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客栈掌柜站在门口亲送,出去一个就说句“必然高中”之类的吉祥话。 陆璟冲掌柜笑了:“内子说我今科必中。” “尊夫人见识高明。”掌柜的竖起了大拇指。 陆璟笑了,牙齿咬了咬,徐惠然是见识高明,所以离他而去。 贡院在城的东南方,从这里走到贡院有段距离。陆璟拿着个灯笼不急不缓往过走。 陆璜跟在边上,看着一个个秀才冲了过去,有的都不拿灯笼嫌碍事,只顾着往前跑。陆璜倒有些急:“五弟,我们快些吧。这些人过去怕是早想些进场。” “早进晚进有什么区别。”陆璟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陆璜想到了三场童生试,不吱声了。 到了贡院门口,四周的灯笼把个大场子照得雪亮,可以看出黑压压一片人,似乎连根针都要插不进。 陆璟把手里的灯笼交给了陆琥:“大哥,我去了。” “五弟,我们回头来接你。”陆琥说,心里有些发毛,真不知道陆璟能不能考中。 陆璟点了点头,摆着袖子走进了人群里。 秋闱也叫乡试,可跟县试、府试、院试这些童生试不一样,这才是真正的科举。贡院外面的衙役的神色就不一样,一个个面容凝重,查验是不是夹带就认真多了。但还只是手在考生身上摸摸,算不得多严格。 等考生走进贡院的大门,里面腰里别着刀的兵士那就严格多。对于这些兵士来说,这是他们唯一可以骑在这些读书人脖子上的机会。 搜查的格外严格。可以让考生脱衣、脱鞋,只要他能想到的他都可以做。 陆璟跟着前面的一个个往里走。查过,这时已经是黎明时分,可以进场。陆璟领到三支蜡烛、笔、墨、砚台、纸,按着号进了号舍。 等访号舍的考生都进来,两头就有兵士把门锁上来,考生不能出去。 陆璟看着号舍的长板上,已经有床被子。把被子一拿,陆璟就有些厌恶,不知道多少年的考生用过。 八月江南的天气已经有凉,陆璟搓了搓手,不等试题发下来,先了蜡烛。借着蜡烛火烤手。 对面号舍的考生看着陆璟,摇了摇头,不知道回头蜡烛可能不够。 陆璟的手考热了,试题发了下来。 这一场考《四书》义三道,每道要写二百字以上的文章。《五经》义四道,每道要写三百字以上的文章。一天内答完,如书写不及,可各省去一道。 陆璟边看着题,边磨墨。 乡试,头场最关键。后面答得再好,若是头场不好,一样落榜。考生们看着题都紧张,冷加上紧张,有的考生手就开始抖,墨滴滴在了考卷上,就得重抄。卷子怕作弊,不能污卷。 陆璟的墨磨好,第一道《四书》题已经打好腹稿,提笔蘸了墨,开始写。 第86章 卖蜜饯 天明的时候,半夜就吃过饭的考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锁着的号舍廊外飘来饭香,哪个还想答卷,一个个伸长了脖颈往外饭香飘来的地方张望,不停咽口水。 陆璟闻到了,却没有理会,继续写着。 一阵开锁的声音,号舍的门打开,几个军士抬着饭食进来。 有的考生就想出去,吃好了再来答题。 为首的军士吼了声:“不许出来,轮到你时自然有你的。谁出来,以扰乱考场科场舞弊论处!” 一只脚都伸出到号舍外的考生把脚缩了回去,眼睛直望军士抬得桶看,脚都踮了起来。 军士们冷哼了几声,这些穷酸秀才,真没出息。拿碗打线粉汤的时候,动作大,汤汁就飞溅得到处都是。 考生吓坏了,这卷子一污不又得重新抄过。赶紧着把卷子搬了下去。就这样,还有是给污掉的卷子。考生也只能吞声忍气,不敢得罪了这些军爷。那些饿极了的考生,心里暗暗发誓,等老子当了官,再来惩治你们。 军爷才不怕,那些考官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哪个回头来惩治这些军士,到时你们也顾不上今日的事了。 发到陆璟时,军士瞧了瞧,桌面上收拾得整整齐齐。写了字的卷子已经放在后面的长凳上,没写的卷纸还有一半也放在后面的长凳上。 这人早有准备。军士给陆璟打了碗线粉汤重重放下,充当桌子的木板上溅了几滴。 后面跟着的军士给线粉汤里加了几块肉,看着陆璟拿起一块布来把桌子擦干净,笑了声,走了过去。 再后面的军士送来了米饭、烂肉,还有这个季节有的一截藕、几个菱角,最后则是个白糖馅大饼。 考生们狼吞虎咽,顾不得形象。陆璟慢慢地吃,把没做得题目好好酝酿下。等军士来收碗的时候,陆璟还没吃好。全收好了,再绕过来,陆璟算吃好。 等到午饭时,陆璟还是这样。 到了黄昏前,送来了晚饭,陆璟还是这样。 军士刚把碗拿走,陆璟也站了起来,把卷子连着题目交给了受卷官,出了考场。军士看了眼手里的碗,这怕是个来混三顿饭吃的秀才。 那些没交卷的秀才也这么想。要知道第一场是如此重要,哪个不是左思右量后再写,费得时间定然多,大部分都要在黄昏后点起蜡烛再写不少时间才成。 陆琥和陆璜已经在考场外等着。 这个时候既怕陆璟早出来,又怕陆璟晚出来。看到陆璟出来的挺早,陆琥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倒是陆璜问了:“五弟,怎么样?”眼睛还往贡院里看了看。 陆璟说了句:“还行。没想到贡院给的饭食还不差,早午有肉,晚上只有绿豆粥和酱瓜了。” 陆璜的嘴张开干笑了两声。 陆璟走回客栈就睡。那些陆陆续续从贡院回来的考生彼此间还在议论,声音难免大些。陆璟却睡得很沉。 陆璟睡觉时,考官却已经在忙了。 