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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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知洛宵聿会自寻短见,却仍是疏忽了。 洛宵聿留了一封遗书,向每一位亲人、友人道歉。他说,是自己太过软弱,挣扎许久,却仍是跨不过这一道坎,每一天迎来的都是更深沉的绝望,实在是挺不下去了。 “我与谨川的这段感情,难以分清对错,他不应背弃,而我也不应太过执着。当感情已经消失,本应利落地断绝,我错在放不下。我走之后,请不要去打搅谨川的生活,他出生贫寒,能有现在的成就很不容易。小深,我知道你有能力置他于死地,可你答应过哥,放他一条生路。” “我活得太痛苦,死反而是解脱。小深,希望你今后不要像哥这样陷于感情的泥潭,希望你有一个随心所欲的人生。” 洛宵聿下葬之后,洛昙深越来越阴沉,他发誓给周谨川一家留一条活路,却没有发誓不动周谨川分毫。 当月,大学因洛昙深的压力,以学术不端开除周谨川。随后,周谨川被毒打,落下永久病根,并丧失生育能力。接着,周谨川失去在任何一个教育机构任教的资格,在偌大一个原城,再无容身之处。 洛昙深执迷于报复,却被洛家的竞争对手钻了空子,爆出“豪门纨绔折辱寒门学子”丑闻,给了洛家当头一击。洛老爷子和洛运承动用了大量人脉与手段,才将愈演愈烈的舆论风波压了下去。 洛昙深被关在家中,周谨川一家被逐出原城,尘埃仿佛落定,不久,洛昙深却被送往国外接受心理治疗。 “我没病!”他朝洛运承嘶吼着。 “你是个疯子。”洛运承道。 “有病的是你,你的心里没有一分感情,哥被那种人害死,你居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在他脸上,洛运承说:“把你的疯病治好了再回来。” 第52章 穿着白衬衣的歌手开始在舞台上慢悠悠地歌唱,低沉磁性的歌声伴着木吉他的乐声,有如窗外被寒风吹拂的江水。 洛昙深停下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轻闭上眼,像是沉溺进了回忆中,又像正努力从回忆中抽离。 “你不是疯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单於蜚突然平静地说。 洛昙深立即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 “你不是疯子。”单於蜚重复道,语气仍是淡然的,其中却含着不加掩饰的笃定与认真。 歌曲渐入高潮,歌手的吟唱美妙动人,洛昙深却觉得,此时此刻,最动听的是单於蜚的声音。 烛光在单於蜚黑沉沉的眸子上镀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洛昙深痴痴地看着这双眼,片刻后笑了笑,“我的确不是疯子,所以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我的‘病’。我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怎么说,过得其实还不错。” 洛运承将他送去国外,是让他一边接受心理治疗,一边上学,他学会的却是花天酒地,享乐纵欲。 当然,这些事他没有必要告诉单於蜚,更没有必要说出一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多年的,阴沉冷酷的秘密。 整个原城的上流圈子都知道,洛少不爱贵公子,不爱演艺圈的鲜肉,不爱高岭之花,只钟情出生低微的男子。 最初,有人认为洛少只是图新鲜,玩几个就没兴趣了,直到最近几年,众人才意识到,洛少好像真的只对这些普通家庭的男子有兴趣。不过洛少兴趣专一,对人却不专一,身边的情人换得飞快,往往是到手没两月,就换了新人。 对此,他自有一套歪理,许沐初未被说服,但到底是相信了。 可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在报复,报复像周谨川那样的人。 周谨川生在寒门,长在寒门,骗走洛宵聿的感情,让洛宵聿执迷不悟以至自杀。他倒是要看看,那些和周谨川一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些年下来,他迷惑了很多人,游刃有余地玩弄着这些人的感情,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看这些人为自己前赴后继。 平征就是他们的缩影。 洛宵聿在遗书中说,希望他不要像自己一样受困于感情,希望他能随心所欲地生活,他做到了,并且完成得相当漂亮。 很多个失眠的夜晚,他都在心里说,哥,你看到了吗?我现在过得很好,应该没有让你失望。 可这没有倾听者的倾述往往以无声落泪告终——他总是蜷缩在被褥间,浑身颤抖,哑声自语:哥,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这样对待周谨川?为什么你要让他毁了你?为什么你会为了他离开我? 江边有人在放礼花,稍纵即逝的火光倒映在江水中,璀璨如梦。 单於蜚曲起食指,在桌上轻轻磕了磕,眉心浅浅皱起。 洛昙深倏地回神,与单於蜚视线相交的一刻,心脏忽然收紧,像是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错事。 他有些错愕——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同寻常。 单於蜚说:“你在发呆。” 洛昙深不由自主别开眼,仿佛一旦与单於蜚对视,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会被发现。 