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一看见屋子里的情形,恭王就愣住了,那凄惨的叫声却原来是李夫人发出的,她正被按在榻上,动弹不得,一名婢女拿着瓷勺正在她的脖颈处刮着。 “啊——你放开我!”李夫人叫骂不休,头上的金钗都落下来了,尖声叫道:“你——我要告诉王爷!啊——” 恭王妃站在一旁,笑眯眯地道:“你看,你这不是有力气喊叫了么?” 她说着,又吩咐那婢女道:“再多刮几下,李夫人这病看起来挺重的。” 那婢女犹豫了一下,李夫人那阵儿疼劲已经缓过来了,又开始再次叫骂恭王妃,那婢女不敢多听,果然又狠狠刮了一下,李夫人的叫骂声又变成了惨叫。 恭王打眼一看,只见那瓷勺刮的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难怪李夫人叫得这么惨。 李夫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一句一句地骂恭王妃,甚至连泼妇骂街的那些话都学了来,越骂越难听,骂她这么恶毒,活该生不出王爷的种云云。 恭王妃还没什么感受,反倒是恭王的心里跟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眉头皱起,咳了一声,霎时间,满室寂静。 李夫人跟见到了救星似的,满脸涕泪涟涟,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这会儿立马便虚弱了,哭得梨花带雨:“王爷……王爷您终于来救臣妾了吗?” 那拿着瓷勺的婢女立即跪倒在地,浑身都发起抖来,李夫人立即挣脱了桎梏,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扑到恭王怀里,嘤嘤哭泣起来,恭王看了一眼,倒是没搭理李夫人,反而转向恭王妃道:“这是怎么回事?” 恭王妃垂着眼,答道:“李夫人这几日总说天气冷了,身体不适,老山参都吃了七八根还是没效果,请了大夫来也不见诊治出什么毛病来,臣妾特意去问了婳儿,她说这毛病是风寒入骨,需要将寒气发散出来,就教了臣妾这个法子。” 她说着,还兴致勃勃地指了指李夫人的脖子,李夫人下意识觉得脖子一痛,又赶紧往恭王怀里缩,恭王妃饶有兴致地道:“她这儿已经红肿起来了,等过一阵子,刮出点点淤血来,这寒气就发散完了。” 李夫人惊恐地睁大眼,瑟瑟发抖,仿佛怕极了,嘤嘤哭道:“王爷,臣妾害怕……” 恭王妃不明显地撇了一下嘴,道:“婳儿还说了,这是秘方,专治你这毛病的。” 恭王:…… 他低头看了看可怜的李夫人,心道,可能他这位王妃,是真的认为李夫人得了什么毛病吧。 至少在他看来,李夫人面色红润,精神颇好,完全不像是得病的样子…… “行了,”恭王咳了一声,道:“既然王妃也替李夫人治过病了,那就散了吧。” “王爷?”李夫人霎时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恭王却没搭理她,轻轻将她推开些,对恭王妃道:“时间不早了,王妃与我一同回去吧。” 恭王妃愣了一下,才道:“是。” 两人一道出了屋子,外面还在下着雪,恭王妃笼着手往外走,却被恭王拦住了,她不解地抬头:“王爷?” 恭王皱着眉看她:“出来没带斗篷么?” 恭王妃抿了一下唇,要笑不笑地道:“听说李夫人这边病得着急,臣妾就顾不上许多,匆匆赶来了。” 恭王沉默片刻,恭王妃正欲说话,却见他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低声道:“走吧,先回去。” 大氅上犹自带着暖暖的温度,那是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恭王妃霎时间愣在了那里。 大雪还在下着,却让人恍惚觉得没有之前那样冷了。 第 169 章 一转眼间, 年关就过去了, 宣和帝的身子总不见好,于是文武百官们这个年过得都不敢热闹,君父身体染疾, 他们若还高高兴兴的, 恐怕要被御史参个几本了。 前几日倒还好, 宣和帝勉强能上朝,只是那一脸病容无法遮掩, 到了年初十, 太医已经常驻皇上寝殿了,随时恭候。 于是整座皇宫,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开始担心起来,皇上这要是有点什么,大家日子都要不好过了。 年十一, 太子与恭王入宫侍疾, 寝殿门窗紧闭,浓重的药味挥之不去,宣和帝躺在龙床上, 双目微微闭着,面容苍白, 恭王跪在一旁, 看着太医给宣和帝把脉。 