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可沈璟昀却径直站了起来,清朗的声音盖过她的:“若皇后娘娘真的这般喜欢,不若将两位姑娘留在宫中陪伴您,反正后宫空虚,无论什么位分,都不会委屈了两个姑娘。” “这般既满足了皇后娘娘对两位姑娘的喜欢之心,也不至于让二弟不高兴,更让父皇得了几个美人,这般三全其美,可不是正好吗?”沈璟昀浅笑,望着姜皇后,“皇后娘娘以为呢?” 到底男人和女人体力上有差别,沈璟昀想盖住姜皇后的声音倒也简单。 姜皇后略输一城,可哪有这么容易认输。 “太子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两个姑娘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本宫总不好为了一己之私便阻碍她们的前程,不如太子带她们回东宫吧,东宫离本宫的懿德宫不远,本宫也能常常找她们说话,也不至于让她们在宫中蹉跎岁月,这才叫两全其美。” “皇后娘娘这话,恕儿臣不能苟同。” “听您的意思,怎么进父皇的后宫叫蹉跎岁月,进儿臣的东宫就不算了?” 皇帝脸色也微微一沉。 皇后…… “陛下年已不惑,身子也大不如前,当养身为上,再选妃嫔入宫,倒显得为老不尊。”姜皇后似乎一点也不顾及身旁脸色越发难看的皇帝,铁了心要将人塞进东宫。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木良娣,沈璟昀疯了才会让她再塞个人进来。 “可儿臣也不能接人进东宫啊。“沈璟昀似乎很为难,朝着姜皇后微微一笑,“儿臣出生的时候,大师说生辰阴气重,需得养着,连做寿都不行。” “太子已经长大了,当不畏惧那些阴气。” “不能不怕啊。”沈璟昀低笑,“儿臣前些日子又得了大师的话,说这女子本性属阴,儿臣若是想永葆平安,身边的女人至多有一个,多了便会伤身,因这个缘故,儿臣都遣人连夜将木氏送走了,实在是忧心忡忡。” 姜皇后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这个太子,越发厉害了,什么理由都能想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姜皇后就戴上面具说假话。 几年前那个逼宫的少年,跟他现在比起来都纯良无比。 “这么多年来,父皇和皇后娘娘为儿臣安康,劳心劳肺,儿臣能做的也唯有保护好这身子。”沈璟昀委顿,淡淡一笑道:“扯远了,以前皇后娘娘亲口说,大师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以不肯给儿臣做寿。” “儿臣如今想来,深以为然,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果然才智过人,定然不会不顾儿臣的身体,非要儿臣纳妾。” 以前姜皇后拿这个理由打压他,如今也算自食其果。 姜皇后便温和道:“你这孩子,既然有大师的话,为何不直说,非要绕这么大弯子,若本宫不知道,就这般伤了你的身子,岂不是罪过。” 好一个温和大度的继母。 枝枝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针锋相对,这才回过神来,脑海里全是震惊之意。 这两个人分明早就撕破脸了,觉得都能直接打起来,结果还都能虚情假意地互相吹捧。 跟这些人装模作样的水平相比,她还是太嫩了。 沈璟昀似笑非笑:“儿臣也没料到皇后娘娘这般坚持。” “又不是什么好话,大过年儿臣怎么好直接说,扫了大家的兴致,若非皇后娘娘非要逼我接两位进东宫,我倒想瞒着一辈子。” “不过妻妾子嗣乃是大事,不能轻忽。”姜皇后淡笑,似乎没听出他的讽刺,继续关切道:“改日找大师进宫再算一算,若无碍再给太子选人。” 说到底还是不肯放弃,非要摆布沈璟昀不可。 “这怕是不妥。”沈璟昀掸了掸袍子,“民间的俗话说,命越算越薄,若一年内给大师看多了,折损寿命。” “本宫却不曾听这样的传言,太子是被人骗了吧。” “还是那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太子说的是。”