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因为你母亲的死和崔氏脱不了干系。”老太太仿佛下了什么狠心说,这事不说清楚,娘娘就会一直心软顾念王美人是她姐妹,要受她挟制。 第六十二章 时间写在纸上感觉很长,真要过起来,却也飞快。转眼就到了七月底摆着冰盆度日的时候,再有几日,王容与就要离开家去到宫里,然后直到正日子举行大婚。 这次大婚的日子寸,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皇帝白天大婚,晚上还要设宴宴请群臣。 王容与这四个月来消瘦了不少,眉目也生出棱角,不复当初尤带稚气的一团和气,老太太见她这般模样,有些后悔跟她说了当年的事,让在她大婚前还要生出别样忧思。 “祖母放心,我已经叫了她十几年的母亲,往后只要她恪守本分,我不会与她为难。”王容与说,“就是王芷溪,她不犯到我头上来,我也不会害她。” “我只是想让娘娘以后不要被姐妹情分所辖制,却忘了娘娘知道这些事后心情会如何的不平静。若是我,我也恨,这么多年来,她对我没有不尽心的地方,有时候觉得她可怜,但是一想到你娘,我总要对她更苛刻几分,这些年她渐渐变得刻薄,动辄发怒,但她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这家里上下从来没有把她当一家人。” “祖母,娘的事,只与我说,不要告诉哥哥们了。我往后与她也见不着,哥哥们成天见着,若是对母亲不敬,也是伤爹的面子。”王容与说。“左右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好坏都得她自己担着。” “我省的。”祖母说。 “祖母,我这一进宫,往后是出不来了,祖母我还可以召进宫里多见见,我那两个小姐妹却是不能见了。祖母借芙裳的名义请她们到家里一聚,到底是姐妹一场。” “那就明日。”老太太说。 “听祖母安排。”王容与说。 宁不知,魏灵芝,唐棠儿三人这个时候接到永年伯家的请帖,自然知道是王容与要见她们,悉心装扮了,再带上听闻立后消息后就给王容与准备的礼物切切的来了。 先见了老太太,再是请帖的主人王芙裳出来接待几句,王芙裳如今被拘着性子,教礼仪,看着和从前大不像样,宁不知等人还真心实意的夸了几句,王芙裳颔首听着,学的道理越多越知道自己从前的不足,也清醒的认识到母亲在教育她和姐姐之间的偏心差距,她还是心疼母亲,却也知道母亲的话不能全听着做。 正说话着,无忧过来说,“娘娘听见家里来了娇客,也想请娇客们过去坐坐。” 宁不知等忙起身,“能得娘娘召见,是我等民妇的荣幸。” 无忧领着三人去到王容与的小院,一路要经过守卫,內侍监,宫女,姑姑四道防线才能进到屋内,低着头进门,还没抬头看,先要行礼。无忧和无虑却是早有准备,一早就架住了她们三个,不让她们下跪。 “以后见着我少不得跪,今日就免了。”王容与说,“这屋里都是亲近之人,莫要拘束。” 三人抬头,宁不知看见王容与不由惊呼,“娘娘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我此去宫中,面对的可是满宫年轻漂亮的狐狸精,虽然本来长的也不好,但是瘦到底比胖好。”王容与说,“来,都挨着我坐,以后想再这样姐妹轻松相聚的时候,可是少有了。” “好在气色还好。”魏灵芝细细看了王容与的面相,“换个画眉眼的法子,倒像是换了个人。” “还是要恭贺娘娘大喜。”魏灵芝说,“往好处想,娘娘好歹不是去当一只狐狸精跟一群狐狸精争斗。” “我也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大婚过后还是要一团和气的。”王容与说,“宫里可不需要一个斗士般的皇后。” “这就在姐姐府内,都是这样重重守卫,一路进来,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可是憋坏我了。”唐棠儿说。 “这样就不敢出大气,以后到宫里见我可怎么办?”王容与说,“我可不管,你们以后可要督促夫君好好上进,给你们争的诰命,逢年过节也能进宫来看我,不然只我一个人在宫里,太寂寞了。” “不知道我现在换夫君还来的及吗?”