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反正裴川又不吃,给他吃怎么啦!而且每次裴川的饼干都进了他的肚子,也没见有什么。 他这样一想,赶紧趁老师没注意舔了饼干一口。见裴川还在冷冷地看着他,陈虎又心虚又恼怒。 方敏君脸上带着几分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高傲:“他的饼干脏,陈虎,你别吃了。” 陈虎脸上更挂不住了。 他把啃了一口的饼干往裴川面前一扔,也打算不要了。 敏敏说得对,裴川会尿裤子,他的饼干肯定很脏。 夹心饼干没有扔准,最后擦过桌子边,落在了裴川轮椅旁。 裴川苍白的手猛然握住轮椅,朝陈虎那边去。然后他拽住陈虎的衣领,把他把自己这边拖。 陈虎愣了愣:“哑巴,你做什么!” 裴川自从腿断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说话。 他们起先还喊他裴川,现在干脆喊哑巴。 陈虎长得敦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去推裴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蛮牛陈虎推得往后退,裴川眼瞳漆黑,眼里寂寂,拉住陈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哇啊啊……”痛得陈虎当场哭出了声。 小吴老师最先发现出事了。 赶紧过来打算拉开孩子。 幼儿园里兵荒马乱。 贝瑶抱着花,一下子看见了裴川的眼神。他咬着陈虎的胳膊,满头汗,透过好几个小朋友在看她。 贝瑶看过去,他又闭上了眼,只是嘴上不松,仿佛要把小胖子咬下一块肉来。 陈虎边打他头边哭。 裴川像是没有痛觉的机器人,下一秒咬得更紧。 小吴老师拉不开。只好使力掐住裴川的下颚:“裴川,松口!” 孩子们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全部吓懵了。 裴川嘴角流出血,不知道是谁的。 小吴老师急了。 天啊,她这样使劲捏着一个孩子的脸颊,都没法让他松口。小赵老师匆匆进门,看见这一幕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温柔地摸摸裴川的头:“小川,松口好不好,老师在这里,老师在这儿呢……” 裴川睁开眼,迟钝地松开了嘴。 小吴老师赶紧把陈虎的胳膊拿出来。陈虎的胳膊上一个很深的牙印,渗出了血。 两个老师对视一眼,脸色白了。 小吴老师抱起来陈虎哄,小赵老师赶紧通知家长去了。 八月的天,陈虎哭得鼻涕泡儿直冒。 孩子们吓坏了,纷纷远离裴川。 向彤彤眼里带着泪:“他好可怕,咬人。” 贝瑶抱着和她一样高的荷花,发现没人管裴川。裴川擦掉嘴角的血,沉默地看着地面已经被踩碎的饼干。 陈虎在老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走,走……” “好好,老师抱你出去。” 方敏君脸色苍白,刚刚裴川和陈虎打起来的时候就在她旁边。她好险忍住了眼泪——因为妈妈告诉她那个港星是冷艳美人。所以作为“小玉女”她不能哭。 这时候她也不坐在裴川周围了,一口气跑到了教室外面去。 贝瑶看了眼老师哄陈虎,眼睛一亮,小短腿吭哧吭哧走到裴川面前。然后把荷花放到他怀里。 “送给你。” 她转头看门口小吴老师抱着陈虎拍背:“不痛不痛哦……” 贝瑶又转回头,仰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她的身高只能轻轻拍拍他小臂,小奶音软软哄:“不痛不痛哦……” 他唇角还沾着没擦完的血,身上放了一朵大得离谱的荷花。 荷花淡雅的香气,夹杂着女娃娃的奶香,环绕在他周围。她肉呼呼的小手轻轻地拍,裸露的小臂上很软。像是夏天悄悄停留了一只嫩蜻蜓。 刚刚被陈虎打过的头依然很痛。 他低眸看她,她杏儿眼像是含了一池清水:“不痛哦……” 阳光灿烂刺眼,灼得人眼睛生疼。他把那朵荷花往桌子上一放,拂开她的小手。推着轮椅远离她。 贝瑶沮丧地看着小男孩瘦弱的背影,然后朝着向彤彤走去。 小姑娘向彤彤鼻尖儿通红,拉住贝瑶的手,想把她往外拉走。 教室里和陈虎玩得最好的男孩儿叫李达,李达大喊一声:“裴川是小狗!” 立马有几个孩子应和地点点头。 