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村长心说，立夏正是知道你不同意，才让我来找你，“应该不是这事。”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小寒拎着两半桶水进厨房，村长帮小寒把板车推进来。小寒见状，拿锁把门锁上，“夏同志的病好了吗？” 村长：“好多了。年轻小伙子身体结实，吃两幅药就没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小寒道，“村长还有别的事吗？有事的话我自己去也行，我知道村长家在哪儿。” 村长当然有事，只是他不放心，随即一想，他跟过去，立夏也不会让他听，“那你自己去吧。”说完就往南走。 小寒以前拍戏时来过农村，那时的农村多是砖瓦房和二层小楼。现在的农村多是土胚房，看着远远比六七十年代的年代剧特意搭的景还要真实的小韩村，小寒一个人走去村长家的路上不觉得无聊，反而感觉很新奇。 不知不觉到村长家门口，小寒见大门敞开着，就直接进去了。进去发现夏立夏在树底下坐着，好像等很久的样子，小寒眉头一皱，带着疑惑开口，“夏同志？” “小寒来了啊。”夏立夏站起来，指着离自己三尺远的板凳，“坐吧。” 昨日小寒恶心头晕，立夏又全身湿透了，小寒只知道夏立夏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四方脸，长得很好，其他一概没注意。今天夏立夏穿着白色短袖衬衣，藏蓝色长裤，剪着利落短发，整个人清清爽爽，器宇轩昂，竟然十分帅气。 “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啊？”原身是个腼腆的姑娘，小寒的目光不敢在夏立夏身上停留太久，坐下就低着头问。 夏立夏倒是正大光明盯着小寒，见韩小寒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颇为满意，“小寒，村长说你不想嫁给我，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小寒猛然抬起头，“为，为什么？” “你别紧张。”立夏忙说。 小寒想说，我才没紧张，我是诧异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我……我爹说我们不合适。” 夏立夏本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又多了十八年记忆，和小寒谈论起两人的婚事，自然不会觉得难为情，就直接问，“你觉得呢？” 小寒看向立夏，试探着说，“我吗？” “对，你是怎么想的。”夏立夏道，“我知道你很听父母的话，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认为你不应该全听父母的，应当遵从自己的内心。” 小寒当然不想嫁给土里刨食的汉子，可也没想过嫁给夏立夏，毕竟她和立夏才认识，“你是城里人，我是农村人，你家有钱，你还是高中生，我家穷，小学三年级没上完就不上了，我也觉得我和你不合适。” “我家以前挺好，现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收走，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还不如你家。”夏立夏道，“你没上几年学，我可以教你。你好好跟我学，等恢复高考就去试试能不能考上中专，今年考不上，明年再继续，考上了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就小了。” 恢复高考？ 小寒前世的大哥是一九六六年出生，正是大革命开始那一年，那时她爸妈二十出头，在文工团上班也只是个打杂的，因此在大革命开始后，俩人也没怎么遭罪。后来他大哥考大学的时候，她爸妈还特意说过这段历史，不止一次提到过一九七七年八月初帝都来很多科学家和教育工作者，和华国总设计师开会，讨论内容就是高校招生问题。 那时政/治敏感度较高的人能猜出国家要恢复高考。现在是六月，离八月还有两个月，总设计师本人恐怕都没想到何时能恢复高考，夏立夏怎么知道的？小寒十分好奇，“恢复高考是啥意思？” “就是可以考大学了。”夏立夏道。 小寒皱眉，表示不信，“你听谁说的啊？高考都停十年啦。” “我，你先别管我听谁说的。”夏立夏道，“我打算报考财会，以后，以后时局好了做生意赚大钱，你和我结婚，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第7章 谈婚论嫁 小寒上上下下打量夏立夏一番，面上十分不解，其实七分假三分真，“做生意？