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节
维多丽娅没有否认。褚韶华继续道,“听说当年资助您创建《波士顿女性报》是约翰的祖父,布兰顿.米勒先生,您与这位老先生有着多年的友谊,与现在持大部分《波士顿女性报》的安吉尔.米勒先生也是多年的朋友。恕我直言,你们是友谊在前,还是合作在前呢?” “我举个例子,我成立《正义报》后,因先前未见赢利,一时经济窘迫,我找朋友借的钱,五千美金。我给朋友写的欠条,他自始至终未提用这五千美金注资之事。若是他提了,这些钱必也要分他一大股的。”褚韶华很中肯的说,“在我看来,您与米勒家族,合作关系更重于朋友的友谊。” 维多丽娅不愧是历经风霜的女士,被褚韶华说破处境亦是没有半点不自在,维多丽娅道,“我与米勒家族本来就是合作关系。” “米勒家族是商人,他们注重的是利益,是赤果的美金数目。而您,是一位理想主义者,您希望能为世界为女性做一些事。我懂您,是因为,我与您、与艾玛小姐是同样的人。”褚韶华眼神坚定,“所以,在建立《正义报》的最初,我就没想过用这份报纸赢利,我们的报纸是公益性的报纸,这一点,在公司注册时就备注的一清二楚!” “维多丽娅女士,三十年前,女性还未觉醒,所以,建一份报纸唤醒这些沉睡的人就够了。如今,这些人已经醒了,那么,我们或者应该做更多更具体的事!如克拉拉这样的女性,我们想救助她!如眼下我们所遇到的一切对女性的不平等,我们要呼吁当局改变现状!这些事,您不想做吗?可是,如今的《女性报》能给您多少空间呢?即便您愿意,大股东米勒家族愿意吗?如果他们还有一点点做为人的良心,就不会阻止您对克拉拉事件做一个公正的报道!”褚韶华说,“不要让《女性报》束缚了您的脚步,换一个平台,会有更广阔的空间和视野!” 褚韶华的说服功力一流,但是,想把一个一手创建了自己的报纸,并为之付出多年心血的老主编挖到刚成立的《正义报》,显然不是这样容易的事。 维多丽娅主编礼貌的推辞,“克莱尔小姐,谢谢你对我能力以及人格的肯定。你也说了《波士顿女性报》是我的孩子,做为母亲,是绝不能离开自己的孩子的。” 褚韶华听到最后一句,心下没来由的一酸,她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非常有风度的说,“真的非常遗憾。我还是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 维多丽娅笑,“我从不知道《正义报》的管理者只是个大二学生,艾丽萨有着一流的才干,是个很出众的管理者。” “多谢您的赞美,如果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我会很高兴的加入《正义报》。”容臻道。 大家说笑几句,维多丽娅母女便起身告辞了。 褚韶华亲自送母女二人到楼上,看她们上车后,方回到楼上报社。 重坐回会客厅,容臻换了两杯热咖啡,递给褚韶华一杯,说,“险把我吓着,你可真有野心。” 褚韶华眼珠转了转,笑的势在必得,“这事还没完,你走着瞧,我一定能把维多丽娅挖过来。” “要用什么法子?”容臻问,“金钱、权势,你都比不过米勒家族。” “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对手犯蠢就可以了。” 两人正在说话,银行打电话过来,有几笔数目较大的汇款过来,要请褚韶华确认一下。褚韶华原以为每个人能借她一千美金就很好了,不料收到三万多美金,简直是意料之外。 这其中最大的一笔并不是闻知秋的一万美金,而是上海穆子儒的两万美金。褚韶华当初写信借钱,没忘记掉自己的江湖结拜大哥穆子儒。穆子儒在上海以乐善好施,广结善缘闻名,褚韶华正需要钱的时候,反正就厚着脸皮去电报撞了撞钟,没想到穆子儒当真是个爽快人。 闻知秋给她汇一万美金的事,也让褚韶华有些意外,闻知秋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闻家也就这几年闻知秋做官后家境转好,如今住着的宅子还是当初田氏的嫁妆。这钱不会是闻知秋动用田氏的钱给她汇来的吧?按理应该不至如此,闻知秋不是这样的性子。 