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是。”女侍中并没有质疑她的话,心里却微微有几分诧异,据碧云的信来看,那顾三小姐生的美貌非凡,活脱脱是九天仙子,殿下为美色所动,给她册封七品倒也寻常。 只是把正三品的女官划过去伺候她,便有些匪夷所思了。朱雀以往,可是在内殿侍奉殿下饮食的女官,划给一个小小昭训,就怕朱雀心里不高兴。 女侍中皱着眉,拿着太子腰牌,上了车,带着仪仗往顾府去。 她也没有贸然上门,先派人快马给朱雀送了消息,待到了顾府,便见顾家人都等在大门外了。 女侍中位列二品,地位不凡,见了顾家人也不打招呼,只张开了手中的黄色绸缎:“奉太子殿下谕,顾氏端慧貌妍,册为东宫昭训,位列七品,今日入宫。” 皇帝早就不管事了,姜皇后跟太子势如水火,如今东宫的大事小事都由殿下做主,全然不必请示陛下。 太子殿下甚至自己下令,只是其令称谕,并未逾越称旨意,只是天底下,也没有人不认同殿下的谕令,除却姜氏。 女侍中脸上的褶皱都规规矩矩的,将谕书递给枝枝,“顾昭训,我今日带了仪仗迎您,且随我上轿吧。” “且慢。”顾宁平的声音响起来,她手里握着一只香包,冲上前递给枝枝,“这是姐姐给你求的平安符,你务必日日带着,护佑你平安康健。” “多谢姐姐。” “还有一事,这位姑姑,承蒙殿下照拂,派了女官来我顾府,只是如今我们全府上下都已经得沐恩典,不知两位姑姑……” “朱雀和碧云,那便随我回去吧。”女侍中并不含糊,“昭训,请吧。” 枝枝怯生生回头看了眼父母,又看着朱雀,紧紧抿着唇,一副胆怯娇弱的情状。 朱雀扶着她的手臂,“昭训,上轿吧。” 女侍中脸上竟然也没有鄙夷亦或是别的情绪,只是道:“昭训请。” 说是带了仪仗,可枝枝地位实在太低,区区七品,所谓的仪仗也不过只是辆二人抬的蓝顶小轿子,晃晃悠悠的,还不若顾家自己的轿子。 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四下无人,没有人能看见自己的行为,枝枝便毫不犹豫翻了个白眼。 看着这破轿子,她便能想到,接下来东宫的生活,远远不如她闺中。 吃苦受罪的,这个所谓的“贵人”,到底贵在何处? 轿子便一路晃到东宫侧门,也算得上是皇宫的一个小测们,照例宫内不得乘坐轿辇,朱雀低声道:“昭训,下来吧。” 枝枝探出一只手,扶着轿辇的边缘,颤着脚踏出来,朱雀扶上她,她便紧紧攥住了对方的衣袖。 朱雀一阵心酸。 女侍中的声音响起来,“殿下的意思说,朱雀日后依然侍奉顾昭训,碧云还回自己的地方去,至于昭训处的侍从,朱雀你来负责吧。” 朱雀点了点头,未有半分愤懑不平:“既然如此,便多谢女侍中大人信任,只是不知,昭训的住处?” “殿下尚未安排,我这便去问,劳烦昭训在这边的亭子里稍候了。” 她自去了,枝枝便和朱雀等在凉亭当中,时值秋日,凉风习习,东宫花园里的枝叶落了大半,光秃秃的,听见有人的脚步声,隐约还是个男人。 枝枝心里有了成算,东宫后殿能来的男人,自然只有太子殿下,她便假作不知,突然笑道:“这景色倒好,清寒孤诮,别具一格。” “你这小女子,倒是眼里不凡。”身后传来一个轻佻的男人声音。 枝枝脸色登时一变,回过头去,果然不是沈璟昀,她躲在朱雀身后,“你是何人?” 那人却已经惊住了,上下打量着她的脸,感叹道:“难怪表兄不爱我进献的美人,原是金屋藏娇,藏了位天上仙子,这要是换了我,那些庸脂俗粉也看不上眼了。” 他的举止着实太过轻佻浪荡,不似好人家的公子哥,枝枝撂下脸来,“你这人……欺人太甚!” “仙子莫气,我这人素来口无遮拦,却没什么坏心,仙子若生我的气,那骂我两句好了,只求仙子消气。” 