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从昨天到现在,安梅清的心情就没好过,艾阳的户籍她也可以请两个哥哥帮忙,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去找容重言,“她的话不能信,你的话就能信了?如果不是信了你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当被容重言的面被妻子教训,梁维华的面子有些下不来,他直着脖子道,“我的话怎么不能信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不了承认这门亲事,当天拜完堂就直接回来了,为了尽快解除跟她的关系,我也答应把信河庄子给她了,还要怎么样?” 容重言看了梁维华一眼,轻嗤一声,“如果你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就不应该回去拜堂,拜过天地就是夫妻,这么简单的道理原来梁少不懂。” “我,”梁维华刚想张嘴再辩,容重言犀利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转了话题,“明天我就带李艾去申报,我们登报解除关系!” …… “这是你要的户籍,这是信河的田地契,我已经叫人帮着转到你的名下了,”第二天艾阳起床,没想到安梅清跟梁维华已经坐在餐桌前了,看到艾阳下来,安梅清把办好的各项文书推到艾阳跟前。 艾阳拿起这几张薄薄的纸反复看,“这样就行了?这也太快了吧?这办事效率简直了,诶,安小姐,我可是相信你的人品的,你不要坑我,不然,” 她的目光在安梅清面前的餐刀上停了数秒,“我是个粗人,你们都知道的。” 安梅清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领教艾阳这样的女人,公共租界大佬家里的女保镖她也是见过的,她甚至在父亲会客的时候,偷偷去看过革命党人里的女侠客,但那些女人,有保护的对象,有自己的追求跟主张,而这个艾阳,她看不透她到底要什么,“我答应过的事,从来都是算数的,一份户籍,一张地契,在我这儿还算不得什么,” 她抬头平静的看着艾阳,“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个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不是只靠一身蛮力,或者是有几分功夫,就可以横行的,你手里的刀再利,又怎么能够快得过西洋人的□□?” 安梅清站起身,“我要去学校了。” 艾阳冲安梅清的背影灿然一笑,“你的话我记下了,谢谢了哈!咱们有缘再见!” …… 艾阳跟梁维华的申明办的很快,梁维华舍得花钱,申报临时抽了个广告位给他,两人从报社出来,梁维华长长的舒了口气,“明天报纸一出来,咱们就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跟你说,你赶紧从我家搬走,从你过来,梅清的心情就没有好过。” 艾阳好笑的看着觉得天都晴了的梁维华,“你真觉得安梅清是因为我才心情不好的?真不知道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傻呢,唉,像你这种智商的儿子,再多也挽救不了你们梁家走衰败的下场,还生儿子继承香火呢,劣等基因传下去,简直就是浪费空气!” 对比书里的男主,梁维华也就只能当个炮灰了,真写这么个男主出来,读者肯定要骂作者的。 什么是“基因”梁维华听不懂,但艾阳明显是在骂他,“你,”他撸了撸袖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女人,我早就教训你了。” 艾阳挑衅地看着梁维华,“你确定你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才不动手?”她上前一步,把梁维华逼下台阶,“而不是因为你打不过我?” …… “容爷,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确实是去报社办理解除关系的声明的,” “那就去跟高总编说……”容重言低声吩咐了几句,才缓缓关上车窗,“走吧,去纱厂。” 想到那个一步步把梁维华逼下台阶的娇小身影,容重言不觉一笑,“俊生,叫人盯一盯这位李小姐,最好能查一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汪俊生刚才也被申报前的一幕给看呆了,“呃,我知道了,这位李小姐不是从梁家从高湖镇给梁少选的嘛?