你都考上大学了，为什么还要做生意？” “只有做生意能赚钱。”夏立夏脱口而出。 小寒上辈子最不缺的就是钱，这辈子以后去电影制片厂碰碰运气，被导演相中了也不会缺钱。夏立夏这个理由不能打动她，但小寒想知道夏立夏听谁说的“恢复高考”，“当官不好吗？” “当官？”夏立夏蹙眉，不懂小寒为何这样说。 小寒认真道：“我奶奶有钱，真的，我爹说的，可是我奶奶还是怕主任。我觉得当公社主任挺好。你以后能当公社主任吗？”很傻很天真的看着夏立夏。 夏立夏笑了，险些笑弯了腰，“小寒，你真是……咱们国家大学生极少，我考上大学，别说当公社主任，当县长都没问题。” “那你为啥要做生意？”小寒反问，“我听说大官很神气，想管谁管谁，有钱人也会被大官管。” 夏立夏脸上的笑僵住了。 上午发现多出十八年记忆，立夏很慌乱，以致于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方才在院里等小寒的时候，立夏便对自己说，他一定要利用先知赚很多很多钱，让记忆中那个瞧不起他的女人巴结他，让以后的妻子韩小寒离不开他。 小寒的一句“有钱人也会被大官管”宛若一记重锤，把夏立夏敲醒了。他认真复习，考上帝都大学，分配到好的单位，不出二十年便能身居要职，到那时别说那个崇洋媚外的女人，全国首富见着他也得客客气气。 “小寒，你说得对！”立夏道，“是我糊涂，谢谢你提醒我。” 小寒故意问：“我提醒你了吗？” “对，是你一语点醒梦中人。”立夏望着小寒，十分诚恳道，“小寒，你嫁给我，我能让你当上官太太。” 小寒摇头，叹气道，“你说错了，夏同志。” “哪里错了？”立夏不解。 小寒：“我娘说嫁人最重要的不是钱多少，是要对我好。”这话是小寒前世的母亲说的，她妈这样讲是因为小寒不缺钱不缺名，“我娘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可她却从未因为钱和我爹吵过架。” “那是因为什么？”立夏下意识问。 小寒：“有时是小艾调皮，我奶奶揍她，我娘心疼，让我爹拦着，我爹也觉得小艾欠揍，我娘才和我爹吵吵。有时是我奶奶去我爹娘房里乱翻东西。” “你也是这样想的？”立夏别有深意地问。 小寒：“是呀。” “那我保证对你好，你愿意嫁给我吗？”立夏多出来的记忆中，他有一口吃的都是先给妻子吃，发了工资也是先给妻子买东西，对自己抠抠索索，两条内裤能穿两年。可是他记忆中的妻子却送他一顶绿帽子。也许不止一顶，而是青青草原。 那段记忆可能是假的，记忆中的女人确实存在，是他妹妹的朋友。然而，无论真假，夏立夏都不会娶记忆中的妻子。 在夏立夏看来男人都要娶妻生子，韩小寒没有像记忆中一样死去，又天真单纯，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品行不差，很适合当他妻子。 这些事小寒无从知晓，正因不知道，小寒才再次摇头。 立夏纳闷了，“又是为何？” “我娘说——” 立夏连忙打断她，“我和你的事别总提你娘，先说你是怎么想的。” “可是我娘说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小寒睁大眼睛看着立夏，“绕不过我娘啊。” 立夏仔细一想，“好像也是。那，那你继续说吧。” 小寒瞥一眼夏立夏，总感觉眼前人很不正常，“我娘说我以后若是嫁人，一定要先找人查查男方的爹娘好不好相处。我娘怕我以后的公公婆婆像我爷爷奶奶一样。立夏，你娘好吗？” “我，我娘？”立夏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他妈怀上他的时候很想要个女儿，他爸也是。他出生后他爸妈见他是个男孩非常失望，因为他是立夏日出生，干脆给他起名“立夏”。他十个月大就被送到他爷爷奶奶屋里，他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 立夏十六岁那年他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他才回到父母身边。立夏在父母身边呆两年，就被他婶子送来小韩村。对于母亲，夏立夏是陌生的，多出来的十八年记忆里他母亲也是偏疼他妹妹，他和他妹妹比起来他就像捡来的。 小寒见立夏眉头紧锁，有了答案，“你娘和我奶奶一样？” “我——”立夏想说不一样，话到喉咙眼却说不出来。韩高氏小气，对唯一的孙子也小气，不偏疼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抛开没脸没皮这一点，他母亲还不如韩高氏呢。 小寒站起来，“我回去了。” “等等！”