宁不知逗笑说。 “怕是不能,这肚里都揣上了,这要换了夫君,姐夫不是亏惨了,那是万万不能够应允的。”唐棠儿说。 她凑近王容与,“听说姐姐立后后,我本想让爹娘来娘娘家说亲,娘娘的三哥不是还没嫁吗?我嫁到娘娘娘家来,以后到底能多见姐姐几面,结果娘娘家转眼就给三哥订了亲。” “你个小不点,还想做我嫂子。”王容与笑说。 “我原想着咱们这些人里面,也许只有你能得偿所愿,你对忠诚看的最重,人聪明又会来事,哄得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难事。没想到最后你却是嫁了个这天底下最不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魏灵芝感慨道。 “所以啊,你们都要加油幸福,夫君纳妾你不愿意就不同意,底气足一点,以后可是皇后做你们的靠山呢。”王容与笑说。 “可是陛下对姐姐也挺好呢,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唐棠儿说,“父亲回家都说,因为娘娘父亲的封赏,内阁跟陛下据理力争了几个回合,陛下还是坚持封了娘娘父亲永年伯,也是看重娘娘吧。” “看重我也许有,但也是微不足道,陛下封赏自己的岳父,是他的面子。内阁拿先帝时陈皇后,和陛下登基后对李太后娘家的封赏来对比,那是先帝的面子了。再说李太后到底没有当过皇后。”王容与说,“如果一个皇后生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想法,那就离她被罢黜的日子不远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宁不知说。 “大喜的日子就到了,娘娘也讨个口彩,别什么都说。”魏灵芝也说。 “我回家诊出孕脉后,我那婆母高兴是高兴,转眼三天后就派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丫头到我们院里来,我和夫君说,是不是真的离不了女人,如果不是,那在我怀孕的这段时间,我拼命给你生孩子的这段时间,你不要睡别的女人,不要让我的命那么的下贱不值钱。我不是不准你睡别人,等孩子落地后随你去睡,只是在我怀孕的时候,你有一点点顾念我,就不要去睡。” “他说不睡,当真没有睡。虽然近些时候有些闹我,但是闹我我也开心。” “这些话不是妹妹跟我说,我还是会跟所有大度贤惠的女人一样,在怀孕的时候,担心自己不能伺候丈夫,忍着不高兴给夫君安排女人,自己不高兴,孩子在肚子里怎么会高兴。”宁不知说。 “真好。”王容与说,“夫妻情分也是要处的,不是一成亲就有的,不断地加码,夫妻感情深厚,任他在旁的女人身边都没有在你身边自在舒服,你就是赶他他都不走了。” “也期盼娘娘和陛下夫妻恩爱,子嗣绵延。”宁不知说。“宫里现在还没有动静,祈愿陛下第一子从娘娘怀里出,这样我就能去寺里还愿了。” “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在佛前求的也是娘娘子嗣顺畅。”魏灵芝和唐棠儿说。 王容与抓着她们的手,“容与能有你们几个姐妹,是容与的福气。只是不知求就罢了,你们两个还没出嫁的也去求子嗣,不羞羞啊。” “若是娘娘能顺畅,有什么好羞的。”唐棠儿笑说。 姐妹们也说不了太长的话,不然梅冬姑姑又要进来了,王容与把准备好的礼物分送给她们,“都是宫制,你们拿这个回去体面。我只盼望,咱们这位姐妹情不要淡了,生分了。我祖母按例每月都可以入宫,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就让祖母给我带个信,我能帮的绝对不推辞。” 三人回到家,面对婆母/娘亲的小姐妹当了皇后就不会再理会你们的话时拿出王容与送的宫制首饰,“娘娘说了,让夫君/以后的夫君好好上进,给我争的诰命好进宫见娘娘。” 王伟来找王容与,王容与在家备嫁的这些时日,两父女单独见面的机会竟然是比从前都要多,但是多半是王伟来说大婚的事宜,其实今天也不例外,王伟见了王容与,“娘娘,这是臣给娘娘准备的压箱钱。” 王容与楞,“压箱钱不是要放在嫁妆箱子里吗?