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赵乐君听着他打趣的语气,视线重新落在帐顶上:“不过是昨夜没休息好,没什么打紧。” 连云此时收回手,“君君既然知道,请爱惜自己吧。你本就体寒不易受孕,所以这些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别这头还没有调养妥当,又因为劳累添新症。我给你开一贴宁神养气的方子,你要好好服药。” 说罢起身,银锦已经准备好笔墨,感激地朝他笑。 方子写好,府里有药房,银锦捧着药方去配药,片刻又回来了。 “连郎君,府里缺了一味药。” 连云问是哪味,听过后说:“这味药平素也少用,你去妙春堂,那里肯定有。” 银锦应一声,就要走,连云喊停她:“正好我手上也缺两味药,顺带帮我捎回来。” 当即再写下两味药名。 公主用的药,银锦自然不放心别人去,吩咐使女们无赵乐君传召不可近院子,着人去牵来马亲自去了。 连云已经去了外室,安静的内室片刻后传来窸窣声,是赵乐君起来穿衣。 她出来的时候,连云已经在煎茶。 她与他对坐,她没有说话,连云也不开口,就那么默默地陪着她品茶。 ** 楚弈跟谢星在书房商议了半日,定下详细计划。 他回京有两百精兵跟随,只不过他先行,把人都甩后头了。谢星也跟着赶,又把人丢后头,如今正好可以分出去一百,让在外头等着,暗中跟随谢星到汝南。 “那我明日一早再出城去。” 谢星摩拳擦掌。 楚弈面上倒是淡淡的,点点头,抬头看到天色渐暗,收拾桌上的纸张说:“吃饭!” 兄弟俩搭肩往外走,一个侍卫跑过来,先看了眼谢星,在视线交汇中禀道:“郎君,长公主的使女去药铺,抓了几味药,其中有两味是……保胎的。” 楚弈愣了一下。 谢星眼睛都亮了。 他对义兄跟长公主和离的事不好多言,但这是他阿兄,他哪里看不出来阿兄对长公主放不下,就吩咐人去探听探听,让有关于长公主府的消息就送过来。 结果才半天,这是传来喜讯了?! “阿兄!是不是长公主有身孕了!她的使女都没有许人,怎么会要这种药。” 楚弈还站在走廊间发愣,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兄弟的话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有些模糊不清。 谢星见他出神,伸手去推他一下:“阿兄,你是不是去长公主那里问问?” 楚弈被一推,恍然回神,下刻就穿了靴,转眼就跑了出去。 他策马在昏暗的街道中疾驰,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激动中翻涌,脑海不停盘旋着两句话。 她有身孕了! 他要做父亲了! ** 赵乐君没有什么胃口,被逼着吃了几口饭菜,在连云的注视下喝光汤药,苦得直皱眉。 连云视线在她快要打结的眉头徘徊,没忍住低低笑了声:“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明明就怕苦,还非得一口气把要药喝了。” 赵乐君苦得根本不想说话,连云端过早准备好的密枣,她探手去捏了一个,才要放到嘴里就被外头的喧闹打断了。 夜幕中有个高大的身影走来,府里的侍卫脸色铁青追赶着,刚靠近,就被他三两招给拌摔到地上。 赵乐君看清来人,皱着的眉头成了深深一个川字。 楚弈怎么又跑来了。 连云望着来势汹汹的楚弈,神色也沉了下去。 楚弈就那么一路冲到她跟前,急得连鞋都没有脱,在她屋里光洁的地面留下一串污迹。 “嘉宁。”他闯进屋里,喊了她一声,目光就落到还端坐着的连云,眯了眯眼。 这个连云怎么又在。 人都冲进来了,赵乐君朝一脸惭愧的侍卫们摆摆手,让下去,慢慢抬起下巴端详他神色。 他似乎来得急,此时还在微喘,看着连云的眼神十分不友善。 她思索了会,跟连云说:“阿兄,今日辛苦你了。” 这是让他先离开的意思。 连云会意,面上却无不喜,久违的一句阿兄,让他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利落站起身,柔声道:“我先回了,记得照顾好自己。” 楚弈听着两人亲昵的语气,眼神越发阴沉,盯着连云离开,在看不见他身影后来到她身边。 “——他来做什么?” 赵乐君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肃着脸没有说话。 这是质问她吗,这是她府邸,她见谁还要他允许不成?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深吸一口气,看向她小腹,可她腰带松松束着肉眼分辨不出来。 