太子垂着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仿佛是走了神。 等太医放下宣和帝的手,恭王立即关切问道:“怎么样?太医,父皇他的病可有好转?” 太医答道:“皇上是风寒入体,又兼之前身体弱,近来心思忧虑,这病不能下猛药,怕伤了根基,得慢慢养。” 恭王皱着眉,担忧道:“怎么个养法?” 太医道:“臣之前开过的方子,有一个皇上吃着还不错,臣这次再仔细改改,让药性再温和些,先吃半个月。” “好,好,”恭王连声道:“那你快去开方子来。” 太医连忙开方子去了,恭王从地上起来,替宣和帝掖了掖被角,太子从方才一直就沉默着,此时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寝殿。 恭王掖被角的手微微一顿,眼睛微微抬起,忽然对上了一道目光,他心里猛地一跳,立即跪了下去:“父皇!” 宣和帝是什么时候醒的? 宣和帝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投向殿门的方向,门没有完全合上,一缕寒风悄悄沿着缝隙送了进来,已不见了太子的背影。 宣和帝的声音疲惫,带了几分苍老之意,仿佛一声叹息:“又下雪了啊。” 恭王不敢抬头,谨慎地答道:“是,从早上就开始下了。” 也就是说,宣和帝从早上开始睡到现在,他的表情有些怔忪,对恭王道:“去,贞儿,把殿门打开些,朕闷得很。” 恭王听了,立即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去把殿门打开了,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担心宣和帝受寒,他细心地只开了半扇殿门,恰好让宣和帝的视线望向门外的景致。 宣和帝盯着那洁白的雪看了一阵,忽然道:“朕这是时间到了?” 这一声犹如惊雷,让人听着便觉得十分不祥,恭王惊得立即伏身跪下来,叩首道:“父皇切不可如此作想,太医说了,只是风寒入体罢了,等过阵子就养好了,父皇是真龙天子,正值春秋鼎盛,时间还长着呢。” 他说着,声音里竟带出几分哽咽之意来,宣和帝笑了一下,神色似乎有些触动,他望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精明睿智的眼睛此时竟带了几分浑浊,似乎真的要不久于人世了。 他盯着恭王,慢慢地道:“贞儿,看着你的哥哥。” 恭王听了这话,有点发蒙,有些不明白宣和帝这话里的意思,看着太子,要他看太子做什么? 他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问出来,只是恭敬地答应道:“是,父皇。” 宣和帝又疲累地闭上了眼,仿佛是陷入了昏睡之中。 皇上这一缠绵病榻,就是几日之久,朝政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子去处理,恭王也不上朝了,一心一意在寝殿侍疾,一有机会就抓着太医过来诊病。 各种汤药灌下去,宣和帝仍旧是没能好起来,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觉得,宣和帝这一关恐怕是过不了了。 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谢翎,还有一个,就是太子。 上元节,宫里提前点了灯,但是没有一丝喜庆的氛围,到了夜里,那一溜儿红色的宫灯高高悬挂在房檐下面,仿佛浮在漆黑的空中,看上去颇有些凄清的意味。 皇帝寝殿,恭王正端着药碗给宣和帝喂药,黑色的汤药一点点喝完了,他又取了丝绢为其擦拭,轻声道:“父皇休息吧,儿臣在这里守着。” 宣和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大殿里静悄悄的,太子这几日没怎么来,朝政的事情都交给了他,忙碌的很,除了今天早上来看过一会以外,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宣和帝闭着眼睛,问恭王道:“太子呢?” 恭王犹豫了一下,道:“太子在谨身殿处理奏折,这几日国事繁忙,他恐怕分|身乏术,还请父皇恕罪。” 宣和帝冷笑一声,声音砸落在清冷的大殿里,莫名有些阴森,他过了一会,才意味不明地道:“朕怎么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恭王不敢接话了,宣和帝可以骂太子,他却不能跟着指责兄长的不是,遂只是垂着头,将手中的丝绢放在一旁,示意宫人们拿走。 