居然没药死你!”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许久,顾梦初颤声说道:“明苑,你,你,为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这个小贱人运气那么好,凭什么她勾着崔恕不放,凭什么我要被她踩在脚底下!”苏明苑一旦承认,心里再没了顾忌,大声嚷了起来,“她就是个扫把星!自从她来了,我什么事情都不顺,就连崔恕哥哥都不肯理我,都是她害的!” 顾梦初眼前一黑,捂着额头连退几步坐在椅上,但还是不敢相信,怔怔问道:“明苑,你怎么知道草乌的用法?” “你以前说过那个东西有毒,让我不要乱动。”苏明苑愤愤说道,“我借口去库房取固元膏,拿了两大块草乌,跟着又借着去厨房取桂花糕的时候,都丢在了汤锅里。” 她恶狠狠地盯着糜芜,厉声道:“只恨没能药死你!” 顾梦初险些不曾晕过去。草乌有毒,必须炮制后才能用,而且一次只能用一点点,她治头疾的偏方里要用到草乌,怕苏明苑不小心碰到了中毒,所以曾经告诉过她用法,苏明苑竟然用在了这上头! 江绍在旁听着,忍不住说道:“明苑,你既然知道害错了人,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也好早点给祖母解毒?她老人家那么大年纪,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 “又不是我要害她!”苏明苑愤愤不平地说道,“谁让她嘴馋,抢着去喝汤!” “闭嘴!”顾梦初此时后怕到了极点,斥道,“绍儿也在那里吃饭,差点也喝了那锅汤!要是害到绍儿,你也是这么不吭声吗?” “我……”苏明苑一时语塞,却还是强撑着说道,“表哥不是没事吗?” 顾梦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她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怎么能这样自私薄情! 却在此时,只听糜芜淡淡说道:“太太准备怎么处置苏明苑?” “我……”顾梦初再失望,也本能地护着苏明苑,便道,“刘姨娘不是没事吗?你也没事,又何必咄咄逼人?明苑只是一时糊涂,等刘姨娘醒了,我让明苑去给她赔个不是。” 糜芜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赔不是?呵。” 她看着苏明苑,神色平静:“若是祖母没事,你当着众人给祖母磕头赔罪,今后逐出家门,再不得踏进江家半步!若是祖母有事,你,就以命抵命。” “你做梦!”苏明苑梗着脖子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安排我!” 顾梦初知道这事闹出去对苏明苑极其不利,连忙拉住不让她再吵,跟着向糜芜说道:“你放心,刘姨娘不会有事,这次是明苑做错了,我一定让她给刘姨娘赔罪。” “只是赔罪?”糜芜反问道。 顾梦初犹豫一下,道:“若是刘姨娘实在气不过,磕头也行……” “我不要!”苏明苑先叫了起来,“姑妈,你不能这么偏袒着她,这事都怪她!那汤本来应该该她喝的,谁叫她没喝!” “闭嘴!”顾梦初低喝一声,“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她看向糜芜,定了定神:“我让明苑给她磕头赔罪,其他的,不行。” “太太,”糜芜嘲讽地一笑,“苏明苑必须赶出去,否则,我绝不罢手。” “你还想怎样?”顾梦初憋着一口气,“你就算爬得再高,也得叫我一声母亲,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刘姨娘不会有事,我让明苑给她磕头赔罪,这事就这么定了!” “身为孙女,谋害祖母,论罪当诛。”糜芜看着她,声音清冷, “太太,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明苑是谁。” 她知道了?!顾梦初几乎要惊叫出声,不,她不可能知道,这世上除了她跟王嬷嬷,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定定神,强撑着说道:“你胡说什么,明苑最多是看在亲戚情分上敬她几分,什么孙女祖母的……” “太太,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吗?”糜芜瞥了眼苏明苑,“我知道她是谁。” 顾梦初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没错,她知道,她肯定知道! 她来不及多想,脱口说道:“绍儿出去,明苑出去!” 江绍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们出去,出去!”顾梦初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带上明苑出去候着,出去!” 江绍还想再说,糜芜看他一眼,轻声道:“哥哥出去吧。” 江绍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的眼神里有怜悯,为什么?她背着他,要说什么是?她知道什么,他又不知道什么? “去吧。”糜芜又道,“祖母身边没人,你去照应着点。” 江绍不想违拗她的意思,只得拽走苏明苑,心事重重地出了门,糜芜走过去插上门栓,看着眼前跟筛糠一般不停发抖的顾梦初,淡淡说道:“太太嫁进江家后多年无子,二房以此为由,撺掇着把江崇过继给老侯爷,继承爵位,太太因此跟二房结了仇,后面太太有孕,一心想生个男胎,谁知生下的却是……” 顾梦初低低地叫了起来:“不,你不要说了,不准再说!” “谁知太太生下来的,却是苏明苑。”糜芜到底说完了那句话。 顾梦初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只是喃喃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太太为了保住爵位,使了一招偷龙转凤,将自己生下的女胎,换成了别人家的男胎。”糜芜声音不高,但每一句都能让顾梦初恐惧到了极点,“太太舍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谎称她是远房表侄女,抱回家里养着,还准备让她嫁给被换过来的男胎,做侯府的夫人。” “如此一来,女儿变成儿媳,既保住了爵位,也不算亏待亲生骨肉,所以太太,一直对苏明苑格外娇惯。”糜芜看着脸色灰败的顾梦初,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此事不但我知道,祖母也知道,祖母心疼哥哥无辜,所以替你们遮掩下来,谁知你们却这样待她!” 顾梦初大吃一惊,仰起头看着她,颤声问道:“刘姨娘她,也知道?” “知道。”糜芜冷冷说道,“太太,我没有祖母那么好心肠,若是祖母有事,苏明苑必须抵命,若是祖母能挺过来,苏明苑必须撵走。” “不不,”顾梦初顾不得别的,急急说道,“明苑才是江家的骨肉,她是你亲姐姐!可怜她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不能这么对她!” “她委屈?我在乡下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她在侯府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我看不出她有哪里委屈。”糜芜垂眸看着她,“太太如果不肯照我说的办,我就把这事揭出来,再把苏明苑下毒的事告去衙门。太太,你知道我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