这很新鲜。 他虽然总是披着风度温柔的外衣,但从不担心被“猎物”看穿。 唯有这一次,他察觉到一丝顾虑。 “你在想什么?”单於蜚不再像过去那样冷淡。 他放在桌下的手重重一捏,再抬起眼时已经恢复常态,笑道:“怎么?就一会儿没理你,你就受不了了?” 单於蜚不说话,只是眼神深了一些。 洛昙深点烟,火光照亮了半张脸,而另外半张落入更沉的黑暗里。 吐出的白雾像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堵墙,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曲终了,穿白衬衣的歌手走下舞台,一名穿皮衣的歌手上台调整麦克风的高度。 皮衣歌手的风格与前一位全然不同,开口就是烂俗的流行网红调。 洛昙深皱眉,将烟头摁灭。 单於蜚问:“回去?” “嗯,太吵了。” 从酒吧离开,洛昙深看了看单於蜚的手臂,说:“伤好之前,不能去餐厅工作了吧?” 单於蜚默了两秒,“嗯。” “你这是见义勇为,我去跟你们经理打招呼。”洛昙深说。 单於蜚看了看他,唇角不明显地往下一压。 洛昙深靠近,“今天谢谢你,帮我挡了一刀,还听我说了一晚上话。” 单於蜚眼中的光一闪一闪。 “说完我也轻松了。”洛昙深抬起手,手掌在单於蜚脸颊上摩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好的倾听者?” “嘭——”礼花渐次升空,将江边的人罩进绚烂中。 洛昙深又道:“你今天为什么总是笑?” “我有吗?”单於蜚问。 洛昙深眯眼,一边眉梢挑高,“为我挡了一刀,就让你这么开心?” “以后小心。”单於蜚没接他的茬,不知是不是夜已深的缘故,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哥,我今天最后一次去见周谨川。”洛昙深坐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叶子已经掉光了,萧条苍凉。 “你居然还给他留了一笔钱,你怎么这么傻?”洛昙深苦笑,“真想让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什么谈吐风趣,什么潇洒不羁,那都是表象,他就是个懦弱又没用的人。为了钱,他能向我下跪……” “算了,不说这些。” “哥,我很快就要满二十四岁了,我终于……要和你一样大了。将来,我每年都会比你大一岁,只有你,永远都是二十四岁。” “在国外时,我总是想,得赶紧长到二十四岁,那样我说不定就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周谨川自杀。” “喜欢一个人,真会这么癫狂吗?除了他,便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 “我不会,哥,我不会像你这样。‘猎物’永远只是‘猎物’。” 院里起风,将枯枝吹得左右摇摆。 “你还是不赞同吗?”洛昙深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没由来地想起单於蜚受伤的手,还有看他时唇角牵起的笑,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摇摇欲坠。 看见单於蜚的手臂,单山海满眼恐惧,“他们……那些人又来了?”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单於蜚安抚道:“爷爷,您别担心。” 单山海将信将疑,犹豫了许久才说:“小蜚,小洛能不能帮帮咱们?” 单於蜚正在拆纱布,闻言动作一顿。 “他来过咱们家好几次,是你的好朋友吧?”单山海道:“他看上去,好像是能够帮咱们的人。” “爷爷。”单於蜚打断,“您别说了。” 单山海一脸忧愁,“你们是朋友,你跟他说说,万一他愿意帮咱们呢?” “我们不是朋友。”单於蜚看着拆下的纱布,“就算是,我们家的事,也与他无关。” 单山海在卧室门口呆立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空气里弥漫起药物的刺鼻气味,单於蜚敷好药,用干净胶布重新将手臂缠上,在书桌边面无表情地坐了好一阵,才拉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书。 在第一次带洛昙深回来之后,他便将书塞到了衣柜最底下,近日才重新放回抽屉里。 翻书之前,他有些犹豫,手指压着书页,过了几分钟,终是没忍得住。 书页簌簌作响,停在夹有照片的那一页。 他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唇角扬起与挡刀那日相似的幅度。 “少爷。”林修翰无奈道:“安小少爷在楼下等您,说不管怎样,都要见您一面。” “不管怎样?”洛昙深哂笑,“你没告诉他,他那个疯妈不让我见他?” “这我怎么能跟他说。” “那你就给明漱昇打电话,委婉地告个状,让明漱昇把他接回去。” “这……” 洛昙深看了眼时间,“行了,就这么办吧。单於蜚今天去医院,我得陪他。” 林修翰到底没给明漱昇打电话,正想方设法把安玉心引开,洛昙深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洛少!”安玉心急忙跑过去,手几乎要扯住洛昙深的衣摆。 洛昙深轻轻一让,从容地笑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洛少,我知道我错了。”安玉心紧步跟随,“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