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轮到韩训，作为金主的小情人，他决定为徐思淼挽回一点点颜面。 他说：“周导给出的拍摄预算是三千万左右，考虑到演员辛苦所以提了一些片酬。但是徐总对这个项目期待比较高，要求实景布置，古董文物，真金白银的首饰和纯手工戏服。但是我们仍旧想回归情景剧的本质，贴近生活，尊重事实。但是徐总或者刘冶制片过来的时候，又会给片场加一些昂贵的新东西，比如纯手工的铜镜，西洋古董钟，弄得我只能临时改台词，配合道具的突然出现……然后拍完，周导就会一脸哀怨的看着我说，韩老师啊，您能不能叫徐总别烧钱了，钱就该用在刀刃上。” 周导一听，笑出声，“对，我说了这句话，结果韩老师一脸严肃认真，问我‘红刃还是白刃’？” 曾经被绿林小七一句“红刃还是白刃？”的呆萌情节笑晕的观众，在这段访谈出来的时候，观众已经能够想象出韩训严肃的脸说出这句台词的样子。 “啊啊啊韩训为什么不演小七！” “人设不符，但是我也想看一脸严肃搞笑美绝人寰的小七！” 访谈结束，获得关注最多的还是编剧韩训。 长得漂亮，说话谦虚，导演夸他、演员夸他，一口一个“韩老师”，显露出剧组人员对他的喜欢的尊敬。 只可惜，韩训的经历如白纸一般，没有其他作品，没有轰轰烈烈的传奇故事，连微博都没有。 直到老顽童文鹤山转发了一条微博，韩训在网络上才有了身影。 韩训说：“感谢大家对《绿林好汉》的喜欢，但是我没有创造任何角色，只是对经典的致敬和改编，大家觉得搞笑是因为经典传承在记忆里，突然变得亲切、前卫起来，就会觉得有意思。我没有做什么，这部情景剧最重要的是导演对画面的把握和演员的出色演绎，一切都是他们的功劳。” 周易坤转发：是韩老师的功劳。 演员纷纷转发：是韩老师的功劳。 他们都见过韩训在片场临时改台词的场景，周导有时候的怒发冲冠说这段不行，那里表现能力不够，这位剧组里最大牌的编剧，半点怨言都没有，皱着眉头开始改台词，还让演员帮忙念一段找感觉。 所有人都知道，这部情景剧能有一个亿的投资，都是韩训拉来的。换成其他剧，这就是带资进组的超级大牌，谁也不能得罪，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大家都喜欢这个一脸严肃认真写出搞笑台词的编剧。 谦逊、努力，不会敷衍了事，而且不会在拍摄的时候笑场。 当演员们重复拍摄七八遍仍忍不住笑场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韩训俊美冷漠的脸。 无论多好笑的台词，只要想到韩编剧的一脸冷酷无情，就能止住突然而来的笑意，继续把戏演下去。 这些小细节都在访谈节目说了出来，大家哈哈哈笑着发现大家都有相同的小秘密，引得网友们更觉得韩训谦虚可爱。 甚至韩训的微博下面，挤满了评论：韩老师，还写续集吗？韩老师，下部戏写什么？ 韩老师、韩老师的呼唤，让整个网络说起韩老师，都会想起《绿林好汉》，想起《绿林好汉》，脸上就会露出迷之笑容。 终于，在沉默了几天之后，韩训回应道：“想写的绿林故事已经写完了，不会再有续集了，下一部我准备写美食剧。” 美食。 孙浩然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本能的想到了韩训计划多年的美食电影。 那是一个天才般的创意，意大利文化和中华传统文化的碰撞，肯定能够引起影评人的注意。 韩训为它做了多少准备，孙浩然一清二楚。 之前碎纸机毁掉的那叠剧本，孙浩然花了无数时间，仅仅拼出一两句的对话，可那一两句对话，已经是他挠破头都想不出来的精品！ 他看着访谈上俊美的编剧对《绿林好汉》侃侃而谈，眼睛里都要恨出血来。 《绿林好汉》本该是他孙浩然的剧本！登上《影视访谈》受到万人吹捧的编剧也该是他！ 