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宋转运使气得发抖。 周现光索性全部都说了出来,“三大王,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我怕我说出了当时的事,我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师父你有所不知,那小宋夫人说是杨知州的妻妹,实际上,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她以前在杭州,做过……” “那杭州城里的烟花之地,我是常去的!一早就见过她!我见师父十分疼爱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担心你被她蒙蔽了……一开始我几次三番的暗示你,可是你都把我骂了回去,说我一肚子龌龊。” “我便想着,去威胁那小宋夫人,叫她不要搞幺蛾子,尽快寻了由头走了。师父啊,扬州杭州相隔并不算太远,既然我能够认得出来,保不齐旁人也能够认出来。我当真是一片好心的。师父一辈子清流正直,怎么可以因为这事儿让人耻笑?” 在后宅之中,弄几个花街柳巷出来的侍妾,那叫风雅,若是主母乃是风尘中人,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我说完之后,就收到了一个纸条儿,叫我那日下午去后院,师母说有话要同我说。” “那些日子,路里清点赋税,准备早早的送银上京。师父你每日都很晚才回来。我写好了文章,便按照约定好的去了。我以前没有去过后院,不知道那是小宋夫人的屋子,一进去,见到那场面,我便吓得想要拔腿就跑。” “可是我很快就听到了门口有脚步声,脑袋一热,我就钻床底下去了。后来就被人抓了出来。” “师父,三大王,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啊!之前一直不说,就是想着,小宋夫人既然已经死了,那若是我不说,旁人也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了。师父也不至于颜面无光。” 宋转运使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宋家其他的人,显然都坐不住了。 闵惟秀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之前还说是被人在头上种了一根草,现在一想,原本头上就是大草原啊! 那知州夫人同他有什么仇怨啊,要这么整他。 等等!扬州知州夫人?擦,那不是杨芙蓉那个后娘么? 第三百九十章 江南杀人案(三) 闵惟秀暗戳戳的想着,八成二皇子已经扛着他的四十米长刀在路上了。 “那玉佩呢?玉佩是怎么回事?”姜砚之接着问道。 周现光迷茫的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我打小儿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大王不说,我也不知道那日早上是还在的。”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那日晨食,我是同老师一道儿用的,当天早上,吃的是汤面,端面的侍女,一个不小心洒了一些在我身上,我还去厢房中沐浴更衣了,许是那个时候,被人拿走了,对不对,老师?” 宋转运使被他傻乎乎的看着,无奈的点了点头 姜砚之拍了一下惊堂木,看向了路丙,“路丙,准备好了么?” 路丙飞快的端出两个盆出来,这两个盆,乃是用来做陶器的泥胚,已经做成了柱子的形状。 “现场可有人是左撇子?” 这时候,一个侍卫激动的举起了手,三大王,看到我看到我! 姜砚之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对着他招了招手,那侍卫红光满面的就冲了上来。 “周现光,你同这位侍卫小哥每人捏一个泥胚,尽量的用力捏。留下深深的手指印。” 侍卫瞧得多了,率先冲了上去,用力的捏了捏,周现光不明所以,在扬州受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花样。 虽然不明是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模仿着侍卫小哥的手势,也上前用力的捏了捏。 等二人退开了,姜砚之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宋转运使,你可瞧出了这两个手印有何不同?” 不等宋转运使回答,姜砚之又接着说道,“人都是有使用习惯的,譬如我们这些用右手的人,非要你拿左手来写字,写的字不光是不好,还没有劲道。人在杀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使用右手的人,照旧是用右手持刀,掐死人,也照旧是以右手为主。右手经过长期的锻炼,比左手的力气要大一些。小宋夫人乃是被人玷污之后,然后用双手掐住脖子,掐死的。” “大家请看这副图。