他有些紧张,犹豫了片刻,还是伸了手出去。 赵乐君见他探手,警惕地当即要站起身,可他这些年在沙场上练得身手了得,还没站起来已经被他拉住,然后轻轻松松将她半带到怀里。 他的气息霎时笼罩着她,温热的鼻息也在她耳后撩过,让她浑身发僵。 “你别动,我手脚重,别伤着你了。”楚弈圈住跌坐在自己怀里身子,手掌终于贴上了她的小腹。 赵乐君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也再度怔愣。 他离开三个多月,掌心下的触感再平坦不过,哪里是怀孕三月的样子。即便她腰身再纤细,这个月份肚腹也会有些许隆起。 他手掌往她腰身上又一揽,纤腰嫋嫋不任衣,甚至比他离开前还要再细上那么些。 楚弈明亮的目光就慢慢沉了下去,余光扫到还没有来得及收走的药碗,碗底还沾着黑褐色的药沫。 这一切都证明她确实在服药…… 他眼前就浮现连云刚才守着她的样子,原本在心头涌动的欢喜霎时像是被浇了盆冰水,连沸腾的血液都跟着变凉,看她的眼神也一点一点变得尖锐。 这时一股力量把他给推开。 赵乐君站起来,微喘着气,神色铁青。 任谁被这样又摸又搂,也要羞恼。 楚弈却也迅速跟着站起来,一只手掌就攥住了她两只手腕,在她挣扎中去掐了她下巴,阴鸷在眼底蔓延。 “你……”怀的是连云的种?! 不然为什么她没有怀孕三月的孕相,那个连云还守着她喝药! 可这些话因为愤怒而如鱼刺一般卡在喉咙里,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乐君在他阴冷的眼神中脊背发寒。 ……他离开洛城前将自己死死制住的那幕在脑海里闪过,她当时羞恼、委屈、愤怒甚至在他泄愤一样的情|事中感到绝望,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一幕幕让她打了个激灵。 他又要那样轻贱她吗?! 赵乐君眼眶迅速地红了,身体里猛然爆发一股力气,挣开他高高扬起了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楚弈被打得偏了头,屋里死一样的寂静。 赵乐君手心发麻,往后退了几步,喘着气撞到屏风。 楚弈脸上火辣辣的疼,慢慢地转过脸,抬手在嘴角揩了一下,忽地咧了嘴笑。 那样的笑带着几分狞色,赵乐君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警惕盯着他。外边的银锦听到动静,探头看到两人气氛不对,当即冲进来护在赵乐君身边。 楚弈在她们的视线中没有逼近,而是转身,飞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公主……”银锦松口气,想看看赵乐君有没有受伤。 不想一回头,就看到赵乐君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攥住衣襟,全身都在发抖。 ** 谢星等了半晚上,也没有等到楚弈回来,只好先去睡了,他得养足精神明日好启程。 一觉醒来就是天大亮,他忙乱梳洗,跑去找楚弈,懊恼自己耽搁时间了。 楚弈的院子很安静,正房大门大开着,他想也没有想就走了进去。 “阿兄。” 外间没有人,他喊了声,寻向内室,却是闻到冲鼻的酒味。 他皱眉。阿兄喝酒了,那么浓的味道,这是喝了多久? 谢星很快就在床榻前找到楚弈,他身边凌乱倒着十余个空酒坛,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往嘴里灌酒。 “阿兄?你怎么喝那么多?”难道是跟长公主有关? 楚弈没有回答,谢星只能上前,夺了他酒坛:“阿兄,别喝了,我这准备出城,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听到出城二字,楚弈终于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他。 “出城?” “是啊,阿兄昨儿不是决定了吗?” 决定?! 谢星的话让楚弈双拳紧攥。 他觉得她受了委屈,有愧与她,更改自己养兵的计划,想要补偿。 他也根本没有怀疑过孩子不会是他的! 结果呢,被她狠狠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来了,他如今还要牺牲自己的利益,去给她谋划那些吗?! 楚弈眼神一冷,猛然站起来抽出手边的剑,狠狠朝妆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