受卷官收了陆璟的卷子,转手把卷子交给弥封官,将姓名糊上。然后送到誊录官那里,由人将陆璟答的墨卷誊录成朱卷并编上序号,再经对读官核对,这才把朱卷交到主考官、同考官那里阅卷。而墨卷则由掌试卷官封存。 这一期点的南直隶乡试考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高谷、侍讲陈询。 “听说你们本乡出了个人物?”高谷把手里的卷子打了开来。 陈询笑了:“高侍读说的是那位陆璟吧,说起来还跟我本族是亲家。吴泽县以前的典史陈富和我是同族,只是不来往而已。” “这样呀。今科要是来考,陈侍讲取了,倒也算是桩美事。”高谷干笑了两声,虽是同朝为官,可是却不一定是同朝为友。 陈询看了眼高谷,也笑了两声,拿起笔去阅卷。 后一日不考,陆璟仍是吃了睡。再后一日则是第二场,考得是是“论”一道,需写三百字以上。再写“判语”五条,在诏、诰、表、内科中任选一道。 这其实就是看考生会不会写公文,能不能当官。 陆璟依然跟前一场差不多。到了第三场,这是最后一场,正是八月十五。若是早出来,还能过个十五。 进考场前,陆璟倒提议:“大哥、四哥,今夜你我兄弟三人过节吧。” “好呀,我们找个热闹点的地方,点个小曲,再煲个酒不比在家过节舒服。”陆璜笑着,这些日子可真是憋死他了。 陆璟没看陆璜只对陆琥说:“大哥,惠然现在下落不明,要是太过不好。不如就你我在客栈里点几个菜,买些瓜果看看月亮就好。” 陆琥一听同意了:“这样最好,最好。” 陆璜想说,这叫过什么节,不跟平时一样。看月亮,月亮不就是个大饼,有什么好看的。 等陆璟考出来,兄弟三人就这么算过了八月十五。 考官们却不能过节,连酒也不能喝,四千多名考生的卷子要在八月底前阅完,定下名次张榜公布。高谷和陈询此时就算有什么芥蒂,这时也只能先放下,等卷子阅完了,定名次时再说吧。 陆璟望着月亮,不知道徐惠然在哪过这个节,是不是跟那个人月下正相拥而笑。 梅村虽是山里,中秋的气氛倒不淡。节前的几天,陶二娘就来问了:“五少爷回不回来过节?” 徐惠然忍着笑:“不回来。” “哦,读书人跟我们就是不一样。”陶二娘看着徐惠然织得布,“五奶奶,我看你成天织布,自己能用得了这么多?” 徐惠然穿梭子的手停了停:“二娘,我正要问你呢。像我这院子里的蜜橘、柿子自己也吃不完。而且山上也有不少的蜜橘和柿子,为什么不去外面卖呢?” 陶二娘笑了:“五奶奶,你看我们最近的那个镇子上才几个人?人家谁成天靠吃这个活的。就是那灾年,别地没吃的,我们吃这些倒也是能活,可是那光景的时候谁买。” 徐惠然笑了:“我知道了。”她想到了前世,陆璟带她去京城,那里最多的就是蜜饯这种。 陆璟每次下朝回家,就会给她买些,每次买得不一样,说让她都尝尝,看哪个喜欢以后就买哪个。陆璟的官俸不多,她就自己做了。陆璟夸过,说比外面卖得还好吃。 那时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徐惠然挺怕的,总是觉得空得慌,还总是会丢三落四。做蜜饯,再怎么做,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徐惠然看着陶二娘笑了:“可以做蜜饯呀。” “那是什么?” 徐惠然简单说了。陶二娘笑了:“有新鲜的,谁还吃这种,再怎么也不会比新鲜的好吃。” 等杜阿福和蚕姐从地里回来,徐惠然已经开始在做。桌子上摆满了一个个小橘灯,而橘瓣则放在了一个大盆里。 “五奶奶,你这是做什么?”蚕姐好奇地问。 “做蜜饯。做好了,我们可以拿到北方去卖。”徐惠然把剥出来的蜜橘拿去用腌,“蚕姐、阿福过来帮忙。” 蚕姐和杜阿福一块跟着做蜜饯。 “五奶奶,你会这么多东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呢?”蚕姐把糖化开,橘瓣放了进去,慢慢搅着。 杜阿福在那烧着灶头。 “书上看的。”徐惠然淡淡地说。自然不是书上看的。是前世,她憋得难受,想办法解脱才学会做这些。 那时,陆璟总是对她说:“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可她还是觉得做得不好。徐惠然低下了头。 蚕姐拿起一个橘瓣尝了下:“五奶奶,带点酸挺好吃的。” “等做好了再吃。”徐惠然笑了,她是做得很好的。 等中秋晚上的时候,院子里挂满了小橘灯。梅村的人都来了,看得怪新鲜,也怪热闹的。 徐惠然拿出瓜果、月饼招待。 陶二娘便笑了:“这么多人呢,这样子大家把家里过节的都搬五奶奶这里,借五奶奶这个地,一起过个节。” 徐惠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村子里的人都来了,院子里摆满了菜、水果、月饼。小孩子们围着树看挂着的橘子灯。徐惠然说了,现在不许摘,等走的时候可以一人拿走一个。那些小孩子的手算给管住了。 徐惠然头一回过了一个这么热闹的中秋节,望着月亮“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知道父母现在如何了。 徐礼和徐苏氏,还有徐昂三个人过了节。 “姐夫病了,姐姐也没法回家过节。”徐昂看着酒杯里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