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提及这事,太皇太后心里也高兴:“陛下刚登基,云南王自然是要入朝拜见的,他们一家四口回京来,顺便也为我贺寿了。” 太皇太后和陵水长公主说笑,莱阳也把感情的事抛开,擦擦眼泪躲进太皇太后怀里:“我才不想他们回来呢,华宁姨母家的表哥最坏了,小时候他总拿蛇吓唬我,我一哭他反倒笑了,很是可恶。” 说完复又笑笑:“不过荥阳表妹人很好,每回表哥欺负我,她都帮我欺负回去。” 太皇太后抚了抚她的脑袋:“你姨母家的表哥是云南王独子,被宠成了小霸王,的确调皮捣蛋了些,不过如今你们都长大了,他知道你是妹妹,必然是会让着你的。若是这次回来他再欺负你,外祖母替你收拾他。” ———— 苏瑜到御书房的时候,魏丞在龙案前批折子,见她进来抬头正欲说话,谁知她拉着脸什么也没说,自己一个人跑到坐榻前坐下,又斟了杯茶猛地灌进肚里,然后整个人趴在榻几上,郁闷地不说话。 魏丞看她情绪不对,笑着起身走过去:“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第86章 “谁也没有欺负我。”她一根手指在几面上画着圈圈, “就是不高兴。” 魏丞在她对面坐下:“那到底是怎么不高兴了,你跟我说说, 没准儿我能帮你开解。” 苏瑜想了想,坐起身来,抓住他的手摇摇晃晃着,语气里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丞郎,你以前说不纳妃的, 到底是不是真的?” 魏丞困惑地看着她, 眸光微凛:“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苏瑜赶紧摇头:“没有, 我就是再确认一下。”说完又晃晃他的胳膊,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魏丞轻拍她的脑袋:“再叫一声丞郎,我告诉你。” 叫得顺口了, 苏瑜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樱桃小嘴儿一张一合的连喊了好几声。 魏丞听的心猿意马, 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温润的目光投向她,其内含着缱绻深情:“丞郎今生只要弄弄就够了, 不会纳妃, 也不会多看其她女子一眼。” “那你发誓。” 魏丞举了手:“我发誓!” 苏瑜满足地笑了:“你这么说,我就能放心的出宫了。” 魏丞放下手, 还是觉得她不对劲:“到底怎么了,突然之间一本正经问这些?” 苏瑜原本是想跟他说莱阳县主的事的,但仔细想想,如今人家莱阳县主和陵水长公主也没说什么, 她即便起了怀疑此时也是不好说的。何况,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陵水长公主一定会把这事告诉太皇太后,那如果有必要,陛下早晚也会知道。 她自己毕竟是没过门的,如今说这个有失妥当了。 她笑道:“还能怎么,就是求个心安罢了。等阿爹阿娘找回来,我也是有依靠的人了,你若食言,他们肯定不会饶了你的。”提及爹娘,苏瑜神色黯淡几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爹娘给找回来。 魏丞拉她来到自己身边,环上她的腰肢,一收臂膀使得她坐在自己腿上:“弄弄,我舍不得你出宫。” 苏瑜勾着他的脖子,心底叹息一声。其实她也舍不得,尤其是知道那个莱阳县主要住在太皇太后宫里,她就更不放心出宫了。不过既然都说了要走,也跟太皇太后告了别,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何况,她唯有先回平南侯府,才能避免底下的人说闲话。 沉默了一会儿,她抵着他的额头:“就剩几个月了,很快的。” —— 苏瑜回平南侯府是青枫亲自送的。 她如今已经与魏丞订婚,虽未行封后大礼,但顶着天子未婚妻的名头,这身份已经格外贵重,平南侯苏慎带着侯府众人早早便迎在了门口,就连素来体弱的三夫人郑氏也在三老爷的陪同下候着,二公子苏恒,以及苏琅、苏琳两姐妹自然也在。 她一下马车,苏慎率先恭敬道:“三妹妹回来了。” 其余人也跟着一一对她打招呼。 苏瑜笑着颔首,瞧见卫绿萱怀里抱着的苏落雪,笑着伸手:“快让我抱抱我的乖侄女儿,想死姑姑了。” 苏落雪平日里怕生,如今被苏瑜抱着却很乖巧,也不哭闹,让卫绿萱大为惊奇。又笑着道:“这丫头跟三妹妹有缘呢。” 众人寒暄着入了府上,因为已是正午时分,卫绿萱命人准备了席宴,阖家人一同在厅堂用了。除了苏老夫人和花氏,其余人皆在,气氛倒是一直很融洽。 午膳过后,大家一起聚着说话儿,苏瑜摸了摸苏琅的脑袋:“琅丫头的婚期快到了,看上去稳重了许多。” 几个月不见,苏琅和苏琳瞧着似乎又变了模样,个个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尤其是苏琅,身段儿比以往越发婀娜曼妙,让人挪不开眼去。 