姜皇后身旁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皇帝盯着妻儿打了半天官司,终于做出了决断。 “既然不合适,那就不要硬塞给太子了,算命之事休要再提。这两个女子,皇后挑一挑,赐给宗室子弟吧。”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没有看姜皇后。 “陛下,纳妾之事不着急,可太子弱冠之年……” “父皇英明。”沈璟昀躬身,“皇后娘娘一片慈心,儿臣感激不尽,然大师之言不好不信,只能辜负皇后娘娘一片好心了。” 姜皇后脸色冷硬。 第57章 露出个凄楚自嘲的笑,姜皇后叹息道:“陛下是太子的亲生父亲,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妾身为继母,继续逼迫恐会让人觉得别有用心,便罢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姜皇后眼神却全不似表面这般柔弱凄楚,反而带着刻骨的冷意。 她倒是不怕皇帝的,皇帝总不舍得让她受委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帝已经开了尊口,她若再咄咄逼人,恐会被人视做狼子野心。 拈起桌上的酒盏,遮住唇角的冷笑,姜皇后道:“带两位姑娘下去吧,既然跟太子无缘,日后再寻好的便是。” “跟太子无缘,这不是还有二皇子殿下吗?”斜地里凭空插出个吊儿郎当的轻狂声音,杜文郢高声道,“方才说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一人一个,如今既然不得,倒不如都给二皇子。” “反正……二皇子身边,至今也没个姬妾,一纳二女,双喜临门。” 杜文郢朗声笑道:“难不成……刚才皇后娘娘说的全是假的,本就没打算给二皇子姬妾,本就冲着太子殿下来的?那臣就有疑问了,这两位姑娘千般好万般好,皇后娘娘怎的不给自己亲生的儿子。” 撕破脸皮的话,沈璟昀不会说,姜皇后也不会说,大家都要脸。 可总有人不要脸,杜文郢从来都是个混不吝的,这会儿吊儿郎当地坐着,可咄咄逼人的气势,丝毫不减。 满室寂静,杜文郢说的人是事实,宗室子弟也不傻,都知道皇后和太子之间的龃龉,但这二人积威甚重,并没有人敢看笑话,都悄无声息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全当自己不存在。 “老大不要的给了老二,这话说出去恐怕不好听。”姜皇后淡声道,“自家兄弟之间,总是要避嫌的,若什么都不在意,连兄弟不要的都捡,未免太不讲究了。” “本宫亦曾听说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情,像儿子娶了父亲的妾,侄儿娶了叔父的妾,弟弟娶了寡嫂。”姜皇后的目光不动声色瞟过枝枝,“这夫死改嫁,天经地义,谁也拦不住她们,可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何必寻夫婿家的,听起来总归是不好的。” 沈璟昀脸色一黑,淡声道:“皇后娘娘,既然改嫁了,那自然跟以前的夫婿再没关系,想嫁谁便嫁谁,既不坏伦常,又没有违律,何必因着莫须有的流言蜚语畏首畏尾,您说呢?” “我看二弟身侧没个女人,形单影只着实可怜,这两个姑娘亦是极好的,不忍他们蹉跎一声,不如就给二弟带回去吧。” 二皇子道:“皇兄,母后,我心里有人了。” 沈璟昀拿起酒盏放在唇边,遮住唇角勾起的冷漠笑意。 姜皇后天大的本事,也管不住自己儿子。 “你小小年纪,快别胡说了。”姜皇后温和地制压自己儿子,“这两个姑娘是母后千挑万选的,你若是不喜欢,留一个也好。” “儿臣一个都不要。”二皇子有点生气,觉得母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她的眼里只有权势。 早就告诉了她,自己喜欢娇儿,结果母后就对顾家姑娘做出那种事情来,现在还逼迫自己娶不喜欢的女人。 在她心里,自己是她儿子还是个玩物。 二皇子怒了。 “母后,儿臣早就说过了,这辈子非娇儿不娶,您何必非要逼我!” 满堂子弟都没忍住口中的惊呼。 这么刺激的吗,二皇子居然在外面跟人家姑娘私相授受,私定终身,私那个什么了…… 姜皇后快被自己儿子气死了。 