贝瑶回头,那个单薄的背影一动不动。 “妈妈说,咬人是小狗。瑶瑶,我们不和他玩。” 贝瑶眼睛大,睫毛也很翘。扑扇着眨眼,让人想摸摸她脑袋。她严肃着脸摇摇头:“他不是小狗。”她大声告诉向彤彤和小朋友,“他叫裴川,我妈妈说,‘川’是河流,河流很干净的。” 裴川垂眸。 女娃娃的声音稚嫩清脆,像是一拨的风铃。 腿断了,许多人嫌他脏。 幼儿园的孩子都记得那次尿尿的事。 其实他不脏,很早他就自己穿衣服和裤子了。上了厕所他也会认认真真洗三次手。裴川甚至比同龄的孩子早慧许多,他现在就会做算数题了。可是仿佛腿断了,就成了肮脏的存在。 爸爸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取义“海纳百川”。 他虽然不能懂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知道这是个好名字。 然而再光明磊落不过的名字,如今也因为双腿被斩断染了尘,没了灵魂。 ~ 陈虎的家长先来,爸爸和妈妈都来了。 陈虎爸爸孩子们都眼熟,一个虎背熊腰的叔叔。他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指着裴川:“臭小子,要是我家小虎有什么事,老子就打死你!” 陈虎一听,哭得惊天动地委屈极了。 陈虎妈妈也瞪了裴川一眼,抱着孩子要去诊所看伤。 小吴老师尴尬地站在一旁:“抱歉抱歉,是我们没有看好孩子,赶紧带小虎去看看吧。” 夫妻俩这才抱着孩子走了。 过了半小时,裴川的母亲蒋文娟来了。她长相秀气,头发盘在脑后,干净利落。 这是个长相十分温婉的女人,裴川像妈妈多一些,他眉眼俊秀,却又因为三分像爸爸的长相,轮廓要深沉些。 蒋文娟来的路上就听小赵老师讲了经过。 这个女人沉默着,过来先对着裴川笑了笑,然后附身摸了摸他的头。 贝瑶清楚地看见,沉默的小男孩眼里渐渐点亮了色彩。 像是春回大地,枯木点上翠枝,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他漆黑的眼睛多了颜色。她推着轮椅往外走,贝瑶听见男孩子喑哑的声音很轻的一声“妈妈”。 他会说话,只不过少言。 幼小的孩子心里有杆秤,界限分明。 她眨巴着眼睛,趴在门边,眼巴巴看着他们的背影。 什么时候裴川才肯和她说话呢? 第5章 别咬她 蒋文娟把裴川带回家,给他洗了把脸,又拿水盅接了水给他漱口。 裴川一直安安静静的,蒋文娟看着孩子苍白清秀的脸,摸了摸他黑发:“小川为什么咬陈虎?” 裴川垂下睫毛:“他抢我饼干。” 蒋文娟皱眉。 她知道裴川在撒谎,他们家家境在整个小区算是顶殷实的了。那种夹心饼干别人家没有,可是他们家不仅有饼干,还有巧克力。裴川不会为了一块饼干去打架。 即便孩子不说,她的目光落在裴川腿上,眼里顿时多了泪意。蒋文娟其实也明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他的腿。 她温柔地抱抱他,然后笑道:“妈妈去做饭,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小川有想吃的东西吗?” 裴川摇头,黑眸安静懂事地看着蒋文娟忙碌的身影。 裴浩斌傍晚才回家,他最近在缉拿一个毒犯,常常忙到深夜。他回来以后,整个家的氛围安静了一秒。 裴川家有台彩色电视机,放在客厅,在九六年算是件稀罕东西。蒋文娟在和裴川一起看歌唱节目,裴文娟没有转头,倒是裴浩斌率先说:“我回来了。” 他先看看疲惫的妻子,又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裴川仰头去看爸爸,明澈的眼里没有半点恨意。裴浩斌心里微不可察地一痛。 蒋文娟怨他连累了裴川,两个人隔三差五就吵架。 前段时间有一晚两个人都忙,蒋文娟急救手术主刀,裴浩斌也还在工作。他们都以为彼此接了裴川,结果回来才知道两个人都没有去,当天晚上蒋文娟歇斯底里哭了一整晚。 蒋文娟和裴浩斌虽然是介绍婚姻,可是夫妻俩刚结婚的时候很甜蜜。特别是裴川出生以后,这样的幸福感到达了顶峰,可是裴川后来腿断了,蒋文娟没法不恨裴浩斌。 她恨丈夫因为工作招来报复害了儿子,,让孩子在四岁的时候被犯罪分子斩下了小腿。 当时见到浑身是血的裴川,蒋文娟肝胆欲裂,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