提及这个,苏琅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垂下了头去。 听苏瑜说及女儿,郑氏笑道:“她呀,也就最近知道羞了,难得安分些,不过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毛毛躁躁的,也不知道日后嫁去夫家可会吃苦头。” “怎么会,五妹妹率真可爱,日后嫁过去,夫家喜欢还来不及。”苏瑜道。 “三姐姐!”苏琅羞红了脸,不乐意地喊了一声。 苏瑜笑笑,又握住苏琳的手说了几句话,方才得知,她也已经订亲了,是旬平伯爵家的第三子,论门第比苏琅还要高些。苏琳是庶女,旬平伯家会上门求娶,自然有着魏丞与侯府的这层关系在,不过听闻那位伯爵家的公子为人也是极和善的,苏琳嫁过去想也不会委屈。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瑜逗弄了一会儿小侄女,这才去往自己的邀月阁。 其实她能感觉到,这次回家,家里人对她恭敬多过亲近,就连苏琅和苏琳两个爱黏着她的丫头都很是克制。果然,这一旦跟帝皇之家沾上关系,大家心里都会生几分敬畏的,当恭敬大过情感,自然也就不敢亲近了。 这个家,没有三哥,没有爹娘,突然间就变得不那么亲切了,反而有那么一些寂寥。 回到邀月阁,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应设施都是新的,也是最好的,只是感受不到以前住在这里时的那份暖意。家里人的态度,就像是对待高贵的客人一般,诚惶诚恐。 蝉衣和碧棠、紫坠三个将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回阁楼,摆放整齐。青黛抚苏瑜在桌边坐下,为她斟了茶水:“姑娘喝口茶吧,润润嗓子。” 苏瑜应着接过来抿上一口,心里飘飘浮浮,没有着落。 下午的时候,苏瑜闲来无事,站在窗前练了会儿字,卫绿萱倒是着人来过几趟,又添置了几样东西,苏瑜不好推辞,全都收下了。 后来觉得无聊,她便一个人倚在阁楼上的栏杆前,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她的阁楼算高的,站在那儿能将整个侯府看个七七八八,也能看到前面魏丞曾经居住过的院子。当朝天子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们如今必然小心封锁着,不敢再容任何人接近吧。 苏瑜能明白家里人的敬畏心,可心里就是有些失落。 便在这是,她看到自己的邀月阁大门前,有两只脑袋鬼鬼祟祟的。苏瑜举目看着,眸色中难得有了些暖意。 “琅丫头,琳丫头,你们躲在那儿做什么,我都看见了。” 苏琅和苏琳手拉手从没后面出来,对着阁楼上的苏瑜挤出一张尴尬的笑脸儿,竟有几分可爱。 苏琅把背着的手放出来,苏瑜瞧见她提着一只鸟架,上面立着只鹦鹉,这鹦鹉头顶一片翠色羽毛,此外周身皆是泛着光的红色,很是眼熟。苏瑜一眼认出,这是当初魏丞在都督府时冒充她的未婚夫魏公子送她的那只,叫笨笨。 苏瑜对着二人招手,姐妹俩互望一眼,登上台阶上了阁楼。 苏琅举着那鹦鹉道:“三姐姐,这是你的鹦鹉吧,我有回路过都督府时瞧见它在府外盘旋,就带回来了,它还说话来着。” 话语刚落,鸟架上的笨笨不安分地朝着苏瑜飞过来,落在她的肩头,尖细地叫着:“三哥!三哥!” 看见这小家伙,苏瑜忍不住笑了。是她的鹦鹉,后来发生的事太多,她都忘了这事了,还好被苏琅给带回来,否则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侧目又见苏琅盯着那鹦鹉,目光里透着不舍,她道:“我看你养的挺好的,就留在你身边吧,还能解闷儿。” “真的?”苏琅顿时两眼放光,随后又有些犹豫,“可是,这是三姐姐的。” 苏瑜笑道:“当初你既然带走了它,还养得这么肥嘟嘟,足见是喜欢的,就当三姐姐送你的。” 苏琅很是感激,见鹦鹉又跳回鸟架上,她笑着抬头:“多谢三姐姐。” 语罢她抬眸看着苏瑜,顿了顿道:“三姐姐,阿娘和大哥都说三姐姐日后要做皇后,身份贵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规矩。可我总觉得,三姐姐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即便做了皇后,你还是会跟我们亲近的,对不对?” 苏瑜没料到苏琅直接这么摊开来说,微微一怔,心上又觉得很是安慰。她跟苏琅最亲近,她果然是最懂她的。 她舒了口气,笑着看着眼前两位妹妹:“是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们的三姐姐。你们日后到了夫家,若受了委屈,三姐姐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苏琅笑了:“我们以后是皇后的妹妹,肯定没人敢欺负的。” 三姐妹都笑了,苏瑜邀她们进屋,让蝉衣取了宫里带回来的果脯点心。