爹这个时候给我干嘛?” “压箱子另有钱,那些钱都是要上算的,这个钱你拿着,除了娘娘别人不知道,娘娘用着方便。”王伟说。 王容与借过钱。“爹替我想的真周到。” “你瘦了和你娘多了几分相像。”王伟看着王容与的脸说,脸上有几分怀恋,“你不要听别人说的你长的不如谁,在爹心里,你娘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你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爹,你还记得娘长什么样子吗?”王容与问。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王伟想到过去笑道,“我和你娘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带着你娘钻水里扎猛子,被你外祖看见,扯着嗓子喊你看见我闺女的脚丫子,以后得娶她。等我真娶的时候,你外祖又骂道,早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早就瞄上我姑娘了。” “爹,娘是生我死的,所以你不愿见我,你恨我吗?”王容与问。 “不,你娘不是生你死的,你娘是因为我死的。”王伟低落的说,“当时咱们家在余姚,你爹呢就日常巡视和抓海贼,当时以为自己聪明,海贼都是抓一半放一半,生生不息,都有剿匪的收入,但是终日在河边走,怎么会不湿了鞋,被人抓着把柄威胁,你娘在怀你的时候还要操心我,就把身子熬坏了,所以产后失力走了。” 王伟的话语里带着颤音,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所以等你娘走后,我就托关系调入京城,再也不插手海贼的事,这是我答应你娘的,以后要安分守己,把孩子平平安安的带大。” “宝儿,爹怎么会不愿见你,爹怎么会恨你,你可是我和你娘盼了三个小子才盼来的姑娘,如果你娘还在,我们一定会把你宠成余姚最幸福的小娘子。” “可是爹一看到你,就想起你娘怀你时和我说的话,爹不想总抱着你哭,所以才不见你。爹现在很后悔,转眼你就长大了,要嫁到爹看不到的地方去了,爹悔恨当初没有多抱抱你,如果到了地底下,你娘问我抱你是什么滋味,爹答不上来。” 王容与听的也是眼眶泛红,她投入王伟怀抱,“爹。” 王伟颤抖的手圈住她,老泪纵横,“闺女,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爹帮不上忙,真帮不上忙。” “爹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活着,就是女儿的心愿。”王容与哭道。 第六十三章 临近帝后大婚的日子,崔氏也不能总是病着,也要出门来,大婚时也有她的流程。 崔氏很不想一个人来见王容与,但是为了女儿她不得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没能跪下去,王容与让丫头给她托住了,“如今还在家中,凡事不要拘礼。”王容与恨崔氏吗,是恨的,但是她并不靠崔氏给她下跪就能获得心理的平静。 家中其他亲人她都没让跪下见礼,崔氏,也不用跪。 “母亲病了好些时日,如今可大好了?可惜我现在身份特殊,没能前去床前侍疾,还望你莫要见怪。”王容与客套的说。 “谢娘娘挂记,身体已经大好了。”崔氏说,对王容与的宽宥她并不领情,在她看来王容与自小就会装模作样,现在是场面话说的越来越漂亮。 “娘娘命好,以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溪儿随我,运道差了些,但是以后在后宫中,有个亲姐姐做皇后,总也能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崔氏拿着帕子按在眼角说,“娘娘自小就脾性好,不计较,还盼着娘娘日后在宫中也记挂着姐妹亲情,这样老爷和我在外也能安心。” “她若老实本分,我自然会护她平安周全,可她要心术不正,我说着是一人之下,可是这头上除了陛下还有两宫太后。再说我是中宫皇后,若处事不公,也会被人诟病。”王容与说,“这点我和祖母和父亲都说过了,父亲说若二妹不听话,让我直接管教就是。” 