我这就叫人去高湖走一趟,好好查查她。” 在他看来,谁家娶二房,也不会找这么个厉害人儿的,这不是明摆着要家宅不宁嘛?这么想想,他都替安梅清庆幸起来,安小姐那种水晶一般的人,可不是对这女人的对手。 …… 安梅清看着报纸上硕大的黑体字,“维华,你这是?” 她以为只是在申报夹缝位置登个小小的声明就行了,没想到梁维华竟然在申报第四版用了半个版面,“父亲那边……”这下整个沪市想看不见都不行了,“这也太夸张了些。” 艾阳可就乐观不起来了,她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了,“走,咱们赶紧走!” “去哪儿?”还咱们,梁维华看着已经冲到楼梯前的艾阳。 “你老爸看到报纸就杀到沪市来了,到时候怎么办?你赶紧把我送到信河庄子去,”她得先把地方占了,“你刚好也出去躲躲,等全沪市百姓都知道咱们没关系这件事了,再回来!” 梁维华下意识的去看安梅清,解释道,“我跟报社说的就是只登一个夹缝广告,真的,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报社的人去。”这不是害他嘛?这下好了,本来不知道他又娶一房的人,看见启事也都知道了。 艾阳已经拎了只箱子出来了,“问了有用?报社也不可能再把大给你变小了,我觉得挺好的,还省钱了呢,杨妈,快再叫几个人,把我楼上的东西搬到车上去。” 她看了一眼安梅清,“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这样梁家人过来扑个空,不过得先封了下头人的口,就说不知道咱们去哪儿了。” 安梅清叹了口气,“父亲来了家里总得有个人在,你也不用那么着急,他们坐船过来的可能性更大些,估计下午才能到,我在这儿拖延上一天,你在信河应该也能安顿好了。” 艾阳冲安梅清一伸大拇指,“瞧安小姐这作派,这才叫临危不乱呢!那就辛苦你了,你家势比梁家强太多了,安小姐,人有的时候不能太君子的,对付小人,要学会‘仗势欺人’!” 梁维华差点儿没被艾阳的话气茬了气,这是当着和尚骂秃子,说梁家是小人呢,“你走不走?要走赶紧收拾!过来一天,还大包小包的买东西,我还是那句话,没钱别来梁家要!” 说到钱,安梅清想起来她答应艾阳的事,“李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就把你想出手的东西留下来吧,等出手了,我叫人把钱给你送过去。” “安小姐你真是个好人,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呢,”艾阳激动的跑过来握住安梅清的手,“走,咱们上楼说去。” 第17章 往事 车一发动,梁维华就忍不住了,大声指责艾阳,“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厚颜无耻呢?骗走梅清的庄子不说,还骗了她的钱,也就梅清那么单纯的人,会觉得你是个可怜人,答应出手帮你。” 艾阳把安梅清给她的庄票小心的放在自己的新买的包里,又把手里的大洋跟铜元数了数,“我把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都留给安小姐了,安小姐也验过了,那些都是真金白银,我还跟安小姐写了契书,这怎么能叫骗她的钱呢?我说梁维华,你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娶到安小姐这样的妻子,这人啊,得知道感恩,好好对安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呢,一定要以安小姐的安适跟利益为先,这样的话,你跟你们梁家,才有希望。” 梁维华最不爱听的就是:自己包括梁家都是沾了安梅清的光。 梁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富甲一方,自己也是堂堂正正考上沪大的,如果不是遇到了安梅清,他也是会像二弟一样出国读书的。 “你别信外头那些传言,我根本不是那种靠岳家的人,而且安家又不傻,我是那样的人,他们又怎么会同意我跟梅清的婚事?” 安家在什么会把女儿嫁给你,作者没写,我也不知道啊,艾阳敷衍地点头,姑且信了安梅清跟梁维华是真爱无敌,“安小姐人挺好的,也很聪明,对了,你认不认得一个叫顾励行的人?”那是小说男主,以后安梅清的丈夫。 “顾励行?不简单啊,连这个你都知道?”梁维华转头看着艾阳,“你嫁给我之前,是不是让你哥哥,把我给仔细调查了一番?” “别臭美了,顾励行是黑帮大佬,跟安梅清认识,这个还用调查?”