朱雀屈膝行礼:“杜公子,这位是顾昭训。” “昭训?表哥何时多了位昭训,我怎么不晓得?”那姓杜的语如连珠,摆明了不相信,“朱雀,你可不许驴我,要是这小美人还没被表兄看上,那给了我也好,我喜欢她的脸。” 被他三番五次调戏,枝枝只觉得气怒无比,她何时见过这种无奈,加之对方扫视自己时放荡的眼神,枝枝忍不住怒气,脱口而出: “我也喜欢杜公子的脸,恨不得剥下来做面鼓。” 作者有话要说: 枝枝:我喜欢他的脸 沈璟昀:我比他好看 枝枝:我不舍得扒你的皮 沈璟昀:他最好看他最美,扒他的 二更晚上 第31章 那姓杜的闻言,很是惊讶地张着嘴,呆呆看着枝枝,震惊道:“你……你怎生这般恶毒。” 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枝枝已经后悔了,太不像她平日为人,倒让人觉得过于跳脱。 枝枝眼珠子转了转,面无表情道:“朱雀姐姐,这登徒子是谁?” “杜文郢,你在孤这里做什么?”冷漠无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数九寒天的凉意。 杜文郢颤了颤,转头谄媚道,“表哥,我好容易进京了,这不是来看看你吗?” 穿藏青色袍子的男人拾级而上,脚下踩着的靴子亦精致非凡,容色如同三冬雪,寒冷淡漠,“江宁王倒允你出来了?” “他跟他的世子相亲相爱,哪儿有空管我,表哥我问你,这小美人当真是你的姬妾?不是骗我的吧?” 沈璟昀的目光转向二人,淡声道:“怎的还在这里?” “殿下,女侍中大人说,去请示您,顾昭训住在何处?”朱雀微微施礼,“只是方才杜公子出言不逊,还望殿下做主。” “我何时出言不逊了,反倒是她,还说要扒我的皮,做成鼓呢?”杜文郢站在沈璟昀背后,凄凄惨惨道,“表哥,这样恶毒的妇人,你怎么给带来东宫了?” 枝枝咬着下唇,不知道刚才的话有没有给沈璟昀听去,也不敢争辩,只是深深低着头,直低到对方看不见她的脸,然后开始无声抽泣。 杜文郢震惊地看着她下巴上一滴一滴落下水珠,眼珠子差点没给瞪出来,“你哭什么?” 沈璟昀蹙眉,看着她瀑布般的眼泪,便觉得有几分烦躁,一把拎起杜文郢的领子,“你堂堂江宁王府的公子,到我东宫跟妇人争吵,欺辱人家,你还要不要脸了?” “表哥……”杜文郢挣扎不开他的手,“表哥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松开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沈璟昀重重将人放下,看着对方被震的险些站不稳,却不理他委屈巴巴的神情,对朱雀道:“便住玉春殿吧,你领她过去。” “奴婢遵命。”朱雀有一瞬间震惊,玉春殿倒是不大,加上耳房侧楼,给她住的房子也不过七八间,跟木良娣住的东明殿没法子比,然而哪怕只是玉春殿,也非一个小小的七品昭训能住的。 想当年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玉春殿住的是现如今的淑妃,当年便位列四品良媛,身份亦是尊贵,且这玉春殿与众不同之处,便在于有一间小小的书房,里面放满了前几朝人常看的书籍。 拿来给顾昭训住,着实抬举了。 然后几人当中,最惊讶的莫过于杜文郢,“表哥,玉春殿你给她住,她才七品,那可以淑妃娘娘的住所?” “那又如何?”沈璟昀反问。 杜文郢便磕巴了,“不,不如何,可是……” 可是淑妃是太子的姨母,这样抬举一个恶毒的妇人,杜文郢快要气死了。 枝枝同朱雀同样不理会他,只向沈璟昀行了礼,便走去了玉春殿。 她看的清楚,这位太子恐怕原本没打算让她住这里,只是见姓杜的得罪了她,又哭的这样凄惨,才给了些许补偿。 