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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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的话,我就不叨扰了。”严元衡品出了些味道来,起身告辞,并很好地掩饰好了心中不舍。 严元衡自年初起忙碌至今,为的就是让父王看他入眼,好求来连续两日的休沐。 他元旦时,约好了在花朝节时与时停云一道去打马球。 他为此期待了整整两月。 时停云做了他十年伴读,日日入宫相伴,在南疆打了两年硬仗,凯旋后,自然不会再做他的伴读了。 父王有意调拨他去兵部效职,时停云自称惫懒,婉拒了。 但严元衡知晓,他是严遵时将军之令,除了带领冠以王族之名的北府军外,时家不沾染任何朝堂中事。 于是,年纪轻轻的小将军做着他的纨绔,打算趁年轻诞下一子半女,将来去守严家的边疆。 他们都不再是孩子,能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在严元衡心目里,时停云仍是那个敢撬六皇兄的酥饼给他吃的小伴读。 严元衡吸了一口气,起身,路过他身侧时,他有些按捺不住,按住他的肩膀道:“素常,你……”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指尖刚碰上严元衡的肩膀,池小池便脸色骤变,身子极剧烈地颤了一颤,双膝狠狠砸上了花厅地面。 他脱口而出:“小奴卑贱,不敢玷污皇子万金之躯。” 被跪的严元衡:“……” 跪地的池小池:“……”我操,疼。 严元衡这下脸色是真的不好看了。 以时停云的个性和骨子里的矜傲,哪怕是玩笑,自称为“奴”,这也实在过分了些。 他后退两步,凝眉不语,等时停云解释。 眼前的时停云微垂眼睫,神态如常,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也并不像开玩笑。 这倒把严元衡搞糊涂了。 这算什么? 是严将军知道他行为不谨,又训斥他了? 还是他听了那些个不着调的闲言闲语,故意自贬,打算同自己划清界限? 严元衡心乱成一团,也不想听时停云的解释了:“罢了,你起来吧。” 池小池从善如流,坦然起身,顺势观察了一番严元衡的脸色。 好了,心事重的严小皇子大概已经自己为自己解释完毕了。 没有世界线,那意味着谁都不可信。 既然如此,不如不按常规行事,试着打破一下既有的平衡,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而他的收获来得太快。 严元衡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来,恰与送他出门的池小池面对面。 “我对你没有那种想法。”严元衡道,“那些市井流传的无稽之谈,你莫要往心里去。” 池小池:“……” 严元衡冷冷解释完后,一回头,一脚绊在了门槛上。 不过十三皇子毕竟是十三皇子,王族包袱相当重,稳住底盘后就走得潇洒如风,一眨眼就没了影,刚结结实实跪了一下的池小池追了两扇月亮门,愣是没撵上。 他折返回花厅。 娄影已经等在里面了,手里握着一管伤药。 严元衡还在时,池小池便注意到窗边有一道飘起的黑幂篱。 他也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了。 注意到池小池进来,他敲了敲身旁的椅子。 池小池乖乖上前坐下,卷起裤腿。 刚才那下跪得当真不轻,红了一大片,可能会青紫。 但看到原主的腿时,池小池也愣了愣。 左小腿迎面骨上有一道极其明显的暗红旧伤,当初该是被巨力打断了骨头,右腿侧面像是被马刺划的,伤疤沿着肌肉一路上行,直消失在到微肿的膝盖上方。 跟一身战伤相比,这一跪跟蚊子咬的没差。 池小池看着就觉得没必要,把裤腿往下拉,突觉小腿一冷。 ……娄影俯身握住了他的小腿。 他的手是寒疾病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透心的凉,碰在少年将军常年滚烫的皮肤上,像是一块冰碰上烙铁。 池小池跟被烫了似的,膝盖下意识地一动,双腿分开了一点。 娄影把幂篱掀起,低下头,给他敷药。 池小池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索性直盯着天花板看:“小伤。” 娄影不语,把药膏仔细匀开,还被药味呛得轻咳两声。 池小池:“就跪了一下。” 娄影没有回应。 池小池说:“用个屏蔽痛觉的卡就行。” 说完,他忍不住把视线下移,却发现娄影一边轻轻为他吹药,一边抬头看他。 ……视觉冲击力实在有点大。 池小池玩笑道:“先生,这样不好吧。” 娄影认真道:“夫人,我觉得这样很好。” 池小池:“……” 他心跳得有点快。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些什么,他想要听清,又忍不住抗拒。 但池小池不想,也不敢靠得太近。 他一个人活了十二年,活出了个诀窍。 幻想使人痛苦。 他想都没敢想的东西,现在有人往他怀里一样样地放,说,这个是你的,这个也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 池小池拿得心里发虚,怕一个没抱紧,哗的一声,全没了,垮成水中月,镜中花。 于是他努力寻找理由说服自己。 ——小时候娄哥也说过要修电瓶车养他一辈子呢,四舍五入,等于夫人了。 娄影也不做更多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情,适时地把话题引上正轨:“刚才,是时停云?” 池小池嗯了一声。 他自己当然不会无缘无故下跪自贱。 那就只能是原主了。 娄影:“时停云为什么要跪严元衡?” 池小池回想当时双膝着地前的感觉。 脑袋是麻的,一阵一阵嗡嗡作响,等响声结束,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做了某件事。 这种感觉对池小池来说很熟悉。 “ptsd。”上好药的池小池把裤腿放下,说,“跟我吐的时候一样一样的。” 娄影沉默片刻。 池小池不说,他也不好问池小池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转移话题:“他在怕谁?严元衡?” 池小池:“说不好。” 创伤后应激综合征,要犯起来总要有一个特定的触发点。 ……而当时,严元衡拍了他的肩。 池小池回想着时停云那句“小奴”,心里做着各类假设和推想。 片刻之后,隐隐的脚步声与通传声从外传来。 “大公子!六皇子……” 紧接着是一声爽朗的招呼:“时停云!出来接客了!” 严元昭颇爱紫色,今番来,换了件比昨日更奢华的紫绸描金长袍,还提了只金丝鸟笼来,交由他身后的尚书家瞿公子提着。 天家风范看不出多少来,倒更像是哪家浪荡的公子哥儿。 一入花厅,看到那个坐轮椅的人,他先愣了一愣。 娄影已将幂篱放下,欠身道:“草民于风眠,拜见六皇子。” 池小池则介绍道:“我家先生。” 严元昭隐约记起来,时停云家里似乎的确有一名公子师,听说是有疾在身,不良于行,因此不常出来见人。 严元昭好奇地伸着脑袋打量一阵儿,可惜只看得清一个英俊的下巴颏儿。 六皇子在此,他留在此处也不妥当,于是娄影恭敬地表示告退。 目送他离开后,严元昭道:“年纪不大呀。我还以为是个老学究呢。” 池小池摸索与他的相处之道:“方才十三皇子才离开,你便来了。你们俩还真是好兄弟。” “不用你说,方才还在门口碰见了。”严元昭满面春风,一屁股在上位坐下,“元衡说你有事。我告诉他,那是托词,我来,你准没事儿。” 池小池:兄弟,你这么会聊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