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范晋川到时, 方凤笙正在练字,他走到桌前。 凤笙道:“是的,大人。” “贤弟可还是在生为兄的气?” “怎么会,我怎么敢生大人的气。” “你以前从不叫我大人的。” 凤笙没有说话。 范晋川看了看桌上的字,赞道:“贤弟的字刚劲有力,又清新脱俗,着实不错。” 凤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大人,你与其在这儿看我练字, 不如去看看还有什么公务没处理,您下乡这段时间, 衙门里积攒了不少公务,毕竟有些东西是我和刘县丞都没办法帮您处理的。” 范晋川为难地看看她:“那我先去处理公务。” 等他走后, 知秋走上来:“少爷, 你还生范大人的气?” “我生他的气做什么?你们一个二个很奇怪, 我就练个字而已,都能给我扯上生气?不练了,勾巡检请我看戏,我出去了。” …… 泰州城最好的戏楼,莫过于安庆楼。 此时安庆楼里,宾客满座,正中的戏台上,正上演一出贵妃醉酒。 那扮演杨贵妃的,身段娇柔,唱腔圆润而气韵十足。此时正演到他饮第二杯酒,以扇掩面,樱口轻衔着杯子,那一双含情目睇过来,真让人恨不得为其生为其死。 “让我看,那玄宗明明就在台上,可这杨贵妃的心却在台下。”凤笙轻摇着折扇,调侃道。 勾庆斜靠在椅子里,一手端着酒杯,听到这话,但笑不语,只是喝酒。 那日赵公桥偶遇之后,凤笙与他又遇过一次,勾庆出言请她喝酒,她倒是不好再推脱。被人请了酒,自然要回请,这么一来二去就熟了。 勾庆将酒杯放在桌上,笑说:“听说县尊大人从外面回来了,我本想着今日方师爷不会来,没想到倒来了。” “大人回来,自当处理积攒公务,这些我可帮不上忙。再说,勾巡检早已有约,自不能爽约。” 勾庆手臂搭在凤笙身后的椅子背上,凑过来问:“方师爷看这小桃红怎么样?” 他凑得很近,近到凤笙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凤笙看了他一眼,道:“勾巡检所问何意,这戏子的扮相倒是不俗。不过都知安庆楼的小桃红是勾巡检的相好,您这般问我,可是故意试探?” 勾庆没料到方凤笙会这么说,扶着额笑了起来:“方师爷倒是直白。”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可不敢夺人所好。我还是比较喜欢美人,至于这种——”她看了台上的小桃红一眼,道:“美则美,可惜到底是男人。” “男女又有何碍?” “当然……” 这时,一个声音徒然响起:“贤弟!” 凤笙看过去,诧异道:“大人。” 勾庆自然也看见范晋川了,也没站起来,对他拱了拱手:“大人,稀客。” 范晋川看了勾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脸颊微红的凤笙身上:“方师爷,本官有公务寻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公务?” “勾巡检,先失陪了。”说完,范晋川一把拉起方凤笙,两人便出了这安庆楼。 外面早已是华灯初上,深秋的天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范晋川处理完公务,又去找方凤笙,听闻她和勾庆相约看戏,当即大惊失色找了过来。 他是骑马而来,只有一匹马,回去自然不能再骑马,就将马扔在戏楼,回去后再让人来处理。 “方贤弟,你怎会和勾庆相识?” “勾巡检也算是衙门同僚,相熟难道不是正常之事?” 确实正常。 范晋川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该从何说起。 凤笙本就生得白,一旦喝酒,就会微微上脸,真可谓是霞飞双颊。若是没有那层心思还好,因着勾庆这个人,范晋川忍不住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去看,终于明白勾庆为何会来‘招惹’方师爷。 “方贤弟,你是不知,那勾庆有、有……” “有什么?” “龙阳之好!” 凤笙眨眨眼:“大人怎么会知道?” “我听人说的。” “那定是误传了,我与勾巡检相交日子也不算短,倒是没看出这些。” 范晋川急道:“那能让你看出来?他对你……” 凤笙凑近了些问:“对我怎么?” “对你有不良企图!” 凤笙笑了起来,折扇连连轻摇:“大人真是误会了,我真没感觉到勾巡检对我有什么不良企图。世人惯是听信谣言,怎么大人也犯这种错误。” “泰州城里都知道,勾庆喜欢包戏子,包戏子的意思你总知道?” “明白什么?” 看着方凤笙含笑的眼睛,范晋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副画面。 