她对付谁都不生气,就是看着这个傻儿子便没了办法,他是没长脑子吗,竟当着诸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皇帝一直恹恹坐在一旁,说完那句话便没了心思再开口,这会儿突然来了精神,温和道:“孟州有了喜欢的姑娘?是哪家千金,怎的不告诉父皇?” 沈孟州道:“父皇,那姑娘身份低微,母后不同意。” “身份有什么要紧的,方才太子说得对,咱们皇室富贵已极,娶媳妇儿只需挑品貌才华,倒不必注重门第了。” 皇帝难得不理会姜皇后难看的神情。 他也是生气了,任哪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说年老体弱,都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当着他的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说了不止一次。 “父皇所言甚是,儿臣喜欢的姑娘,是商贾顾家三房的嫡长女,叫顾娇的。”二皇子道,“还请父皇成全。” “顾家……”皇帝扬眉想了想,半晌道 “朕记着,之前宁王的王妃便是她们家的?” “正是这家。”二皇子像是想起来什么,指着沈璟昀高声道,“皇兄身侧的顾承徽,亦是顾家千金。” 姜皇后咬碎了一口牙:“陛下,士农工商,顾家毕竟是商贾,怎堪做皇子妃,若孟州当真喜欢,不如赐做庶妃便是了。” “这话不对。”皇帝哼了一声,“之前给宁王赐婚,皇后亲口所言,那顾家姑娘天姿国色,品貌端方,德容言工俱佳。” “顾家的姑娘能给宁王做王妃,便不能给老二做王妃了吗?”皇帝蹙眉,“宁王是先帝之子,朕的亲弟弟,身份并不比老二差。” 杜文郢朗声道:“陛下慈善仁德,不囿于家世,乃明君徳范。” 姜皇后端庄坐着,也不再反驳他们的话,只是淡声道:“本来妾是准备应了的,只是……这顾家的嫡长女嫁做宁王妃,一月有余便闹着和离,这样的德行,妾实在不敢再往皇家拉。” “以前听了几个狗奴才的闲话,当那顾家女是个好的,没想到是被人蒙蔽了,是对不起宁王。”姜皇后面色稳重,“可我总不能明知顾家不好,还给孟州娶他家姑娘。” “陛下,您也好好想想。”姜皇后这句话咬重了声音,眼神冷如冰雪,“您真的要给孟州娶顾家姑娘吗?” 皇帝对上她的眼神,便有些软了。 沈璟昀嗤笑一声,握住枝枝的手把玩,不理会当前的闹剧。 左右与他无关,只消看着姜皇后和二皇子如何丢脸就好了。 枝枝却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殿下,和离的事情,别人说起来还是我解决的错,对吗?” “是。”沈璟昀淡声道,“宁王再过分,也是皇家子孙,外人不敢多言,不好听的话都会落在顾家头上。” 枝枝大约是想不到的,她还太年轻,也不了解皇室的生活。能想到的大约就是和寻常人家一样,谁对谁错一目了然,旁人也不会过多苛责。 可皇室是不一样的。 枝枝心里微微有几分难受,姐姐那么好,分明宁王才是个坏人,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事情,只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她们这样的升斗小民,连为自己申冤的机会都没有。 沈璟昀微微蹙眉,却什么都没说。 顾家的女儿当然无辜,其实外人也都知道,端看宁王的名声就能猜出一二来,但人心险恶,总是要找个人辱骂的,老百姓之间说些闲言碎语,谁又能管得住。 皇帝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了,声音微弱:“皇后觉得……是这样吗?” “陛下不信,何妨传宁王一见。”姜皇后冷声道,“宁王孝顺,要去给先帝守陵,除夕大日子都没过来,咱们身为兄嫂也该多关心一些。” 她的目光扫向沈璟昀,再转向一旁的枝枝。 沈璟昀逼她如此,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皇帝还没有答应,枝枝便微微颤抖着抓住了沈璟昀的手指,脸色也白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