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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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出来了,却发现带着东西不敢回家。这么回去家里爹娘只有更担心的。 想去客栈吧,又舍不得那点银钱。 于是干脆一咬牙,直接就往溪园去了。 此时的溪园门口,不见什么人。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告示。远远的看见溪园四周都是黑衣肃容的人把守,他自己就先胆怯了。 好半天才往前挪了两步,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呢,就见里面搬出桌子椅子来,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 看见他了,人家就打招呼,“是不是看了求贤榜来的?过来写履历。” 都很和气。 他背着被褥过去,把被褥放在一边,“不好意思,刚辞工……” 这人就道:“没事。先写你的履历,叫什么,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如今在哪里住,有无功名,若是无功名,就写擅长干什么。” 他战战兢兢的过去,把自己的情况简略的写了。字不算好,只能说规规矩矩的,能看而已。 然后就有小厮拿着他的表,“跟我走吧。”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被褥,有些迟疑。 那人就说:“你先进去,你的东西我叫人给你送到东边门房。”说着,就拿出一对木牌来,“你拿你个……”然后剩下的那个他挂在了捆绑被褥的绳子上,“要走的时候,凭木牌去东门房取你的东西。” 那这可太方便了。 千恩万谢之后,他才跟着小厮进去。穿过门房,里面是一排房舍。 就有人问:“这位先生应的哪个召?” “算筹!”这小厮答了一声。 这人含笑点头,邱宗朝就赶紧欠身。 然后跟着小厮一路往里面去,门上贴着个‘算’字的,就走了进去。里面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指了指桌子上的算盘和笔墨。邱宗朝过去,见桌上摆着的是一本账册,他翻开就扒拉算珠子,因着紧张,算的比平时慢多了,手指都有些颤抖。 等算完了,把结果写在纸上递过去。 然后这老者看了一眼,就在他的履历上打了一个勾,“送去给陈大人。” 之后就被带到一处大厅里,厅里就是一排排的桌椅,桌子上摆着算盘,还没有其他的人。 不大工夫,又有一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带进来了,少年的衣服带着补丁,袖子露着手肘,裤子露着脚踝,脚上穿着草鞋。见了他腼腆的笑笑。 攀谈起来,才知道也是来应召的。这少年识字,能写会念,但却不擅长算。 正想着派来这么个人是啥意思,就有人搬进来一箱子东西,打开之后,全是账本。人家说了:“一个负责念,一个负责算。里面的一片纸都不许带出来。到了饭点有人给送饭,想喝水门口就放着茶壶茶碗。要出恭,院子里就有茅房。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会有人送席子被褥过来。” 竟是要吃住在这里。 邱宗朝就赶紧道:“小的还没跟家里说一声……” 这人就道:“有什么要传的话,写封信给我,要是需要提前支取银钱,只要告知一声即可。” 两人顿时就感激不尽,家里都等着米下锅了。 一身补丁的少年叫方水生,红着脸道:“不知能不能给我家先送一两……不……一钱也行……” 这人就笑:“一钱还不够跑腿费的呢。送十两过去,你们放心,给你们办的妥妥当当的。” 少年跪下就磕头,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此人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从院子里出来,就碰见福公公。 添福就问:“怎么样?” “都挺感激的。”他这么说。 “那就好好办。太孙仁慈,你们就必须要把太孙的仁慈叫他们真切的感受到。”随后又嘱咐,“吃的喝的用的,都安排妥当。心存感激了,活干的就利索。太孙也就能早一天交差了。” 这人就问:“我看外面来的人不少,咱有那么多账叫人算吗?” 把‘吗’字取掉! 江南两省的账目,算的完吗? 外面闹哄哄的,本就在前面被关着的张文华等人就明显有些焦躁了。 这个院落本就是溪园的客院,院子里光是房舍,就成百间。昨儿晚上,没等到总督大人回来,等来等去,等到的结果就是一人一间房,洗洗睡吧。 今儿一早起来,才发现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想出去也行,跳窗户,窗户倒是没关着,可这跳出去之后呢?能跑的了吗? 太孙是压根没见他们的面,啥话也不听人说,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人禁锢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次的事,是不能善了了。 等送饭送水的过来,他就表达了要求见殿下的意图。可对方只指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说:“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给殿下。写好就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如果殿下满意,大人就能回家了。” 可叫自己写,该写什么呢? 林雨桐看着递出来的一封一封呈报,跟四爷分着看。头一天写的东西,大致都相似,说自己的忠心,诉自己的委屈。文人写的比较委婉,但武将,那就直接多了。就差没说:老子为陛下镇守一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 她特别好脾气的在呈报上写了大大的‘阅’字,然后一一发还。