美食剧、美食剧、美食剧，他魔怔一样复述着这个词，脑海里都是韩训曾经和他讨论故事主旨，角色设定的记忆，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孙浩然顿时眼睛一亮。 他听过韩训的美食创意，直接复制一部一样的故事不就行了吗！ 绝处逢生的孙浩然，暴怒后一阵狂喜，得意的神情显得他那张猥琐的脸更加扭曲。 现在的电影市场，只要主演找当红的流量明星，做点儿像样的病毒营销，就能钱财滚滚来，根本不愁票房。 反正这些蠢观众，根本分不出电影好不好，有明星就够了！ 第19章 结束了访谈节目，韩训又回归了懒散又充实的写作生活，他懒散的待在别墅落地窗边长蘑菇，等徐思淼深夜回来的时候，就开始提要求。 “徐总，我想吃小火锅。” “徐总，我想吃柴火鸡。” “徐总，我想吃冰山雪莲天池白鹤。” “……这是什么鬼东西。”徐思淼要点外卖下单都不知道该找哪一家！ 韩训仰躺在落地窗的靠垫上，双脚抬起来没形象的躺尸，有气无力的说：“我只是随便想了一些普通人不会吃的东西瞎凑的，你随便点一个宵夜吧。” 他这段时间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美味的心》遭遇了重大瓶颈，因为他不想遵循上辈子拿过奖的剧本，但是要避开已经成型的创意，重新创造一部令自己满意的剧本，比新写一个不相关的故事更困难。 老故事的情节和人物不断在脑海回荡，稍不注意，他又写下了不满意的剧情。 徐思淼点了午夜小火锅，专门派人出去连锅一起端回来。 因为他出手大方，老板还送了小瓶装的白酒。 满桌堆满了猪肉牛肉羊肉，韩训看着瘦，完全是一个肉食动物，只有徐思淼会荤素搭配的吃一点儿白菜、莲藕。 热气腾腾的锅底，两个人用电磁炉烧着，一边吃一边看老电影。 1958年的《控方证人》，韩训已经看了无数遍，连配角台词都能背下来，可他还是会反复的看这些经典电影，学习老一辈电影人对画面和节奏的掌控。 徐思淼是第一次看《控方证人》，当出人意料的结局出现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道：“你说这个女人图什么？” “因为爱情能让人疯狂。”韩训右手捏着筷子捞肉，左手指了指前面，说道：“徐总，你仔细看，这才是全剧最重要的东西。” 徐思淼一抬头，看到电影最后的白字提示—— 为了更多人的观影体验，请不要剧透。 徐思淼：…… 没想到1958年的电影就这么有前瞻性了。 确定徐思淼看清之后，韩训又换了一部老电影，他的日常爱好就是重复观看经典电影，而这个爱好，也成为了徐思淼的爱好。 大晚上吃着小火锅看黑白片，两个人居然还能开心的边吃边聊。 这次的小火锅老板把底料弄成变态辣，徐思淼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辣道痛不欲生又想吃，笑着说：“为什么国内这么喜欢辣？” 韩训说：“因为好吃。” 徐思淼找了找，把桌上送的白酒拧开试了一口，辣味顿时缓解不少。 他皱着眉说：“难怪老板送白酒，原来是解辣的。” 韩训盯着他看，小瓶装的廉价白酒，徐思淼喝起来和品白兰地似的，入口前轻轻晃一晃瓶身，轻嗅酒香，好像手上的是窖藏珍品白酒一样值得品茗。 徐思淼有很多小习惯，都保持着绅士的优雅，韩训问出了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徐总，你是混血儿吗？” 瞬间，徐思淼眼神瞥过来，浅金色的眼眸在深邃的眼窝里散出探询的光。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徐思淼语气沉了些，似乎不愿意别人提出这个问题。 韩训感受得到他的排斥，直白的说道：“因为你的长相和习惯，不像一般的富二代。” 虽然经常装成有钱无脑的样子，但是做派一看就知道他养尊处优，带着无法忽视的气度。 “我外公是第一代移民英国的华裔，我外婆是英国人。”徐思淼放下白酒说，“所以我算四分之一混血吧。” 哦，英国淑女之后，韩训眼睛蹭亮的问：“那你在英国都吃的什么？” 徐思淼知道他在写美食剧，对全世界的食物都感兴趣。 但是他微微扬起下巴，戏谑的说道：“不忙的时候吃冰山雪莲天池白鹤，忙起来连生烤蜥蜴都吃。” 韩训根本没有因为玩笑话退却，他急于了解其他人对美食的想法，“那你觉得最好吃的是什么？” 徐思淼垂下视线，认真想了想，“应该是……一枚煎糊了的鸡蛋吧。” 韩训等着听冰山雪莲天池白鹤般的美食，结果答案令他错愕。 徐思淼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失笑道：“我小的时候家里有专门的厨师，做的食物味道不错。但是有一天早上，我的早餐只有一枚煎蛋，边缘还糊了，戳起来硬邦邦的，吃进嘴里……啊，果然和它的卖相一样难吃。” 他说着说着，止不住沉浸在回忆里的笑容，“可是我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因为这枚煎蛋是我妈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成品，她的表情很忐忑，一直问我是不是很难吃，如果难吃就不要勉强了。可我告诉她，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蛋。” 好吃到至今十年，他都能回忆起那枚煎蛋的味道，盐味重，边缘焦糊，和平时的早餐比起来完全是黑暗料理。 但是徐思淼喜欢妈妈眼里的期待，只要能让她高兴，天天吃这样的糊鸡蛋，徐思淼都愿意。 啊。 韩训脸上忽然一阵茫然中开窍的神色，他大脑在快速思考。 “那、那……”韩训几次张口，组织语言，总算理顺思绪，问道，“那你在英国的时候，知道中国的传统美食吗？” “知道是知道，可我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我们家都不怎么吃中餐，但是啊，我外公爱酒，我们家酒窖里藏着他全世界搜罗来的美酒。里面有几间，单独摆放着中国美酒，而且还特别宝贝的按照它们需要的环境弄的独间，女儿红、烧刀子、竹叶青，每间酒窖他还亲自题诗挂在墙上。” 徐思淼握着酒瓶，学着外公的模样，念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他一饮而尽，送的白酒显然不对他的胃口，喝得皱起眉，浅金色的眼眸琥珀色的光，比酒更醉人。 徐思淼一脸苦笑放下白酒瓶子说：“可惜，外公死后，那些酒就一直放在那儿，没人会一边念诗一边喝它们了。” 徐思淼的一举一动，将酒文化中的恣意洒脱完美的呈现在韩训面前。 美人如画自成诗。 他突然开窍，满腔想要抒发的情感一句一句的蹦出来，让他控制不住的抓过笔记本，笔下生风，埋头苦干。 见韩训开始写写写，徐思淼皱着眉不悦的问道：“你又在写什么？” “写你。” 什么意大利的美食家！ 什么意大利美食和中华美食文化的碰撞！ 韩训终于知道上辈子不满意的地方在哪里了，是感情！ 意大利人怎么可能满嘴夸奖的认同中华美食的奥秘，懂得中华美食奥秘的人，不可能对这片土地没有感情。 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是不存在的，即使评出世界第一美味食物，也会有人在试吃之后轻描淡写的感叹：不过如此。 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感情，没有感情的美味佳肴可能连生烤蜥蜴都比不上。 韩训专心改剧本，回归漫长死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