片刻后,恭王才轻声安抚道:“父皇好好休息,等过几日,病就好起来了。” 宣和帝微微合上眼,声音沉重道:“贞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恭王忙道:“父皇身体有恙,儿臣本当如此,何来辛苦之说?只盼父皇能够早日康复才好。” “外面是不是又下雪了?” 闻言,恭王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回道:“是,又下起来了。” 不闻宣和帝的声音,恭王愣了一下,连忙走过来,俯身唤道:“父皇?父皇?” 看样子是又睡了,恭王还未起身,便听见寂静的大殿里传来一阵咯吱的声音,有些奇怪,他不知道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四下观察,低头的瞬间,却倏然见宣和帝的口中溢出了鲜血! “父皇!”恭王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惊恐地高声喊道:“太医!来人,太医呢!”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大殿的门就被猛然推开了,身着一袭杏黄色衣袍的太子正站在门口,望着龙床上吐血的宣和帝,又望向恭王,怒道:“你竟敢谋害父皇!” 恭王震住了,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太子大步上前,吩咐道:“来人,把恭王制住!” 他身后的几个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恭王,恭王却来不及辩解,只是高声喊道:“太医呢?宣太医来,父皇吐血了!太子!” 太子冷笑一声,道:“太医孤自然会宣召的,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父皇不必你操心了。” “你——” 太子大步走向龙床,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昏睡的宣和帝,鲜红的血液将被子都浸湿了,他这么低头俯视着,忽然发现床上的这个人,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令人畏惧了。 因为得了病,宣和帝瘦了许多,看上去虚弱无比,甚至奄奄一息,枯槁而苍老。 太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叫了一声:“父皇。” 宣和帝兀自昏睡着,根本无法回答他,太子直起身来,看向一旁的恭王,一抬手,道:“谋害皇上,乃是死罪,把恭王带下去,听候审问。” “李靖涵!”恭王愤怒地盯着他,咬牙道:“我绝没有谋害父皇,你休要诬陷与我!” “是不是,审了才见真章,”太子冷声道:“带下去。” “是!” 恭王被不客气地带离了大殿,太子转了一个身,目光落在了御案上,那里摆放着什么,他缓缓走上前去,打开一看,是一张空白的圣旨。 …… 宫道上的积雪才被铲过,此时又积了薄薄的一层,一队人正大步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却被守卫拦住了,喝道:“什么人?” “是本官。” 一个清朗的嗓音自夜色中传来,那守卫定睛一看,道:“原来是谢大人,谢大人这么晚还入宫?” 谢翎道:“本官奉了密旨,进宫有要事。” 守卫道:“恕卑职冒昧,可有通行金牌?” 谢翎顿了顿,道:“没有。” 那守卫面色为难,道:“这……大人,没有金牌,不许出入宫门。” 谢翎侧了侧头,他听见了后方传了脚步声,很是整齐,他忽而问道:“听见了吗?” 那守卫顿时迷茫:“什么?” 正说着,一队人举着火把快步跑了过来,打头的那人高声道:“开宫门!” 谢翎转头一看,正是东城兵马指挥使韦璋,他见谢翎也在,瞳仁猛然一缩,才假笑着过来,拱手道:“谢大人怎么在?” 谢翎也拱手回礼,道:“我也想问,指挥使大人这时候不在东城兵马司,来皇宫有何贵干?” 韦璋打了个哈哈,道:“刚刚接到急报,宫里有乱贼,我等欲进宫相助。” 谢翎犀利地道:“谁发的批文?兵部有调兵我为何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