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她的行踪被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太子殿下,沈璟昀也很好奇她想做什么,每天都在练习舞蹈,可她根本出不了门,学会跳舞又给谁看呢? 枝枝当然不会不考虑这个问题,她早就想好了,那天就让人去找他过来,他如果还生气不肯来的话,那大不了就偷偷跑出去相信朱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实在不行,就弄点药把人给迷晕了再跑出去。 事在人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时间缓缓过去,度过了平安无事的十一月,便是腊月。京城的天气越发的寒冷,北方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宫中也渐渐有了年底将来的气氛。 腊月初八这日,又是个雪天,下人们忙忙碌碌地熬着腊八粥,因宫中放了一天假,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萃蓝几人也携手出门玩去了,只朱雀陪在她身侧。 这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两三日了,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整个东宫都被雪掩埋,望过去煞白一片,只有墙角开着的几朵艳色红梅,带出几分风情。 枝枝抱着手炉,站在窗前看雪,对朱雀道:“殿下的寿辰,往年都是怎么过的?” “跟寻常人家的晚辈无异,只是家人送了寿礼,平辈间办个小宴,宫中并没有大宴。”朱雀伤感道,“没有母亲的孩子,到底没人给他谋算,姜皇后说怕伤了他命格,年年不给办寿宴,殿下自己也不在意,是以每一年都不过是殿下跟相熟的几位公子一起,喝个酒聚一聚。” “可殿下贵为储君,照例该按照皇后的规格办宴会的。” 枝枝眨了眨眼睛,却道:“朱雀,你去一趟前院,说我晚上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既然没有宫宴,把人劫来应该也无所谓,那些公子哥,总不敢背地里说殿下的坏话。 “好,我尽力把殿下请来。”朱雀不敢把话说满了。 自从禁足之后,殿下一直未曾踏入过玉春殿半步,寻常就是经过了,也看都不看一眼,摆明了厌弃。 这次只怕昭训肯定要失望了。 朱雀忧心忡忡地穿上披上出了门,过了两刻钟,身影便出现在雪地里,进门第一句话便是,“我没能见到殿下,女侍中大人说,殿下今日哪儿都不去,就待在书房里。” 枝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如今大雪天的,他也不练剑,着实没必要到处走动,自然更愿意待在温暖舒适的书房里。 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功亏一篑呢? 第42章 枝枝却不曾想,若当真是不想见她,那又何必让人多此一举,说一句一整天都待在书房里。 到底,她自己还是个未经过□□的年轻姑娘,看不透对方的打算,若换了个情场老手,这会儿定然已看穿了对方隐藏在冷淡之下的心思,早早就将人拿下了。 枝枝却只咬着唇儿,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将它摘了下来,套进朱雀手腕上,“今儿腊八,你也辛苦了一整年,这镯子便送给你了。” 她犹豫了一下,没想好怎么让朱雀离开。 “多谢昭训,赏赐便罢了,只我今晚也想跟小姐妹们一起聚聚,不知道昭训是否准了?”朱雀从善如流,也不等她说话,便睁着眼给她开后门,“玉春殿只剩昭训一人,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准了。”枝枝心中一喜,没料到朱雀居然这么懂事,“我自己可以的。”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竟然也可以绷住说完全部的话。 当天晚上,朱雀果不其然提着灯笼离开了,偌大的玉春殿,只剩下枝枝一个人。 今日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在红灯笼的照映下,反射出亮堂堂的光,哪怕是无星无月的黑夜中,竟也能看清四处的风景。 淡扫蛾眉,唇若施脂。