立夏连忙说，“你随我回城，我们可以单住。” 小寒佯装不解，“你去上大学，学校允许我跟你一起去？” “我——”立夏卡住了，“……学校不同意。” 小寒：“那我和你母亲住在一起？对不起，夏同志，我不会嫁给你。” “先别走，听我说完。”夏立夏急切道，“我们出去租房。” 小寒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夏立夏，这人脑子没病吧。 “租房要钱吗？”小寒道，“我没钱，你上学还能赚钱？” 夏立夏又噎住了，“……是我考虑不周。不过，小寒，我真觉得你很好。以前你小，我也没往这方面想，今天村长大伯提到你奶奶让你嫁给我，我才发现你长大了。不是我自夸，你嫁给我以后，不用整天喂鸡喂羊，也不用下地割草，可以说什么活都不用干。” 小寒：“你讲的这么好，可以娶别人，为何一定要娶我？夏同志，是不是怕我奶奶闹？” “不是，不是。”夏立夏想说，想娶你当然是因为你年龄小好骗，贤惠脾气好，“我觉得你很善良，除了有韩高氏那种奶奶，样样都比旁人好，怕错过了。” 小寒前世是个戏疯子，普通人很难分辨出一个人有没有在演，她却很容易就能看出夏立夏的表情不对劲，真要小寒说出个一二三来，小寒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复杂，好像抱有别的目的，“你知道我奶奶那个样，我娘为啥都没和我爹闹过离婚吗？” “为什么？”立夏问。 小寒：“因为我爹知道向着我娘会被我奶奶指着鼻子大骂，我爹还是向着我娘。你能做到吗？你以后向着我，你娘一定会骂你不孝顺，没良心。” “那我以后也向着你。”立夏心想，我妈才不在乎我孝不孝顺，她在乎的只有她女儿。 小寒见状，瞥一眼立夏，他和他娘关系不好？于是继续问：“你娘让我做饭，我不想做，你也向着我？” “我，你爹是怎么做的？”立夏问。 小寒顿时确定夏立夏和他娘关系不睦：“我爹喊我奶奶做，我奶奶不做，最后还是我娘做。我小时候不止一次看到我娘偷偷捶肩膀，我不想像我娘那么累。” “那我们就买着吃。”夏立夏道。 小寒以为立夏会说他学做饭，听立夏这样讲有些失望，“我没钱啊。” 夏立夏：“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不用管。” 小寒想笑，“你咋想办法？夏同志，犯法的事可不能干。” “你想哪儿去了。”夏立夏失笑道，“我犯法进去了，怎么娶你？” 小寒点头，“你说得对，我没想到欸。”停顿一下，突然想到，“夏同志，你是不是忘了我奶奶说过的话，三转一响。”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夏立夏猛拍额头，“我家买得起三转一响，但我觉得没必要，这个钱可以留着我们以后用。” 小寒笑了，不是听到夏立夏要把钱留给她用高兴的。 小寒上辈子听到一件事，有个女演员结婚时想大办，怕同行嘲笑又不好拉赞助，她对象便说完全没必要，省下的那笔钱可以投电影或电视剧。两人低调领证后，第二年她对象确实用那笔钱投资一部电视剧，男主角是她丈夫，女主角是她丈夫的情人。时至今日，小寒想起来还觉得可笑。 夏立夏不知内情，“你同意了？” “你的意思不买三转一响，钱给我？”小寒傻傻的问。 夏立夏迟疑片刻，对上小寒干净的眸子，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你嫁给我以后，我们就是夫妻，钱由你拿着也行。” 小寒一听就知道夏立夏并不想把钱给他，可他能松口也让小寒看出他的诚心，“夏同志，啥都不买，我哭着喊着要嫁给你，我奶奶也不会同意。我拿刀逼我奶同意，我奶会推一把，让我去死。”说完一脸担忧。 夏立夏下意识回想，想到的全是韩高氏张牙舞爪的样子，“那给你买个手表？” “可是……我想买收音机。”小寒弱弱道，“我听人家说，收音机能听到好多东西。” 夏立夏：“你想要收音机？我家就有。等我们回到帝都，我把家里的收音机拿去我们房里，现在先给你买手表。” 小寒提到收音机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对比她小很多的弟弟妹妹。今天晌午小艾放学回来就找她，给她一把水果糖，说是把水果糖分成三份，他们姐弟三人一人一份。 小艾的举动让小寒感到窝心，也不舍得这么懂事的孩子在农村待一辈子。以后家里有收音机，不用她天天给小艾洗脑考上大学有多好，小艾听广播，懂得多了，韩高氏敢不让小艾上学，小艾能把家里的锅砸了。不过，小寒也没打算让夏立夏买，因为她没想过要嫁给夏立夏，顺着他的话说不过是想弄清楚他身上的怪异之处。 “……我家人都没见过收音机。”小寒假装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