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三娘子愁得脸都快皱成了一张豆腐皮,以前那种说什么陆承廷是清心寡欢不近女色之人的狗屁谣言到底是从什么鬼地方传出来的? 而就在三娘子被陆承廷的肆意妄为气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书房内,父女俩第一次共处竟意外的非常和睦。 “杨先生现在在教你们什么?”陆承廷问。 “刚教完了《声律启蒙》。”仪姐儿回。 “可都听得懂?” “都听得懂,先生说课很仔细。” 陆承廷见仪姐儿对答如流,心下也非常满意,想着到底是有了先生启蒙,又被三娘子亲自带了几日,这原先见了自己就只会畏缩闪躲的大女儿如今竟也能直视着他说话了,他不禁就开口道,“你姨娘在庄子上日子过的很好,日作夜息很有规律,你放心。” 仪姐儿惊讶的看着陆承廷,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当下觉得一颗心都要蹦出了嗓子眼儿。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笔杆子,脑子一沉,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父亲,再过一段时日,我能……去庄子上看看姨娘吗?”她知道,这个要求很大,可是母亲和她说过,只要心中不存歪念,很多时候。她想什么,便就能说什么。 陆承廷挑了挑眉,“你想去看你姨娘?” 见陆承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满和怒意,仪姐儿的胆子忽然就大了起来,“姨娘走的时候很匆忙,好多夏天的衣物都不曾整理了一并带走,还有,姨娘之前特别喜欢的那几盆兰花,是先夫人留给她的,我想……若是姨娘能继续养着,也是好的,那几盆花是真的好看,若死了不免可惜。” 陆承廷闻言,细细一想便点头道,“那等过了端午以后吧,现在你若跑去看,难免会让她的心境又浮躁起来,也是害了她。” “好!”仪姐儿冲陆承廷甜甜一笑,郑重的点了一下头以后便重新提笔写起了字。 陆承廷这才好奇的探头看去,发现原来三娘子让仪姐儿抄的竟然就是那本《兰亭序》。 这天下午,陆承廷就进了宫,可他才刚走,三娘子就收到了姚氏派人送来的一封信。 信里只说:姑嫂一别甚是想念,希望三娘子回府一聚。 三娘子心里一惊,担心是不是娘家出了什么事儿,便急忙让余安去备了马车,然后匆匆的就赶回了青竹胡同。 一个多月不见,姚氏略显丰腴了一些,肚子也有些显怀了,见了三娘子,她格外的开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缝儿,直拉着三娘子的手不放。 三娘子见状,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归了位,不禁哭笑不得道,“还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害的我一直催促驾车的小厮快一点呢。” 姚氏一愣,神色微微一变,却开口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就是我想你了呗!” “嫂嫂那信写得模模糊糊的,我以为……” “哎呦,你这是平日里被折腾怕了吧!”姚氏看着三娘子,倒真的觉得她好像瘦了一些。眼底还泛着浅浅的淤青,连粉都遮不住,当下心疼的就拉她上了罗汉床,关切道,“是不是你婆婆家的人都不好对付,我瞧着你比上次归宁的时候还要倦气多了。” 三娘子怔了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昨晚和早上陆承廷缠着自己的那些香艳画面,当即便不自然的别过了头,佯装咳了几下后方才心虚的连忙转了话题道,“我没事儿,倒是嫂嫂。你最近可好?那日云姗办赏春宴,其实是想喊了你来的,只可惜……我说大哥哥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别提了。”姚氏一听,果然被三娘子分散开了注意力,“我这儿起码还要再闲六个月呢,还赏什么春啊,你大哥哥快院子都不让我出了。” “为何?”三娘子也是惊讶。虽然这是姚氏的头一胎,左右注意一些是没错,可许世嘉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些吧。 姚氏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沉,这才略见闪躲的说道,“就是你归宁以后没几天,我这儿见了红……” 三娘子一听,一直拉着姚氏的手瞬间就抖了起来。 怀胎见红可大可小,但只要是见了,就说明是有问题的。别的不说,三娘子自己当年就是见了红的,找了大夫来瞧,大夫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当时因为怀着孩子,也不敢多服汤药,结果…… “大哥哥可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看?” “请了请了。”见三娘子一张脸都发了白,姚氏便反过来安慰她道。“裴一白也来瞧过,给我施了一次针,说之后等端午过了以后再施一次,应该就无大碍了。” 一听裴一白都出马了,三娘子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偏她这一世又还没生养过,没立场说太多,便只认真嘱咐姚氏道,“姐姐这是头一胎,我之前听屋里的妈妈说,女人头一胎是很重要的,若是顺利了,那后头就都是顺利的,嫂嫂是千万千万不能马虎大意的。” “你放心,我知道的。”姚氏点点头,“我早就写信回去请母亲帮我挑了两个正经的产婆,如今都好吃好喝的养在庄子上……”她说着视线微微往南边看了看,轻声问道,“你来的时候可先去了明月居没?” 三娘子摇了摇头,“我想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母亲……最近不太好,父亲气得已经下令禁足了母亲。”