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节

    马车渐渐远去，在视野里慢慢变成了一个小点，何秀婉收回目光和周山海回家，这才问他：“听秀兰说，你和有为想把美人馆开到京城去？”

    二皇子瞎了，这事儿还被按在了太子头上。

    “嗯。”周山海点头，因着对未来已经充满希望，因此便也不介意叫何秀婉知道了，更何况她如今生了孩子承受能力应该也好些，他们是夫妻，本就不该太过瞒着她的。“是的，我们都有这个想法，等府城的铺子稳定了，应该就会考虑去京城了。”

    何秀婉有些担心：“去京城，廖家还能护得住美人馆么？”

    美人馆这样赚钱，到哪里都会招人眼红的。

    周山海没再犹豫，提起了姜小五：“姜小五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他是当今五皇子安王殿下，如今美人馆的进账有一多半都是给他的，所以去京城，便也是他护着。”

    何秀婉并没放心，她猛地停下脚：“所以……”

    周山海点头。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儿，搭上姜小五的这辆车，仅仅靠出钱是不够的。

    何秀婉并没怪周山海，实在是既知道姜小五的为人，又知道姜小五的身份，跟这样的人对抗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因为他抬抬脚就能踩死你。

    只不过……他能成功吗？

    本是小小县城的一个普通妇人，如今却不得不关注起国家大事来了。

    ·

    周山海早已买了马车，然而县里到府城即便是坐马车，来回也得快三个时辰。小宝珠还这般小，他也舍不得为着生意跟何秀婉分开太久，因此每隔五天就去一次府城，这么来回几次何秀婉就心疼了，提出要不要索性搬去府城。

    周山海拒绝：“过完年怕就得去京城了，眼下搬家太折腾。”

    住不了多久，与其折腾妻女，不如辛苦辛苦他，左右他不晕马车，路上摇晃着还能补觉。

    何秀婉跟着也做了一年半的生意了，自是明白想要真正做大这生意去京城是更好的选择，一个是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一个是想把生意做大，少不得要从姜小五手里要得用的人。光靠他们自己，如今三家铺子已经是极限，要是再开，那怎么都得沉淀个一两年，彻底稳了才行。

    见周山海有这样的打算，何秀婉便着重培养起何秀梅了，周小如自然是要带去京城的，她们俩一走，县里的铺子便只剩下沈嬷嬷一个了。

    一场小雪飘过，这一年的冬天就到了。

    今年过年还是在胡家村过的，因着过完年开了春就要去京城，这大约是近几年内最后一次在胡家村过年了。

    这一年王氏没了，这一年小宝珠出生了。这一年周高明废了，周河源带着小曼离家出走了，虽没特意去打听，但听说魏氏再嫁后过得极为不好，几次逃回娘家都被拒之门外，甚至有传言说年前她人已经没了。不过这都是传言，具体如何，周家没人去打听。

    一大家子回来过年，陈氏把小磊交给何秀婉，卷起袖口就跟陶嬷嬷叮叮去灶上忙了。而何秀婉这里也没闲着，她和周小如一人看一个，还要不时应付村里过来串门子的妇人。

    许是如今周家的生活富裕的在大家眼里已经不敢想象，过来串门子的人倒不再像从前那般有着嫉妒的心了，一个个客客气气又恭恭敬敬，即便是知道了小宝珠也是六指，还一个个抢着亲近，好似这般就能也得些福气回去似得。

    大年三十这一天早上，一大早的一家人便去了王氏的墓地。王氏走了快一年了，大人们磕过头后，小伟也磕了，剩下的小宝珠和小磊都还小，两个小家伙也都是第一次来拜祭王氏，便由周山海一手抱一个，低低把周家添丁进口的事儿告诉了王氏。之后又简单说了周高明和周河源，前者还活着呢，后者有小曼在，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最后才是说了要去京城的事。

    “娘，你若是还在，便能跟我一道去京城了。”周山海说着，控制不住鼻子有些发酸，“你瞧瞧你儿子如今多能干，美人馆开了三家，镇上县里府城，曾经跟你说的我都做到了。而眼下我要去京城，开更大的美人馆，赚更多的钱，你放心，小如的亲事我记着呢，待她出了孝期，我一定给她找一个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男人。”