大庆天宝女帝,在未做太子之前,曾经在大理寺任职,自打那个时期起,所有的仵作验尸之后,都必须将尸体当时的状况,一五一十的用图记载下来,杀人现场需要另画一张。” “以便外周之事拿到京城来辨认,亦或者是说,日后旧案重生可以有据可依。这张图,便是仵作画的小宋夫人的验尸情况。” “上面清楚显示,左手的掐痕,明显要被右手的掐痕,略重一些。而且,凶手的左手,五个手指印,其中中指那一根,十分的轻,几乎看不见痕迹。这说明了什么,凶手是一个惯用左手的左撇子,并且,他的左手中指当时有伤,或者说是曾经受过伤,用不了力。” “这一切,明显都同周现光并不吻合。那么问题来了,经验丰富的贺提刑,你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还有,当时周现光刚刚进屋,早一刻钟,他不在;晚一刻钟,他跑了出去。你为什么那么恰好的出现在了宋家,还恰好的抓住了他?” 周现光同姚氏还来不及欢呼,就听到了姜砚之噼里啪啦的把矛头对准了贺提刑。 “我之前以为你是胆子小,左右不想得罪人,才把这个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来,现在看来,你不是胆小,而是胆子大得很呢!你是不是很奇怪,明明你把卷宗里的图纸抽调了,只留下了一份简略的验尸报告,我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直站在一个角落的贺提刑此刻已经是额角冒汗了。 “三大王,下官学艺不精,不如大王一般慧眼如炬……虽说按照流程,卷宗中应该有这图纸相伴,但是有不少仵作,都不擅书画,是以在地方上的卷宗,十之八九,没有也能够入库。当时下官并没有瞧见,是以……” 姜砚之脸色一变,“到这个时候,你还说谎话,别的地方的仵作会不会画,我不知道,但是你那儿的仵作,是绝对会的。因为我手中的这一副,便是他画了叫人快马加鞭的送过来的。” “他同我手下的张仵作,乃是同门,祖师爷留下来的习惯,每次尸检,都习惯作图两份,一份上交,一副留存。” 姜砚之说着,心中鄙视了那张仵作一家子恐怖又伟大的志向…… 别人收藏珠宝,收藏古董字画,他们竟然收藏死人画像……每到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一起。 见面就伸出爪子,比划着数字,见面打招呼,说的那都是,“你今年手里死了几个?” 那死得少的,死得不够离奇的,都不好意思回家过年! 什么德性这都是! 贺提刑腿一软,往地上一跪,“三大王,下官有罪。下官同宋转运使乃是连襟,那一日我家夫人同小宋夫人约好了要一道儿饮茶。我今年已过不惑,前头夫人生孩子时,一尸两命没有挺过去。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没有想到,到了四十,竟然还能够有个后代……” “夫人年纪小,我不放心,便送她前去……这才恰好撞上了的!真的是巧合……下官虽然愚笨,但是绝对做不了那等害人性命之事!小宋夫人死了之后,我夫人在家中闹腾,非要我惩治周现光……” “当时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全,周现光又撒谎说些文章蛐蛐之事,怎能不叫人生疑?而且……而且并没有其他的嫌疑人存在。至于那图纸,我是真的没有瞧见啊……” 姜砚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作为一个提刑官,见了那么多杀人不认罪的人,你竟然还这么不会撒谎……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混到这个位置的。真是给我们这些做刑狱的人丢脸……” 朝廷之中,推荫之人不少。是以有不少没有啥本事的人,倒是莫名其妙的身居高位。 这贺提刑是什么背景,姜砚之没有兴趣了解,反正背景再大,还能够有他大么? 闵惟秀无语了,喂喂喂! 你这是什么想法!难不成你们做刑狱的,就应该个个是撒谎杀人高手么? 但是她转念一想,要是姜砚之想要杀一个人,那他岂不是能够避开所有仵作的检验…… 她这么一想,脖子有些发凉,看着姜砚之的眼神都不对了! 还好本将军武艺高强,不然哪一日色衰而爱驰,岂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话,至少还能够同归于尽! 这样一想,嫁给三大王,分明就是高危行为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江南杀人案(四) 见贺提刑只是不停的拿帕子擦汗,却不言语,姜砚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既然不说,就让我来推测一下整个事情的真相吧”。 他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的。 “当时是在九月里,既不是年头,又不是年尾,宋转运使却突然履行监察之职,要调查扬州的盐务呢?周夫人,这事儿同你家中脱不了干系吧?” 姚氏一愣,惊讶的看向了姜砚之,京城都直说姜砚之断案如神,乃是青天大老爷。贺提刑一审之后,要给她儿子周现光定罪,她便用尽了家中关系,使劲拖延,一直拖到了姜砚之北伐归来,才将这案子推到了大理寺。 若非她家中并非是表面上的盐商,那她的儿子周现光,早就含冤而死了。 “三大王神机妙算,有一次我回娘家,见我阿爹哥哥们愁眉苦脸,说今年上头狮子大开口,怕是要剐下一层皮来。我乃是外嫁女,平日里并无涉及家中生意,回家之后,便给我夫君抱怨了几句……” “夫君同宋家交好,宋转运使专治盐税,想着帮我娘家去走动几分。可是宋转运使却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闵惟秀恍然大悟,这大陈朝要说什么是最赚钱的,不外乎是铁盐酒茶…… 盐政乃是最容易出腐败的地方,估摸着是周家抱怨了几句,宋转运使却上了心,转头就去突击暗查去了。 毕竟这乃是他的分内之事,若是当真出了什么烂篓子,第一个被摘帽子的就是他了。 可宋转运使万万没有想到,枕边的心头肉,她是个内奸啊,这头他才开始查呢,那头别人就知晓了。 宋转运使脸色大变,“竟然是因为这个……我同周兄,在此之前,的确是在调查扬州盐务的事情。因为事儿非同小可,我们不敢轻慢,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半点都不敢透露。” 他说着,苦笑出了声,“我当时要查盐务,只推说上头暗示,今年北伐用了大笔银钱,官家想要从淮南东路调银,为了不让人发觉,我不光是盐税,别的赋税也一起查了,不光是扬州,连别的州也没有放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还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他们心中有鬼,自然是敏感得很!” 姜砚之点了点头,“若是本大王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吧?” 宋转运使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又涉及面太广……老实说,我们也犹豫不决,迟疑着不知道要何时上折子才好。” 北伐刚刚失利而归,太子又不好,这时候若是扬州官场地震,官家怕是要大发雷霆,到时候指不定成啥样子。 这做人也好,做官也罢,凡人都想着要先自保,总不能够做个清官,反倒儿闹得自己家破人亡,这样的前例,不是没有。 宋周两家慎重再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转运使说着,老脸一红,“最后我同周兄决定,联名给官家上一道密折,将证据呈交上去,等待京城来人……可是,还没有开始写折子,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姜砚之叹了口气,“这边是凶手的目的所在了。” “凶手为了拖住你们二人查证的脚步,于是设了这么一个局,让你们两家反目,别说联名上折子了,便是查证的心情,都没有了,等你们回过神来,天大的窟窿洞,他们都堵住了,那些不对的账目,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 “宋府之中,跟个筛子似的,你还查案呢?就是你今儿个看了本禁书,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宋转运使老脸红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红,他的确是有这个爱好,三大王是蹲在他脑子中偷看了么,咋什么都知道呢! 姜砚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个老倭瓜,能给女儿找个好色的女婿,可见是一丘之貉啊! “之前我说凶手使用左手,并且左手有伤,我看你脸色有变,怎么着,你想到是谁了么?” 宋转运使点了点头,“是……是我夫人的陪房余管事。我公务繁忙,后宅之事,全权交给夫人打理,这个余管事乃是她的左膀右臂,平日里经常出入后宅……他的母亲,乃是我夫人的管事嬷嬷。” 闵惟秀恍然大悟,姜砚之问到这里,便是她这样的榆木脑袋,都想明白是咋回事了。 显然杨芙蓉她爹,是有大问题的。他夫人家中,专靠美貌女子同达官贵人联姻。不管是宋转运使,还是贺提刑,都中了美人计,这一旦成为了姻亲,就很难扯干净了。 宋转运使性子尚算正直,发现他在查案之后。那些人便立马果断的出手,阻挡他的步伐。 小宋夫人不过是寻来的烟花女子,自然是成为了炮灰,说是她执掌内宅,但真正理事的,乃是那位陪嫁的嬷嬷。 写小纸条的人,那端面不小心洒在了周现光身上的侍女,后来伺候沐浴更衣的,甚至是书房里拿走了周现光写的文章的人,都是一早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周现光说的话,真的也变成假的。他若是写了那么长一篇文章,自然是没有空来同小宋夫人行苟且之事的。 可若是没有写,那便有时间空出来了。 沐浴更衣之时,有人拿了他的玉佩,凶手余管事在奸杀了小宋夫人之后,将玉佩放在了他的床边。 周现光这边如约而至,那边贺提刑夫人便掐着点儿带着贺提刑前来抓人。 贺提刑说得干净,但若非周夫人姚氏同京中有往来,那么周现光八成已经定了死罪了。他是周家独子,若是死了,那周宋两家还不是不死不休……到时候,整个淮南东路的官场格局,便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