艳色舞裙穿在里头,暖和的小麋鹿皮靴子缝里一圈圈好看的风毛,素白的狐裘一径蜿蜒直脚踝,将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截裙边,光滑柔腻的丝绸垂到地上,迤逦了无限风情。 枝枝望着镜子里容颜绝美的女子,满意的笑了笑。 撑着油纸伞走出门去,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来,被风一吹,伞也不起什么作用,不一会儿便落在身上,化进衣衫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到了前院和后院相接的垂花门处,那里亦只有两个穿着棉衣的人在值守,却昏昏欲睡,并没有多严格。 枝枝稍想片刻,干脆利落扔了自己手里的油纸伞,又将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拽下上面缀着的东珠扔在地上,惊呼一声:“哎哟。” 值守的二人自然被引来了注意力,齐齐问道:“什么人?” 枝枝拿着自己的簪子走过去,满脸焦急之色,“我是顾昭训,方才路过这儿,发现我簪子上的东珠没了一颗,你们快帮我找找,找到了我有重赏。” 那二人看了眼她指着的地方,果然少了颗珠子,只迟疑道:“昭训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会……” 枝枝假作不耐烦地催促道:“今日殿下寿辰,解了我的禁足,不然我怎么敢出来,你们快帮我找找,那珠子很贵重的。” 东珠在宫里头不过是寻常物件,年年东海南海都进贡一大堆,供宫里的主子们挑选使用,可在宫外却真真切切的千金难求。 枝枝这颗珠子,明亮圆润,带着玉质的光泽,是东珠中的上品,当年顾老爷只得了五颗,顾夫人留了两颗,剩下给她们三个做了簪子,一人一颗镶上去,配上宝石珠玉,倒也好看,所以她现在说贵重,二人也并未起疑,都弯着腰帮她瞅。 枝枝也弯着腰,往地上使劲看,脚步却慢慢往垂花门移动,趁二人不注意,拔腿便飞快的奔了出去,朝着前院唯一灯火明亮的屋子奔去。 后面的人听见她的脚步声,望着她的背影愣了好半天。待反应过来想追她的时候,却已经很远了。 沈璟昀一直站在窗前,开阔的前院没有任何遮蔽物,几颗挺拔的大树,这会儿落了叶子,也阻碍不了视线,他早就看见那个跑过来的姑娘了。 穿的这样厚实,也敢在雪地里奔跑,便不怕摔了吗?沈璟昀蹙眉,盯着她的动作。 枝枝回头看了眼远处追自己两个人,眨了眨眼睛,一眼看见站在窗口的沈璟昀,对方的脸色在灯光下十分清晰,淡淡的没有神情,眉头却是紧蹙的,似乎十分不高兴;。 枝枝心里一紧,脚步便慢了下来,重重一脚踩下去,驱开了落在上面的雪,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便光滑如镜子,她自然是站不稳的。 沈璟昀一怔,默默合上了窗子。 枝枝坐在雪地里,哭丧着脸捏了捏自己的脚,肯定是扭了的,好疼啊。 她便觉得有几分委屈,回头看不见沈璟昀的身影,更以为是自己惹了他厌恶,越发难受了,眼眶也逐渐发红。 身后追她的二人站在三步远的地方,也不敢上前,只陪笑道:“顾昭训,殿下有命,后殿女眷无诏不得来前殿,还请您随我们回去吧。” 枝枝捧着自己的脚,站也站不起来,坐在这里也不好,白白惹人厌烦,只觉得难受的厉害。 她道:“我脚伤了,走不动,你们去找我的侍女过来。” 那二人居然恭敬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还以为他们是回答自己的话,枝枝又低下头,委屈巴巴的看自己的脚。 眼前却落下一片阴影,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受伤了?” 手指微颤,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慢腾腾的抬起头,看见眼前人分外清楚的脸,枝枝伸手攥住他衣袍的下摆,使劲点了点头:“我受伤了,好疼。” 沈璟昀垂眸,看了看她攥在自己衣摆上的手,那手方才撑在地上,沾了不少泥污,这下子倒好,全抹在他衣服上了。 枝枝也看见了自己做的好事,尴尬的笑了笑,却没有松手。 这一松开手,他如果再走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枝枝仰着细白的脖颈,眼巴巴望着他,重复了一遍,“殿下,我疼。” 沈璟昀弯腰,拽开她的手,枝枝的心随着他这个动作,一下子便落了下去,如坠深渊。 他就这么讨厌我…… 枝枝的思维里连这句话都没能想完,便惊呼一声,不知所措地怔了怔。 