其他几笔数千美金是褚亭、陆许二人汇的钱,褚韶华真没想到大家这样仗义,知道她有困难借这么多钱给她,真是人间处处真情在啊! 褚韶华有了钱,经济状况大为缓解,心情很是不错。每天出去演讲都是乐颠颠的,她与艾玛小姐已经谈好,艾玛小姐代表波士顿妇女选举会加入支持克拉拉的阵营,两人每天分区域进行演讲造势。亚摩斯和帕布森则加快了证据的收集速度。 没几天,来自朋友们的越洋电报也到了。 穆子儒的电话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不够来电。竟然是,如果钱不够,只管再来电报。 陆许则是一致的让褚韶华注意身体,褚亭则是说:注意安全,看有可做生意否。万里之外不忘牵挂褚韶华,以及可以发财的机会。 程辉的电报则是:闻不让卖房。意思是房子没卖成,所以没钱汇给褚韶华。褚韶华怀疑程辉是知道闻知秋给她汇一万美金的事才没坚持卖房。 闻知秋的电报最啰嗦: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快担心死了!!! 真是的,这人是不是看不懂电报啊,她电报上都说了是为人打官司,又不是她出事,有什么好担心的。碍于闻知秋借了她这么一大笔钱,褚韶华回闻知秋的电报也是最长的。 如穆子儒几人,褚韶华统一回复:安,勿念。 唯独给闻知秋的是:为朋友打官司,安。 闻知秋接到褚韶华的越洋电话,简直气得两眼发黑:我是看不懂电报吗?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朋友打官司!你这刚去美国几天啊,认识的什么不得了的惹上官司的朋友啊!还有,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要是个男的,钱不都救济奸夫了么! 难得闻秘书长竟叫褚韶华气的昏头昏脑,竟是把钱汇了出去才想到,朋友一词分两类,女朋友一类,男朋友一类。 嗳,丫头,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啊,我可为你守身如玉、痴心苦等来着! 闻秘书长焦心焦肺的,又给波士顿的朋友拍好几封电报,询问他们可认识波士顿一位叫褚韶华的女子,可知该女子近况。 闻秘书长的朋友们接到电报都表示:现在波士顿还有不认识克莱尔.韶华.褚的人吗?市长都不如她出名啊! 第202章 远航之信 闻知秋的担忧在收到朋友寄来的波士顿报纸时直接来了个十二级海啸台风,三成的报纸给予褚韶华的是客观的评价,两成在赞美她,还有一半是批判、轻蔑性的,闻知秋一目十行的掠过这些新闻,便明白褚韶华为什么急需用钱了。 褚韶华要打的不是一起简单的杀人官司,而是一起社会性的官司。 闻知秋着重将褚韶华的《正义报》看了几遍,确定褚韶华是真的要为这个杀了丈夫的克拉拉做无罪辩护。 可这怎么可能呢? 妻杀夫,这是重罪。 闻知秋并不太懂美国的法律,电话虞律师问了问,虞律师道,“被告的形势不大乐观。这是杀人案件,还是妻子杀死丈夫。美国的法律,想判死罪也并不容易。” 闻知秋说,“如果这个妻子在婚姻期间遭受过丈夫的长期虐待,而且,如今此事已是热会社点,得到社会同情的前提下,是否会轻判。” “被告如果接受检方的诉辩交易,主动认罪,免除死罪是有可能的。再有长期受到虐待的前因,且引发社会议论,得到司法同情,减刑的机会很大。” “如果对方的民事律师是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呢?”奥德里奇的赫赫名声,闻知秋都听闻过。 电话里传来沙沙的写字声,接着是虞律师的声音,“最好给我一些具体的信息,我能更加准确的做出判断。” “你过来我家吧。” 虞律师当年是在英国留学读的法学专业,美国法律脱胎于英国,所以,对于美国法律,虞律师也有所了解。虞律师翻阅着报纸,不忘感慨一句,“褚小姐真是有所做为啊。”看到米勒家族为约翰的案子请的律师时,虞律师险直接翻白眼厥过去,他双手把报纸捧到眼前,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认无误后一声感慨,“天哪,褚小姐竟然在与奥德里奇大律师打官司。” “不是韶华,是亚摩斯律师。”报纸上显然已经把亚摩斯的履历扒得一干二净,毕业于美国名校,毕业的成绩也不错,就是这些年的成绩一般,还有酗酒旧闻。 “难得褚小姐还能找到愿意在这样的案子上与奥德里奇为敌的律师。”虞律师看向闻知秋,“受害者约翰.米勒必然出身不凡,美国的排华情绪非常严重。这是一个月前的报纸,米勒家族必然不会坐视褚小姐在舆论上占据上风的。” “韶华能在舆论上占得一席之地,原因就在于克拉拉的遭遇非常值得同情。这一点,并不是权势能改变的。” 虞律师也认同这一点,虞律师道,“但法律并不是简单的舆论能改变的。”看一眼报纸日期,虞律师道,“民事诉讼相对简单,刑事诉讼的时间在四个月到半年,这样引发社会舆论的官司,绝不可能拖太久。褚小姐的官司有的打了。” “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赢呢?”闻知秋问。 “美国是陪审团制度,现在百分百确定的是,这位被告肯定可以免于死刑。因为想要判一个人死罪,至少需要陪审团全部同意,这样得到社会同情的事件,一般来说,会有陪审团成员反对死刑。无罪辩护要看公诉方提交多少证物,辩方律师如何应对。”虞律师道,“褚小姐非常不利的地方在于,她是华人。美国社会是以白人为主体的社会,白人的傲慢我们都知道。从报纸的舆论来看,褚小姐应该得到了一些舆论好感。她如果能得到一些美国上流社会白人的认可,对这件案子的舆论导向会更有帮助。” 闻知秋道,“她应该会这样做。” “我们拭目以待吧,哪怕不能免于刑事责任,如果量刑能在10年到15年之间,也是巨大的胜利了。”虞律师道。 闻知秋想想褚韶华的臭脾气,如果是量刑1015年,于褚韶华而言,这就是失败。 褚韶华早上刚刚经受了米勒家族在舆论上的巨大火力,不过,褚韶华不怕,刚刚到《正义报》就职的维多丽娅总编半点不逊的抽了米勒家族一个更大的耳光。 米勒家族在报纸上呼吁,我们要任由一个黄种华人在我们的土地上指手划脚吗?维多丽娅总编便说,在波士顿这片自由之都,米勒家族是如何的掌控舆论,蒙蔽事实,误导公众!在克拉拉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女性报》打算做一期婚内暴力的报道,但是,报道被《女性报》的大股东艾伦.米勒阻止。因为,那位家暴妻子的约翰.米勒正是大股东艾伦.米勒的侄子!她为什么会从《女性报》离职,就是因为现在的《女性报》早已不是当年的《女性报》。 总之,维多丽娅总编与《女性报》的大股东艾伦.米勒的矛盾也不是一星半点,两人的友谊更是早在维多丽娅在《女性报》上做出对褚韶华的专访报道时就已经荡然无存,更在维多丽娅跳槽《正义报》时,便已是报界死敌。 维多丽娅不是一个人跳槽过来的,她把自己的一帮人都带过来了。 容臻在维多丽娅过来后,做好交接便不再负责《正义报》的事了,维多丽娅倒是很希望容臻能继续在职,毕竟容臻的能力非常出众。 褚韶华也劝容臻继续留下做些兼职,容臻道,“事是做不完的,我现在有从你这里拿的家教费,足可以应付学校支出。韶华,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做事的时间,相对的,正经专职读书的时间反是有限的。你这里都上了正轨,我还是想这几年认真的读书,待读到想工作的时候,再出来做事不迟。” “也好。”褚韶华道,“那我就不虚留你,反正你事事心里有数。我也得抓紧些,明年我也想考韦尔斯利。” 容臻很高兴褚韶华想念同一所大学,同褚韶华道,“你成绩问题不大,而且可以试着申请一下奖学金,校长对你很有好感。” “那我一定试试。” 褚韶华跟容臻约好下个星期去韦尔斯利的图书馆借书,就先送容臻回学校了。 褚韶华与亚摩斯商量保释克拉拉的事,现在褚韶华手里的钱不少,应该能付得起克拉拉的保释金。亚摩斯道,“这事不难,一会儿我去问一个保释金的数目,这样的重罪,保释金不会少。” 褚韶华道,“一万美金以内,都可以。” 亚摩斯看向褚韶华,褚韶华说,“马上就是圣诞节了,我想让克拉拉回来,一起过圣诞。” 亚摩斯道,“我一定将克拉拉带回来。” “好,告诉克拉拉,不用担心,我已经和夏洛特小姐说好,夏洛特答应让克拉拉住到她那里,与我一个房子。克拉拉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 “克莱尔小姐,你一定会有好运气的。”