艾阳白了梁维华一眼,作为男主,作者怎么会不交代清楚他的背景? 艾阳只是想知道梁维华对顾励行了解多少,又是什么个看法,在小说里,顾励行是个吊炸天的人物,爱上安梅清之后,各种的巧取豪夺。 虽然在艾阳眼里,梁维华也算不得什么好男人,但他跟安梅清的婚姻以后走到什么样的结局,是他们夫妻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人人为破坏挑拨的结果。 “顾励行跟梅清算不上熟悉,倒是跟重言关系更深一些,”见艾阳瞪着眼看他,脸上都是疑问,梁维华笑道,“怎么,你都听说过顾励行,却不知道容重言?” 容重言是谁?能不能让她回去再翻翻小说?“那是谁?” “昨天晚上你不已经见到了?你的户籍跟地契,梅清找的就是重言,”梁维华轻咳一声,“这事也不是我办不了,就是我办的话,容易被人注意,而且也得多等几天,你不是要得急嘛?” 艾阳没兴趣听他挽尊,“说重点,顾励行还有容重言。” “顾励行跟容重言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都是续夫人跟顾千山的儿子,不过容重言出生之后,顾千山就做主把他过继给了自己的好兄弟,曾经的工部局华董容竹卿,所以他们一个姓顾一个姓容。” 这可是书里没有的,“那续夫人呢?她能答应?” 梁维华没好气的看了艾阳一眼,这女人净说傻话,“当年顾千山还没有坐上洪门老大的位子,容竹卿却已经有了好几家人力车行了,顾千山要不是容老板的好兄弟,人家还不收容重言呢!” “我问的是,续夫人作为亲妈,也答应了?算了,问你是白问,”梁维华肯定说,男人决定了,女人还能反对?或者说这样对容重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续夫人也是个女中豪杰,跟容老板的夫人又是手帕交,自然也答应了,也多亏她当年答应了,不然啊,” 这段过去,有点年纪的都能讲上几句。 “不然什么?顾千山现在呢?死了没?还有容竹卿。”顾励行一出场就是金光闪闪,他爹顾千山就是个符号,既然来了,艾阳必须了解的更多。 梁维华简直要被艾阳气死了,这人怎么一会儿精,一会儿傻? “顾千山是法租界的洪门老大!包赌包嫖走私烟土无恶不作,再没有人比他活的好了,”提起这位顾老板,梁维华嗤之以鼻,“至于容竹卿,在容重言十八岁的时候就一病去了,前些年为了容家的家产,容重言跟容氏族里打了好几年的官司,才把是把整个容氏拿到了手里,去年更是成了工部局的华董之一,风光着呢!” “那顾励行呢?”容重言艾阳算是见过了,没想到那个文弱的小男生,居然还挺有本事的,争家产可不是简单的事,尤其是巨额家产。 “顾励行?现在是洪门的小老板啊,响当当的太子爷,”梁维华不屑的撇撇嘴,“人家都说他深肖其父!” 艾阳抚额,她好倒霉,穿进了本言情文里,只看见顾励行跟安梅清感天动地的爱情了,“那安家应该不会跟顾家有多少来往吧?” 梁维华道,“顾千山是个有头脑的,别看不走正途,但嗅觉极为敏锐,还很仗义,他这些年明里暗里帮了许多人,我岳父也曾经得到过他的帮助。” “容重言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安家关系好的?那顾励行不应该跟安家关系更好?”这些小说里怎么都没有啊?艾阳有些抓狂。 “我岳父那样的君子,就算是得过顾千山的帮助,也不屑跟他多来往的,顾千山又作恶多端,从来没有出过法租界一步,这些年他把势力慢慢交给了顾励行,所以安家跟顾励行也没有多少来往。” 梁维华很得意安家跟容家的关系,“容竹卿可不是个一般人,现在公共租界有一半生意容氏都占着股份呢,容氏自己还开办了人力车行,汽车行,百货公司,还有轮船公司造船厂,”提起容家,梁维华完全改了态度,“容董跟夫人没有子女,不但过继了容重言在膝下,还收养了许多贫寒子弟,供他们读书,现在虽然容董不在了,但他生前办的医院跟学校,现在任由汪夫人亲自主持。” 梁维华见艾阳听的认真,也乐意多跟她讲这些八卦,“也幸亏顾家没有把容重言要回来,不然的话,续夫人现在可就倒霉了。” “洪门大佬的夫人,倒什么霉?”这么牛叉的人物,书里为什么没提?艾阳的兴趣完全被勾起来了。 “你到底都打听了点儿什么?十年前顾老板看上了一个女学生,要纳为外室,续夫人一怒之下就离婚了,”梁维华认真的跟艾阳科普,“续夫人离婚之后,就住在黄山路的公馆里,听说除了容重言,平时轻易不见外人。” “离婚了?厉害,”艾阳简直要为这位续夫人鼓掌了,“你的意思是,容重言常去,那顾励行呢?” 艾阳对续夫人简直崇拜到不行,“我要是可以见一见这位奇女子就好了。” “奇女子?”