总之不管为了什么,好处到手里了才最实在。 走在花园子里头,枝枝低声问:“这位杜公子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杜公子是江宁王府的二公子,这江宁王当年娶了明安侯谢氏的嫡次女,由庶女陪嫁,杜公子便是那位媵妾所出,而殿下生母,先皇后亦姓谢,正是明安侯府的嫡长女,而淑妃娘娘,是她叔叔家嫡出的堂妹。” 朱雀很耐心地跟她解释,“明安侯府,江宁王府,诸位公子千金,都与殿下有中表之亲,昭训日后碰上了,切勿莽撞。” 也就是杜文郢素常荒唐,殿下才咬定是他招惹了旁人,不予计较,若换了旁人,一个姬妾,如何比得上表兄弟亲近。 “我晓得了。”枝枝低声道,“我都明白的,今天也不过是心中烦闷,便没能忍住脾气。” 朱雀便不言语了,任谁抛家别乡的去旁处,甚至还是被算计的,恐怕心情都好不了,实乃她之过,只盼着昭训早日走处理器,挣得殿下恩宠,方是长久之计。 玉春殿位居东宫西北,与木良娣的东明殿中间只隔了一座小花园,两两相望,倒是极近,可离太子居所,书房,就远了。 这位太子爷倒也是个有趣的人物,不近女色就将人远远抛在后头。 枝枝心里倒有了计较,方才是她想错了,这玉春殿看起来不像是补偿,反而像是见她初进东宫就跟人起了争执,觉得她不太省心,便厌弃了她,决议跟木良娣一样冷藏着。 不管怎么说,吃的好住的好,总归是件好事。 枝枝也不在意,事在人为,想要夺宠也不一定要住的近。俗话说的话,远香近臭,离得远了才能让人时时惦记着。 今日折腾了一路,便也觉得累了,枝枝窝在小椅子里头,看着侍女给她铺床,不由自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中也逼出了晶莹的泪珠。 朱雀便笑了:“是该困了,我去叫水,沐浴之后,昭训便睡吧。” 枝枝乖乖点头。 一夜好眠。 床上的人撑开被子,撑着床板慢吞吞坐了起来,一脸迷惘地看着面前的情景,枝枝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进入东宫了。 还不及自己撩开帘子,便有侍女急匆匆过来,替她打开床幔,笑道:“昭训要起身了吗?” 照例,东宫昭训可得侍女四,中人二,教引姑姑一,朱雀充当了她的教引姑姑,玉春殿内近身侍奉的,便只余四个侍女。 枝枝起身,由人侍奉着洗漱,坐在了梳妆镜前,穿着宫女服饰的圆脸侍女笑说:“昭训,如今身份有别,您家里带来的那些东西,难免有逾越之嫌,实在用不得了。” “我知道了。”宫中衣食住行皆有规制,昭训本是低等妃嫔,穿戴的规制并不如寻常的大家千金,枝枝往日的衣衫首饰,到底太过于华丽。 “你叫什么名字?”枝枝拨了拨手下的簪环,“你们都自己说说吧。” “奴婢贱名萃蓝。” “奴婢青霜。” “奴婢黄莺。” “奴婢绿衣。” 蓝青黄绿,再加上朱雀碧云,这彩虹七色倒是全齐了,枝枝眼里泛起一抹笑意,“是本名吗?” “自然不是,是进了东宫之后,太子殿下吩咐让改的,便朱雀大人原也不叫这名字。”萃蓝含笑答道,“咱们东宫,除却木良娣处的人没给改名字,别处都改了的。” 没人明白太子殿下在想什么,总闹一些有的没的小事,让人觉得万分好笑。 枝枝低眉浅笑不语,宫女们和女官有不可逾越之壁,大多数出身卑微,采选自民间,不似女官皆官宦家的女儿,是以见识也差远了。 太子此行,看似无理取闹,然而却大有深意,名字全给改成这样的,那姜皇后若想随意安插个人,哪怕给她改了名字,也极容易暴露。毕竟人在对待自己的本名,和突然更改的名字时,反应定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