沈璟昀拉开了她的手,不给她失落的时间,便弯着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枝枝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沈璟昀的,她兴冲冲地发出一声疑问:“殿下?” “闭嘴。” 两个带着冷意的字传到耳朵里,枝枝却觉得一直甜到了心底里,她干脆抱紧了沈璟昀的脖子,细嫩冰冷的脸颊蹭了蹭对方温热的肌肤,“殿下,你真好。” “殿下,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哪怕是沉默,都让人觉得心中欢喜,好似冰天雪地,二月的鲜花陡然盛放。 离书房只有几步路,枝枝却觉得走了一辈子那么久,她将自己窝在沈璟昀怀里,声音娇嫩如水,“殿下,生辰吉乐。” 沈璟昀淡淡“嗯”了一声,又道:“孤似乎想起来在何处听过你的声音。” 就如同刚才那样,柔媚如水,嫩若春柳,他这辈子只听过一次这样的声音,也是唯一一次,被一个女人的声音,险些勾的心神不稳。 枝枝干笑一声,“殿下,我主动坦白,成吗?” 她抱紧沈璟昀的脖子,确保自己不会给人扔下去,才开口。 “那天我跟姐姐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前一晚上,姐姐被宁王折腾,受了一身伤,到了懿德宫,皇后还把姐姐扔在了地上,她经受不住,就晕过去了。”枝枝低声叙述,提起当时的事情,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可却依然惊心动魄,害怕的不得了 “我们恰巧碰上殿下的仪架过来,就想试试,能不能求殿下帮我们一把。” “那你为何勾引孤?便是直说,孤也会帮忙的。” “因为宁王府的陈妈妈说,殿下为人冷漠,肯定不会帮忙的,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枝枝毫不犹豫甩锅,“就是她说的殿下人不好,我才想出后面的昏招,不然肯定不会的……” 沈璟昀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却继续质问:“皇后为难你姐姐做什么?” “据我对她的了解,她还不至于跟宁王妃过不去。” 又没有什么冲突,别说一个宁王妃,便是那位在后宫里头搅风搅雨的高太妃,也都是在父皇面前折腾,从不找皇后麻烦,她闲的无聊才会跟宁王妃过不去。 枝枝身体僵了僵,眼睁睁看着前面一个巨大的坑,却不得不跳进去。 她不能再骗他了,每一个谎言,最后都会成为刀子,刀刃对着自己,伤害的也是自己。 “皇后……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家里有个叫顾娇的堂姐,是三叔的女儿,她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了二皇子,并且两个人**,十分情深意浓。” “可殿下也知道,顾家也不过是商贾人家,顾娇更是旁支,连嫁给二皇子做妾都勉强,她害怕被皇后娘娘怪罪,就假称自己是顾宁平,这样就算发落,也发落的是我姐姐。” 接下来的事情,不说沈璟昀也猜得到。 老二那个脾气,肯定去跟皇后说了,甚至可能还哭求要娶那姑娘做皇子妃。而皇后自然不肯亲生儿子娶一个商贾之女为妻。也因此,便将顾宁平赐给宁王为妃,存心折辱她。 难怪前些时日,老二被派到蜀地公干,原来皇后打了这样的注意。 当初皇后和皇帝执意要给宁王娶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儿为王妃,本就很奇怪,宁王虽然荒唐,大族皆不愿与之婚姻,但王子皇孙,想娶个普通官宦的女儿为妻,应该也没问题,何必屈就商户。 如今倒是明白为什么了。 “你那个堂姐呢?” “不知道。”枝枝干脆利落回答,“嫁人了吧。” 沈璟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猜测道:“她嫁人之事,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枝枝把头埋进他怀里,只留下一个后脑勺,“殿下,都已经过去了。” 她这就等于是承认了。 沈璟昀倒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抱着她踏上台阶,踢开了被风吹上的门,他脚步极稳,湿滑的地面踏过去,没有丝毫踉跄,平稳一如寻常。 枝枝有点羡慕。 进了屋子,沈璟昀将她放在榻上,转身点亮了一侧的明瓦灯,透亮的光照明了整间屋子,“摔着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