梁维华点点头,“确实是,当年若不是有续夫人,顾千山也走不到今天,就是续夫人这性子真的是,有道是糟糠之妻不下堂,顾千山当初也只是准备为那个女学生另置公馆,让她陪着出去交际,续夫人贫寒出身,带出去实在是……” 艾阳都想一脚把梁维华从车里踢出去了,“明白了,如果以后安小姐要出席更加高大上的场合,是不是也得从跟安家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上一个男人,养在外室,陪她出门?你这个一无所成,只在工部局华文处当文书的男人,守在家里看门就好了,带出去还不够丢女人的脸的!” “你,你这个人,就是没有文化没有知识,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现在民国多少家里养着一个,外头再娶一个摩登女子为妻的?这就是世情!”梁维华嘭嘭的摁着喇叭,发泄着对艾阳无理取闹的不满。 “行吧行吧,这是你们的摩登思想,反正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奇葩,我也只能尊重了,不过人家是家里先有了守旧的发妻,后来娶了洋学生太太,你这种呢,明明一开始就有了洋学生太太,非要赶时髦,再往家里弄个守旧老婆的,我也是佩服极了,”艾阳大度的摆摆手,“专心开车!” “我是被逼的,被逼的!我只爱梅清,这辈子都只爱梅清!” 梁维华被艾阳气的几乎要暴走,“你不要诬蔑我!更不能怀疑我对梅清的真心!” 艾阳做出惊吓状,“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对安梅清的爱了,也相信你是被逼无奈才向封建守旧家庭妥协的,所以拜托你以后别再‘无奈地妥协’了,男人那么多‘无奈’的话,没有女人会喜欢的。” “除非你的女人,是个事事喜欢冲在前头的人,那你可以躲在女人身后,安心的‘无奈’下去,不然的话,女人最终会因为你的懦弱跟犹豫不决,离你而去的,”对顾励行有了更深的认识,艾阳对他的观感就差了许多,在她看来,与其跟一个黑社会大佬,还不如跟着没用的梁维华呢,起码男人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你知道什么啊,你能跟我解除婚约,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巴不得你赶紧走的越远越好,”如果是安梅清,他这个丈夫不肯点头,安梅清又怎么能离开他? 艾阳怎么会看不懂梁维华表情?算了,她也只是看在梁维华十分痛快的把信河别墅送给她的人情上,才友情提醒两句,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她也懒得再多话,艾阳干脆靠在座椅上,合上眼小憩。 第18章 顾励行 信河离沪市也就几十里路程,艾阳才打了个盹,车就停下来了,“到了,走吧。” 艾阳看着眼前这幢完全西式的别墅,红色的砖墙,雪白的屋顶,亮晶晶的玻璃窗里,还隐隐透出白色绣花窗帘,雕花的青铜大门边上罩着乳白色灯罩的青铜小天使路灯…… 车子沿着平整的甬道一路开到别墅大门前,艾阳利落的开门下车,“不错,比我想像的要漂亮的多,” 她率先走进去,迎面是宽大的欧式沙发跟茶几,还有个壁炉,墙上则挂了一幅盛装的安梅清的油画,“这幅画你带回去吧,总不能我家里还挂着前女主人的画像。” 艾阳踩着铺了暗青羊毛地毯的转角楼梯往上走,“上头是卧室吗?几间?卫生间有抽水马桶吗?我看外头有壁灯,吊灯,这里也是通电的哦?” 梁维华看着跟只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往楼上去的艾阳,原本的怒气居然消了许多,他得意跟在艾阳后头,“是啊,这里离容家的面粉厂离的不远,我跟他们商量了,从容家厂子那边接的电,抽水马桶也有,梅清根本不住没有抽水马桶的房子的,还有浴缸,” 梁维华已经上了楼,看着艾阳一间间推开房间的门,想到自己用所有爱意为安梅清布置的房子,居然这么快落到别人手里,心里也挺不舍的,“这房子我花了两万多大洋,加上周围的地,要不我一并给你两万五千块大洋,这房子你还给我?” 艾阳横了梁维华一眼,“想都别想!这地方现在是我的了!对了,这里的佣人呢?” 梁维华也知道他这是白日做梦呢,“这儿平时没人住,所以就留了两个人在这里,一个负责外头花园的卫生,姓胡,一个负别墅的里面的卫生,姓李,都是信河庄子上的人,这两个人我留给你,但再想要人伺候,你得自己雇人。” “有人打扫卫生就行了,其他的嘛,”想到洗衣做饭这些她全不会,艾阳挠头,“信河庄子里有佃户吧?我去那些人里,看看有没有会干活儿的,我给他们开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