    “三哥……”周小如拉了下周山海衣袖。

    周山海安抚的看她一眼，道：“走吧，回家。”

    虽是周家人过年，但途径镇上的时候，周山海却给张根留了信儿。原本陈氏是打算给王氏守孝三年再嫁人的，但年后他就要去京城，不看着陈氏真的安稳了不放心，因此便邀请了张根。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张根带着张富刚好到，因是第一次来，还找人问了路。不过他原就是胡村长家梅花的夫婿，带着的张富也是他和梅花生的，这般来找周家，倒是跟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小伟！小伟！”才下过一场大雪，张富窝在张根怀里，瞧见好玩伴好兄弟小伟，立刻激动的叫起来，扑腾着想要下地。

    小伟乡下小子就放在地下跑的，因此激动的直接就窜了上去，抱着张根的腿，毫不见外的道：“张叔叔快把小富放下来，我要跟他玩！”

    张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把张富放下了。

    两小男孩凑到一块玩去了，张根没顾得上跟周山海打招呼，见陈氏出去一趟回来把脸和耳朵都冻的通红，忙解下围脖大步上去递给了陈氏。

    两人虽未成婚，但已经得了周山海的同意，因此日常来往便没有避讳太多。这会儿陈氏不觉有恙，自然而然又推了回去：“都到家了，进屋里就暖和了，我不戴。走吧，你们爷俩赶路肯定冻着了，赶紧屋里去我给你们倒杯热茶。”

    虽意外张根和张富怎么会来，但陈氏并未问。

    张根点头，这才转头和周山海打招呼。

    胡家村过来凑热闹的人都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张根和陈氏……他们是好上了？可就算是吧，周山海怎么还能容忍张根上门啊？

    坐在周家门口草堆里的周高明则就是愤怒了，陈氏带着小伟走的时候他愤怒，得知陈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却没带回来给他看的时候他愤怒，周山海拿了他跟陈氏的和离书回来叫他画押的时候他愤怒，但这每一次的愤怒加起来，都没有此刻的愤怒多。

    陈氏——陈氏居然当着他的面和人勾搭上了！

    他正要发怒，张富和小伟却已经跑到了他的不远处，张富嫌弃的捂着鼻子，指着他问小伟：“小伟，这个脏脏臭臭的人是谁呀？”

    小伟看向周高明。

    周高明屏住呼吸，等着小伟回答。

    小伟仔细盯着周高明看了会儿，黑黝黝的眸子里像是闪过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最后他只笑着跟张富说：“……大概是个要饭的！”

    周高明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冲脑海，顿时大脑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哈，是在慢慢收尾了，但不会突然完结掉的，该交代的都会交代清楚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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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要……要饭的？

    他的亲生儿子，竟说他是要饭的？

    周高明愤怒到极点, 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在了草堆里, 看着小伟和张富手拉手的跑开, 心里却突然空空，又难受到了极点。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脏污的手，又看看自从断了后就基本没用过已经萎缩的不成样子的双腿，他不得不承认, 他这个样子是真的像要饭的。

    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抬起手时, 看到的却是布满灰垢的指甲。他没有去揉眼睛, 而是定定看着手，任由眼睛慢慢红了。

    周高明的事儿周家其他人并不关心，大年三十的团年饭, 也不过是周小如端了碗鸡鱼的边角再加两块肥肉一些米饭, 往他面前一摔罢了。

    不过今儿却让周小如有些意外，因为周高明既没抢着端过饭碗，也没像往日那般怒瞪着她一副想打她的模样。他只是低着头没有反应，好一会儿抬起头时眼圈却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

    只不过他这种人，会哭吗？亲娘没了他都能躲在外面不回来，他压根就没心！

    周小如不为所动, 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小如……”周高明却叫了她。

    周小如停脚，侧身淡淡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但那眼角眉梢都是厌恶的模样, 却叫周高明的呼吸滞了滞。

    见周高明不说话，周小如便又要走。

    周高明这才急急忙忙道：“张根……张根和你大嫂，他们……他们是……”

    周小如明白了。

    她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周高明，慢慢恶劣的笑开：“是啊，没错，大嫂和张根早就是一对儿了，三哥和我都同意大嫂改嫁，我们还同意小伟和小磊改姓张呢。大哥，你高不高兴？”