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这么一份呈报,并没有换来自由。 很明显,太孙对这样的呈报还是不满。 于是第二天,他们开始换招数了。开始把身上的银子拿来收买守卫,只为了给外面带个口信。然后一天接一天的,呈报一天一天的写,身上的东西却一天比一天少了。先是散碎的银子,接着是身上带着的银票。再加下来就是手上的戒指扳指,然后是玉佩荷包,除了身上的衣裳,能给的都给了。每次问,他们都说口信捎出去了。但是这捎出去的口信为什么没有半分的信息反馈回来呢? 张文华的口信,是捎给南山书院的山长三清先生的。这位大儒,也是他的恩师。 别人的面子,太孙未必会给,但是恩师的面子,他一定会给的。 因为这位大儒,也曾是太子的启蒙师傅之一。 南山书院。 三清先生坐在竹林中的石桌边,他的对面是个一脸恭敬的中年人。 “安民,你怎么看?”三清先生问道。 被称呼为安民的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恩师,国有如此储君,难道不是国之幸。” 三清先生摇头:“锋芒过甚!就怕只是昙花一现。” “恩师,学生已蹉跎半生光阴,难道还要继续蹉跎下去?”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决然,“哪怕是昙花一现,学生也想再挣扎一次。不管将来如何,江南确需整顿,太孙此霹雳手段,虽冒险,但却定有成效。学生想去应招贤榜,虽死而不悔。” 三清先生半晌没有言语,“书院中做此一想之人,只怕不在少数。” 中年人赶紧站起身来:“学生惶恐。” 三清先生一笑:“罢了……罢了……难为你人至中年却仍有如此一腔热血……那就去吧……只是不管成与不成,在朝,不可以南山书院为根基结党……否则……” “是!”中年人不等三清先生说出更绝情的话来,赶紧起身,应了一声。然后又跪下磕头,“先生保重,学生去了。” 三清先生听着风过竹林声,有些怅然:此一去,究竟是凶是吉,谁能预料呢?圣上可不是一个能容人的性子。 这一日之后,南山书院变的清净了很多。潜心做读书的,只剩下十几岁的少年人。十六七岁往上的,都走了。 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人,秀才举人,更有书院里的先生,他们大多都是进士出身。像是鲁安民,便是进士出身,任过县令,做过知府,只不过是在江南这官场上,被排挤被倾轧,这才被罢了官。如今,这么一个机会就摆在这里,不知道又多少人前仆后继。 江南这情况,朝局又如何,这学读书人个个心知肚明。 谁不想成就一番事业名垂青史? 若不是心有志向,大可跟官场中的芸芸众者一样,同流合污,也搏个荣华富贵。 林雨桐等的就是这样的一拨人。 像是鲁安民这样的,在过了最初几天的观望期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了。看了履历,大部分都是林雨桐亲自见了。 林雨桐在考察鲁安民,鲁安民又何尝不是在默默的观察这个太孙。纵观太孙所做之事,了解太孙的成长经历,鲁安民一直把这位太孙定位在‘好武’‘刚直’这个位子上。可等见了人,他才知道,他大错特错了。这个少年可一点也不鲁莽,相反,可以说有些太过老成。 就像是现在,太孙问:“你跟张文华师出同门?” 鲁安民应了一声‘是’,心里还想着,该不是殿下有所忌讳。 却没想到人家说:“那正好,你先去巡抚衙门,那一摊子事,你就先接着。”然后就写了旨意,“离京之前,皇上给我便宜行事之权。所有的官员任免都在我的权限之内。你先上任,随后在吏部报备即可。” 出了溪园,他就是鲁巡抚了。 一天之内,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员,顷刻间都换上了。 金陵的大街上,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 江南的变动,哪怕是封锁的严密,没有走官方途径,可京城里该知道消息的,还是从其他的途径里把江南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毕竟,整顿不是封锁,江面上的船只往来,从来没有断绝过。 东宫里,太子坐在主位上,柴同和南谨之就坐在太子的对面。 柴同一脸的急切:“太孙在金陵急需人手,与其叫太孙那样简拔,倒不如调去一些合适的人手……” 南谨之看了柴同一眼,没有言语。 调拨人手?调拨谁的人手? 调去的不也是太子的人手?却不是太孙自己的。这叫太孙怎么想? 所以,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当然了,他或许是没考虑到这一层,想着太孙如此任命官员,肯定是要被人诟病的。但遭人诟病和培养嫡系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于是他就道:“太孙殿下既然已经做了任命,那么殿下……如今首先得想的是,赶紧报备吏部,正式的任命旨意,得在太孙离开江南之前,送下去……” 要不然,太孙的任命,朝廷不认,那才是把东宫的脸给丢大了。 林平章思量的就是这件事,“你们先下去吧。” 等两人走了,他才起身,对任命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只在于带回来的银子多少来说呢,要是带回来五百万两,这事能商量。要是带回来一两千万两,这事真不用商量。皇上连看都不会看,直接就用印了。 他在意的事,这孩子怎么把五蠹司给翻出来了。 五蠹司,牵扯到的东西,是皇上的逆鳞,谁都不许碰的。 这才是麻烦中的麻烦。 他现在要弄清楚的是,她是从哪知道五蠹司消息,又是怎么跟那些人联系上的。他害怕,这孩子一个不小心掉到别人给设置的陷阱里去了。 阴成之就在这种时候上门了,“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不用多想,没事。那东西是我儿子带去的……” 所以呢? 林平章气的瞪眼:“五蠹司出动了,还明目张胆的。你觉得宫里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