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干尸

    一个老奶奶鞠楼身子向前走着，她身穿藏青长袖袍子，脑后盘着发髻，每走一步，背影都似曾相识！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么热的天，老奶奶穿成这样不热吗？

    “乖宝吗？我等你很久咯！”老奶奶站定脚步，她的声音就像是漏气的鼓风机，嗤嗤作响。

    我回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她叫我小名，那应该是认识我的，可她并没回头，又怎么知道是我呢？正当我要开口询问，她头上的发簪引入我眼底，硬生生的将要问出口的话吞进肚子里。

    那支发簪我认得，那是我大奶奶最心爱之物，她已经很早就死去了。

    我对大奶奶几乎没什么印象，她离开的时候好像还在喂奶。她比我爷爷要年长十几岁，对她最深的记忆也就是这根簪子。小时候曾经把玩过，知道那是大奶奶的遗物，之后簪子不翼而飞，怎么都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

    此刻突然冒出，还戴在这个老奶奶的头上？是我看错了，还是

    联想到老奶奶的穿着，冷意打从心底里冒出来，下意识的退后几步，面前的老奶奶提着灯笼缓缓转过身。

    四五十年代的补扣长衫，一席长裙拖地，胸口还绣着一个红色‘寿’字，这分明就是给死人穿的寿衣嘛！

    从灯笼里散发出来的光芒，照在了老奶奶的脸上，那是张没有五官的骷髅脸。双眼凹陷的地方还有蛆在爬动，裸露在外的牙齿就跟关不上的发音盒似得，嘎嘎作响。

    我脑袋嗡的一声，不顾一切撒腿就跑，身后不断传来她的叫喊声。

    “乖宝啊，你等等大奶奶，我把你喜欢的簪子带过来了，你等等我啊，跟大奶奶说说话，我好寂寞啊！快来陪陪大奶奶！”

    听着那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我分明看到的就是具干尸，它，它怎么就会说话，会走路了呢？

    人要冤死才会闭不了气，化为僵尸找仇人索命。要不就是心愿未了才会留恋尘世不肯走，要不就是那些心存嫉恨的小气鬼，找活人麻烦，拉垫背。

    可自己与大奶奶并无瓜葛，不可能有恩怨啊，她找上我干嘛？纯聊天，有谁见过跟死人面对面坐着闲聊的，反正我是没这个胆子与气度的。

    “休要动我孙女，林惠芬，你做啥子？”

    爷爷的声音，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林子里？

    我放慢脚步向后看去，真的是爷爷，他就这样背对我站在大奶奶跟前，叫着她的名字。

    一个是死了数十年的人，另一个昨天才离世的人，他们此刻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我跟前，我该怎么解读？我穿越了吗？‘咻’的一下穿越到了亡灵世界？还是他们走错了门，进入我的世界？

    哦，天哪，谁来跟我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中，我停下脚步！

    虽然无法解释眼前的事，但对失去的爷爷并不害怕，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害我，可是大奶奶找上我确实有些奇怪，好奇心作祟，我不由站在树后，盯着他们。

    大奶奶摇晃着灯笼，使她的脸看上去更为瘆人。她凶狠冲着爷爷喝道：“老东西，莫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要你死绝。”

    爷爷都已经死了，还要怎么个死法才算死绝啊！死人的世界不好懂，我躲在那幽幽的想着，可还是搞不懂大奶奶到底为了什么找上我！

    “林惠芬，我家乖宝到底哪里惹到了，你给个我把话说清楚咯。”爷爷并没有因为大奶奶的威胁而退让半步。

    大奶奶抬起她的枯爪指向爷爷。“就凭她还活着！”

    我一听心里咯噔了下，大奶奶这话是几个意思？我活着碍她事了？

    随即，大奶奶歇斯底里的叫起来。“末家上上下下的女人没有一个能在通婚后，还能活下来的，我儿死了，我孙女也死了，为什么就她活着？这不公平！”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末家上下几代人，凡是女子都逃不过与亡灵通婚的结局，她们最后的宿命只有黄泉这一条路，而我却在那晚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所以大奶奶才来索我的命。

    我活下来是不对，在那夜跟着去了，才是正途。

    “她要活着，那全村得人都要死得！”

    大奶奶与爷爷都是土生土长在这片村子里的人，他们说的土话，我也听得懂些。也难怪大奶奶死后怨气依旧如此凝重，她的女儿与孙女都因为通婚而死，她的孙女应该比我小几岁。

    那夜之后，我便随着爸妈离开！大奶奶是在孙女三岁左右离世的，那个时候一定牵挂吧，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才会咽不下这口气。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么看来，大奶奶找上我，也是抱着不死方休的执念来拖我下去的。

    我听到爷爷的叹息声，他转头看向我躲藏的地方说道：“乖宝，回去吧，莫要再回来！要处（出）大肆（大事）咯，你再不走就要死得这里咯！”

    我怎么都不相信站在面前抵挡的爷爷已经辞世，他分明跟以前一样保护着我，跟我说话。我看着他身上穿着寿衣，无法压抑的悲伤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哭的稀里哗啦。

    “爷爷，你告诉乖宝，你没死，他们骗我的是不是？你身体那么健朗，怎么说走就走？我不信，我也不走！”自始至终我都无法接受爷爷死讯的消息，现在看到他着他的背影，我更加分辨不出。“爸妈回来了，就算要走，我也要跟他们一起走。”

    爷爷着急的跺跺脚。“谁要他们回来的哟！哎乖宝，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就啥都不要管，跑，往山下跑，我替你拦着这个泼婆子！”

    泼婆子在我村里就是指泼妇的意思，大奶奶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起来，拽着我爷爷的寿衣吼道：“老不死的东西，你说谁泼婆子？信不信，今天我就让你死绝在这里？”

    大奶奶真的就跟泼妇似的撕扯着爷爷的衣服，尖锐爪子挥舞的虎虎生风。

    煤油灯掉落在一旁，爷爷被她逼得节节后退，生前，爷爷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更不会与人对骂，他哪里会是大奶奶的对手。

    我见大奶奶来势汹汹，于是决定听爷爷的话，先跑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但要我离开村子，那不可能！既然知道村里要出大事与我有关，那就更没有不管的道理！

    由于光线极差，我又想着心事，脚下不留神，整个人朝着前面栽倒下去。下意识的要去捂住肚子，但还是慢了一步，滚落之中，肚子撞在了石头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差点没让我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