王容与看着崔氏愕然的神情说,这个时候还想用姐妹亲情来辖制我就是错了。“我自小和二妹也不是很亲近,真让我管教我怕失了分寸,不如母亲写信好好和二妹说,她总听母亲的话。” “溪儿自小乖巧懂事,她不会做让娘娘为难的事。”崔氏尴尬笑说。 “我原也是这么以为的,从来大家不都这么夸吗。可是母亲知道妹妹的美人怎么来的吗?”王容与说,这事她和祖母和爹都说过,不是她是皇后,家里就必须支持她,一门里两个女人入了宫,有些话事先不说清楚,到时生了间隙,祖母和哥哥一定是偏疼自己,但王芷溪也是爹的女儿,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血脉牵扯在,她不想以后被说成不顾念手足亲情。 “芷溪原住在储秀宫前殿,因为太后叫她表演,她听信假情报,画了陛下不喜的波斯妆,被陛下当场喝斥,她回来就生了病,反复不好,是我央求的御医来给她看病。” “前殿的人唯恐过了病气,是我把她接到后殿来住着。但是她病好了怎么着?她接我的名头约陛下在宫后苑相见,孤男寡女,陛下才定了她的位份。” “陛下认为是我刻意让她去伺候的,大怒,罚我跪抄。我才到家时,你不是看着我跪肿的膝盖啧啧称奇,讽刺爹为什么把我送进宫,自讨其辱。” “那两条跪肿的膝盖都是拜芷溪所赐,你说我怎么能不引以为戒。”王容与苦笑说。 “这不可能。”崔氏摇头说。 “难道我还编一个这么长的故事骗你不成。”王容与说,“我跟祖母说起时,祖母虽感为憾,却不惊讶,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这我就不懂了。母亲难道做过这样寡廉鲜耻的倒贴男人的举动,尤其是男人对自己并无意的时候。” 崔氏白着脸摇头,她冲到王容与面前跪下抱住王容与的腿,“娘娘总需要人固宠,哪里还有自家妹妹来的放心,芷溪再不堪,花容月貌总是出类拔萃,娘娘,娘娘,如果你在后宫不曾照拂她,她会过的生不如死啊娘娘。” 王容与低头在她耳边轻诉,“你说陛下如果喜欢她的那张脸,怎么会在册封后来罚我?不该赏我给他介绍一个好美人吗?” “母亲失态了,芙蓉,送太太回房去。”王容与说,“母亲要让我带进宫给芷溪的信,早些写好了送过来。” 等到崔氏离开,无忧端来新茶,“太太也许还想让娘娘给王美人带些体己钱,可是娘娘只愿意给她带信。” “没钱她还老实,有钱想着收买这个收买那个的,还给我惹麻烦。”王容与说。 “静茹和刘静家人送来的东西你们归置好,这次和我一同进宫。” “都归置好了。”无病说。 “你留在家中,届时和梅冬姑姑一道和嫁妆一起进宫来,钥匙在你那放着,账本让姑姑拿着。”王容与说。“你记性好,过你眼的东西不用账本也能记住,这事只有你我才放心。” “能对姑娘有用,就是无忧一直努力的动力。”无忧说。 “你和无虑真的想好了,要随我入宫?”王容与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一点都没夸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奶娘不进宫,让她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嫁了。” “奴婢和无虑自六岁起到姑娘跟前,再没想过去别的地方,伺候男人还不如伺候姑娘。奴婢和无虑只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帮姑娘忙,还给姑娘惹事。”无忧说。 “你们做的很好。”王容与说,“既然你们要跟我,我总要保你们能善始善终。” 八月二号是王容与进宫的样子,前天晚上在家里摆了家宴,一家子齐齐整整的都坐着,王容与先给娘的牌位磕头,再给祖母,爹磕头。 “娘娘,君跪臣使不得。”王伟推辞。 “爹生养我一世,这也许是我给爹磕的最后一个头,爹便受着吧。”王容与说,她的眼睛笼罩着水雾,嘴角却是笑着。“日后再见,就是真的君臣有别。” 王伟看着娉婷的女儿板正的给她磕头,女儿伏在地上久久,他也不由落泪。 王厚德也是感慨万千,却推着媳妇让她去搀王容与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