亚摩斯忽然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起身去办克拉拉的保释手续了。 克拉拉回家那天,褚韶华亲自坐车等在警局外面。记者们大都消息灵通,早早的过来采访,褚韶华已经精通报界语言,做了些简单又正义的采访,待亚摩斯和克拉拉出来,褚韶华给克拉拉一个拥抱,两人连同亚摩斯就一声坐车回了夏洛特小姐那里。 夏洛特送给克拉拉一束鲜花,欢迎她在家住下。 克拉拉轻声向夏洛特道谢。 褚韶华笑,“正好可以一起过圣诞。” 克拉拉感激的望向褚韶华,人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如果是一点小事,说声“谢谢”反是容易,若是大恩德,这声“谢”反难出口。克拉拉便是如此,褚韶华看懂克拉拉的心情,带她上楼休息,也换换衣服。 夏洛特拟定好晚餐的菜单,因为克拉拉第一天回家,所以晚餐会丰盛一些。克拉拉的精神状态很不错,虽然说话依旧轻声细语,思维的条理性,以及用餐时的礼仪都很好。 夏洛特鼓励克拉拉,“以后要更好才行。” 克拉拉点头,“谢谢你,夏洛特小姐。” “我们是朋友啊。”夏洛特圆圆的脸庞都是暖暖的笑意,“尝尝克莱尔的中国料理,她教给菲丽小姐做的,尝过的都说好吃。” 褚韶华道,“现在还不是春节,等春节的时候我包饺子,在我们中国,过春年都要吃饺子的。” 夏洛特连忙说,“我去中国城吃过饺子,很好吃。天哪,克莱尔,你会做那么难的食物!” “一般的华人都不会,我是小时候学的。吃过我饺子的人都说,比餐厅做的还好。”褚韶华原本就自信的不得了,来美国后,因为受其文化影响,现在简直自信爆棚。 克拉拉喝口汤,“克莱尔小姐,到时我跟你一起学。” “好啊。”褚韶华高兴的应下,夏洛特问新年的日子,褚韶华道,“要比圣诞节晚一个月左右,是我们东方最得要的节日。” 大家聊会儿天,下午褚韶华还要赴艾玛小姐的约会,克拉拉留在家看书,她便先出去了。 克拉拉在读有关会计的书,夏洛特送咖啡和蛋糕给她,克拉拉合上书,接过咖啡说,“我被关押期间,褚小姐一直让亚摩斯律师鼓励我多看书。以后我想找份工作,自食其力的生活。” “这很好,孩子。人生的坎坷终会过去的。” 夏洛特性情温柔,克拉拉也并非强势个性,虽然自从杀了约翰后露出一些棱角,与夏洛特相处的极好。而且,克拉拉的敏锐很令褚韶华赞赏。 晚上是褚韶华念书的时间,褚韶华是打算明年考大学的,就是在克拉拉的官司期间,褚韶华也会每天雷打不动的用晚上的时间学习。克拉拉也极是用功,待夜深,两人要休息的时候。克拉拉才说,“克莱尔小姐,是不是官司不大顺利?” 褚韶华有些意外,系好睡衣扣子,看向克拉拉,“为什么这么问?” 克拉拉道,“我听亚摩斯律师说,保释金用了一万美金,在波士顿,从来没有过这样高额的保释金。这是不是意味着,法院认为我的罪很重。” 褚韶华掀开被子上床,对克拉拉道,“其实在我征得你的同意,请亚摩斯先生做你的律师时,我就让亚摩斯问过保释的事,当时法院一口回绝。而现在,哪怕一万美金不是小数目,他们没有再回绝此事。这就是进展。” “米勒家族当然会用他们自己的手段来阻碍我们,他们做的,可能还不止我们所看到的这些。但是,我们做的准备比他们更多,更周详。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这场无罪辩护,我做定了!”褚韶华道,“今天下午我去见艾玛小姐,就是受邀一起做演讲。艾玛小姐是一位记者,也是波士顿女性选举协会的会长,一直在为美国女性选举权做努力,我会加入她们。” “克拉拉,你遇到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美国女性选举协会因为女性没有选举权,不满很久了。这些年,大家一直在为平等的选举权做斗争,只要女性获得选举权,没有男性政客会忽视女性所代表的这部分选票。”褚韶华认真的看向克拉拉,“而你,只要知道你的遭遇,绝大部分女性都会同性你。只要有正常是非观的男性也会理解你,克拉拉,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可是,法庭上不是只看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