这件事还是之前两人相遇时发生的,后来他没再看见过出格,再加上县务繁忙,就暂时给忘了。 想着那两个书童,范晋川有一股冰寒之感。 “……此等分桃嬉戏之事,蚀人心志,不可见人……” 难道方贤弟本就有如此癖好,才会对勾庆视若平常,也可能是两人早就心有默契,只待一切水到渠成。 范晋川突然有一种无法面对方凤笙之感,只碍于两人同行,不能先走,却也突然沉默下来。 凤笙见他这般,有些不明白,但也没有多问,等回到县衙,两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29章 方凤笙是回房看见知春, 才反应过来今天范晋川在闹哪出。 不过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范晋川就来找他, 说下面在征收秋税, 县衙的人手紧缺,让方凤笙与他一同下乡各处巡视。 凤笙没有拒绝。 范晋川带着小七,凤笙带着禹叔, 并两个衙役, 一行六人离开了县衙。 泰州境内水路稠密,所以他们是先坐船,到地方再换车。 坐在船中, 一路上就见来往盐船如织,时不时还有巡检司的船,拦下过路船只抽检。 因为勾庆的原因,如今方凤笙在巡检司里也算颇有名头,一见到船中有她,巡检司的人忙挥手让过,说千万不能让老大知道,不然还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方凤笙摇扇微笑, 范晋川不知道为何脸却黑了。 “贤弟,我们下棋。” 离目的地还得行半日, 范晋川已经摆好棋盘。 凤笙来到矮桌前坐下,一人持白, 一人持黑, 两人你来我往, 下起棋来。 “贤弟岁数也不小了,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凤笙今年十九,对范晋川也是这么说的,大周男女婚配都早,十九没有婚配,哪怕是对一个男人来说,也有些晚了。 “无。”顿了下,凤笙头也不抬说:“范兄难道有婚配了?” 范晋川也无,他还是二十三高龄。 “男儿大丈夫,当是先立业后成家,还没立业,何以成家。”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范晋川哑口无言。 “其实为兄的也不是没有婚配,我娘在乡下为我定了一门婚事,只是我事务繁忙,再加上女方家中有老人去世需守孝,才会拖延至今。贤弟家中的长辈,就不着急?” “我家中已无长辈。” 范晋川十分吃惊,惭愧道:“未曾想竟提到贤弟的伤心事。” 凤笙放下一颗白子,淡淡地说:“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话说到这种地步,自然继续不下去了,范晋川暂时也没心思再去劝贤弟‘回归正途’。 临到快中午时,终于到了一处码头。 这似乎是个专门用来停船周转的口岸,岸上十分热闹,有巡检司驻扎的竹棚。岸边停了几艘船,有民船也有盐船,其实当地的民船和盐船区别并不大,区别就在于盐船上有船旗。 这船旗是一次性的,盐船从盐场发出时发下,上书偌大个‘盐’字。旗面上另有印记,方凤笙观察了下,行至泰坝的盐船大多都有五个标记,说明这艘盐船从盐场出发到泰坝,是经过了五处关卡。 这处口岸似乎就是关卡之一。 一行人上了岸,其中一个衙役去找车,范晋川等人就站在岸边等候。 巡检司竹棚那里,几个巡检司的普通兵卒站在棚外,虎视眈眈地看着来往行人。棚子里,三个穿短褐汉子正在跟其中一个头目说着什么,那小头目满脸不耐烦,直到其中一人塞了他一个袋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才满意地点点头,挥了下手。 不多时,几个汉子匆匆而出上了船,船缓缓驶离,船旗上却赫然多了一枚印记。 范晋川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这是玩忽职守,不见抽检,怎么就让过卡。”说着,他就想往竹棚行去,却被方凤笙一把拉住。 “也许在我们到之前,他们的船已经被抽检过?”凤笙猜测道。 “可方才那几个人明明是给那人塞银子!”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捉贼要赃捉奸要双,就算是银子,别人也已收了起来,难道你去搜他们的身?再说巡检司是单独设立的,不归地方官府所管。” 留下陪同的衙役说:“大人,实在不用诧异,这种事在泰州当地,虽没有过明路,但也差不多是过了明路。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一船盐从盐场里运出来,行径这么多关卡,处处都需孝敬,才不会生事。盐商们都不差钱,也不在乎这点。” “所以就任他们吃卡拿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