    周小如再一次叫大哥，却是带了满满恶意。

    周高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然而他看着周小如，自然而然就想起从前王氏有多偏疼这个妹妹，因此那到了嘴边的恶言，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若娘还活着，她绝不会允许发生这种事！

    周小如的确有了报复的快感，但是看着周高明此刻凄惨的模样，心里却并没多么开心。想到王氏临终之前还对这些儿女放心不下，想着她还叮嘱三哥千万别跟周高明周河源计较，周小如的心狠狠酸了酸，带着七分怨气三分难受，她道：“周高明，你给我好好活着，一辈子忏悔你做过的错事才行！若不然，你死了也没资格见娘！”

    周高明没说话，他只是深深埋下了头。

    而周家里，吃过饭后上了茶，周山海一边喝着一边跟张根说话：“待春天里暖和些了，我便要去京城，暂时那边情况还未定，所以大嫂和两个侄儿我应该都不会带。只就这么丢下他们我也不放心，所以想跟你谈谈，看看选个日子叫你们成亲。”

    本只是各取所需的凑合，但真这么相处下来，张根不知不觉就对陈氏上心了。这虽是个嘴上不饶人也绝不肯吃亏的，但却是个能记住别人恩情，心存感激并觉得应该回报的。而她对小伟好，对他也好，虽说论长相远远比不过梅花，但论贴心，论相处起来叫人觉得简单舒服，她却强于梅花无数倍。

    媳妇孩子热炕头，在这大冷天里，他是真想早些娶了陈氏。“行，那我今儿回去就查黄历，定什么日子你这边都可以吗？”张根小心翼翼问。

    周山海看向陈氏：“我这里都可以。”

    都是过来人了，陈氏也没害羞，想着周山海若是去了京城，那她的确早一点嫁了的好，也省得回头她再嫁时，周山海这边还要麻烦。

    “我也都可以。”她点头说道。

    张根看着陈氏忍不住笑：“好，那我今儿回去就查黄历。小伟他娘，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陈氏见他高兴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微微红了脸，她抬脚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灶台上和的面怎么样了，你们说。”

    周山海也笑起来。

    大半年过去，他看得出来，这两人都上心了。

    “不过，开春我们去了京城，你和大嫂就搬到县里吧。明年应该在府城那还会找地儿再开一家铺子，需要人，另就是小伟那边在私塾读书，我们不能陪着，你们得陪着。”

    张根没犹豫就答应了，小伟的前程陈氏很在乎，而他家张富也又长了一岁，也得考虑了。

    一番谈下来，张根带着张富高高兴兴走了。

    晚上吃过饺子，因为周山海的习惯，周家今年仍没有守岁不睡的习惯，天还没黑陈氏就和周小如去了西侧间，何秀婉去哄小宝珠睡觉，周山海在屋里坐到天彻底黑下来，这才出门走到草堆那。

    周高明靠在草堆上发呆，听到声响抬起头。

    周山海静静看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好半晌，他才道：“过完年，我就要去京城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周高明冷冷嘲讽：“去就去，跟我炫耀什么？想看我羡慕你嫉妒你，还是跪下给你磕头求你带我一起走？我就算能给你磕头，你能带我走吗？”

    周山海没回答他的话，自顾道：“大嫂年后会嫁给张根，小伟我在县里给找了私塾读书，他们亲事定下后会也会去县里。待过两年，我在京城安稳了，就会接了小伟和小磊过去，至于大嫂和张根，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不知是不是因为提起小伟和小磊，周高明竟不吭声了。黑暗里他紧紧盯着周山海，片刻后却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不在乎娘，但到底还是在乎孩子的。

    这个人，总算是最后还有那么一点点芝麻一般大的良心。周山海道：“正院，你这辈子就别想进了。年后大嫂嫁了人，东院你想进就进吧。”

    话说到这，周山海就没什么和周高明说的了。

    周高明却在周山海走到正院门口时，突然道：“山海，你觉得娘有没有怪我？”

    周山海本不想回答，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周高明和往常不一样了，因此他停下脚，道：“小如怪你，我怪你，大嫂怪你，二哥怪你，小伟小磊还有小曼，统统都怪你。但是娘……不论活着还是死了，她大概是唯一一个不怪你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