苏琅贪吃,一看见点心就原形毕露,哪里还有先前做出来的端庄样子。苏瑜见她慢慢放得开了,心里觉得高兴。 苏琳吃着点心,小心翼翼地问:“三姐姐,陛下他对你好吗?” 苏琅吃着东西接话:“废话,陛下最疼三姐姐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这晚之后,苏琅和苏琳对苏瑜再没了先前的顾虑,依然如往常一般,时常跑来邀月阁陪她说笑。起先郑氏还怕两个姑娘太闹腾,万一有什么举止不当的惹得苏瑜不快,不过几日下来,见三姐妹处的好,这心也就放下了,反而觉得有些安慰。 这俩孩子跟苏瑜好,其实不是坏事,日后到了夫家还能多层依仗。 忍冬听闻苏瑜回侯府的消息,也过来探望过她几回,不过因为念着太史令病还未好,每回只坐坐便走。 侯府的日子很是平淡,除了不能日日见到魏丞,除了不知道长乐宫里那位莱阳县主如今和魏丞处的怎么样了,旁的一切都好。 转眼间已是月余过去。 这日,忍冬又来看她,苏瑜瞧着面色不佳,似乎人也清瘦了,不免有些担心:“可是最近身子不舒服,看着精神不济的样子。” 忍冬笑笑:“倒也没什么不好,许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吧。奴婢今儿个来见姑娘,是有事要禀。” 苏瑜狐疑着抬头看她:“怎么了?” 忍冬在一旁坐着,攥着手里的帕子,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日早朝时,左仆射苏大人提及当初陛下对他的允诺,请旨将我赐婚给她,陛下应了,婚期在半个月后。” 苏瑜微惊,苏泽生居然这么快便赐婚了?忍冬以前不是不想嫁吗,怎么如今瞧着,似乎已经答应了。 但观她面色,又似乎情绪不佳,莫非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想了想,无语拉着她的手道:“当初陛下也允过我,你的婚事需我点头才成,你若不愿嫁大可以告诉我,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忍冬听得心上一暖,勉强笑着垂下头去:“也没什么不愿意的,当初的确是我诓骗了他的感情,让他这么些日子里痛苦不堪,如今,便当是赔他的吧。” 苏瑜眉心一蹙:“婚姻是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这样去想,什么赔不赔的,既然嫁了,阖该是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没得谁欠了谁,补偿谁的,到最后对你们两个人都不好。” 说到这儿,苏瑜顿了顿:“那个苏泽生,你们最近在宫外可曾见过面?” 忍冬点头:“我每隔断日子会上街给我爹买药,偶有在市集上碰到他的时候,不过他从不正眼瞧我,似乎还是恼着我,恨我欺骗他的。只是我也不明白,前儿个我见他时他还是理也不理的样子,如今却又突然就求旨赐婚了。他还带着聘礼,去过我家了。” 苏瑜也有些糊涂了,听着忍冬的描述,她也捉摸不透这个苏泽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还去过你家?那太史令什么意思?” 忍冬垂眸:“我爹不知道我和他当初的事,他又在我爹面前十分恭敬,倒是讨了他老人家欢心。父亲年迈多病,本就是想为我张罗亲事的,如今瞧苏泽生满意,又是圣上赐婚,自然满口应下了。” “那你呢,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苏瑜问他。 忍冬垂首想了想,叹道:“一来,当初我为了帮陛下伤害他,如今他是重臣,又知晓当年真相,自当是要安抚的。二者,父亲病重,总怕拖累与我,想在有生之年看我出嫁,又对苏泽生颇为满意。三则,我也确实对他有愧,与其怀着愧疚过一辈子,倒不如补偿他。至于他到底为什么娶我,那是他的事,我问心无愧就是了。” “这可不成。”苏瑜道,“嫁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这么想,顾忌了陛下,顾忌了你父亲,也向苏泽生赔了罪,那你自己呢?余生的日子,你自己可会幸福?” 苏瑜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行,她索性起了身:“我去宫里找陛下!” “姑娘!”忍冬跟着站了起来,见苏瑜停下步子,她上前道,“我知道姑娘是为我好,我选择嫁给苏泽生,也不全是为着旁人,自然也因着我自己。”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目光望向别处:“不瞒姑娘,我以前帮主子做事,杀过人,害过命,这双手也曾沾染不少血腥。可那时候我心中全无愧疚之心,为了主子的大业,总要有人流血牺牲,他们挡了主子的路,便是该死的。可唯有诱苏泽生的那一次,我心上却是有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