姚氏终究还是松了口。 “禁足?”三娘子一愣,大户人家里,若是当家主母被禁了足,那是得犯多大的错啊! “沈公子住在我们这儿的事你知道吧?五娘子她们肯定告诉你了。” 三娘子连连点了头。 “母亲想让父亲帮着给沈公子在江宁或者别的地方买个官,好让五娘子顺顺利利的嫁过去。” “什么?”三娘子惊的喊出了声,“母亲怎么能这么糊涂?” “我今日来就是专门为这件事找的你,你不知道,母亲……”姚氏话才说了一半就面露了难色,“诶……你大哥哥是不让我同你说这个的。” “你都把我喊来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三娘子也急了,佯装凶巴巴的瞪了姚氏一眼,“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我是和你大哥哥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样的事,就算我们想瞒着你,五娘子那边,你也肯定是不会点头的。”姚氏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其实按说左右都是那个赵姨娘折腾出来的风波,你知道,如今你大哥哥已经成了亲,前途坦荡,根本用不着母亲操心,母亲的一颗心就全扑在了欢哥儿的身上,偏偏屋里还有个十娘子呢……” “赵姨娘看不下去了?”这个三娘子是听的懂的。 “母亲也是偏心的。什么东西都只有欢哥儿独一份,赵姨娘越得宠,母亲就越是不待见十娘子,连父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姚氏说着叹了口气,“后来也不知道赵姨娘使了什么法子,让母亲和个自称是精通命理天学之说的大师父见了面,两人还相聊甚欢,那大师父说欢哥儿是天狼星下凡,不过命中会有一劫,若是躲不过,五岁就要咽了气,若是想躲过,那只要在东边买个三进的宅子,宅子下面镇一个玉盘,盘面上写上欢哥儿的生辰八字即可逢凶化吉。” “那大师父是个骗子?”三娘子一语中的。 “可不是!”姚氏苦笑了一下,“那人就是个江湖骗子,和赵姨娘是一个村的,小的时候因为穷,做过十几年的俗家弟子,对命理之学也是略懂皮毛的,所以还真就唬住了母亲,这几个月以来。母亲信他信得不得了。” “那和五娘子有什么关系?”三娘子不懂了。 “这事儿也是巧了,全都扣在了一块儿。母亲要置办的那处宅子本也是那江湖骗子做了手脚的,赵姨娘就是气不过母亲的小气劲儿,所以一门心思的想骗了母亲的银子,结果母亲为了欢哥儿,背着父亲就买了那宅子,整整花了两千两啊。” “两千两?母亲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三娘子瞪大了眼睛,心想赵姨娘和那个同乡心也真够黑的,可见平日里是真的忍了秦氏很久了。 “母亲有些私房钱,但是不够,她本想私下卖掉个铺子什么的,可是卖铺子这种事儿父亲肯定就知道了。母亲同父亲说过一次要给欢哥儿消灾的事,父亲当时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母亲是不是魔怔了,母亲后来就没敢提……” “母亲不会是……”三娘子慢慢的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和沈家借钱了吧!” 姚氏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三娘子话音刚落,她就点了头。 三娘子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仿佛炸开了一个雷,有些事儿似乎一下子就串了起来,让她顿时不寒而栗! 其实,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巧合,因为这一世她没有嫁给沈初平。所以连沈初平的生活方向也彻底得发生了改变。 三娘子忽然记起来,上一世,她刚嫁去沈家没多久,有一天,她听到丫鬟在廊子下闲聊,说什么那户人家闹上了门,说两条人命怎么都值个一百两的,沈家只赔五十两就妄想打发了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当时三娘子完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且她是刚过门的新妇,也不可能因为听到点小道八卦就去仔细打听,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现在想来,上一世她无意中听到的那则八卦,和昨天余安告诉她的就是同一件事——沈初平在成亲以前有一个通房不小心怀了身孕,沈家用去子汤想让那通房滑胎,结果不小心闹出了两条人命。 不同的是,上一世,这件事发生在三娘子即将要过门之前,当时沈、许两家已经纳过吉了,不久以后沈家就要选定黄道吉日来过大礼了,所以沈家出了银子赔了人命,压下了消息,这事儿也就算完了。 但是这一世不同,这一世,三娘子提前嫁给了陆承廷,而秦氏和沈夫人也不过就是定下了口头之约,也就是说双方都是可以反悔的。 而如今,沈初平闹出人命这件事应该在江宁当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上一世,那通房的家人都已经吵到了沈府里头的,这一世,余安一出手就查到了,也就是说沈家那里肯定泄露了不少的风声。 这不管是因为那通房家人不依不饶人多势众呢还是沈府自己没有把善后办妥消息捂严,总之,三娘子觉得,沈初平在江宁的名声应该已经坏了一半。 所以上一世,三娘子总觉得沈初平读书用功官运却很糟,看来多半和他自己牵扯了一条人尽皆知的人命有些关系。 而这一世,可能正是因为此事,沈夫人怕婚事节外生枝,沈初平才会只身一人来了帝都,堂而皇之的住进了许家大院,为的就是把五娘子这个未过门的媳妇直接带回江宁,顺道看看能不能再骗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最后,再说秦氏借钱这件事。 可能因为秦氏实在是着急筹钱。所以就和沈夫人开了口,因为沈初平的事儿,沈夫人就怕许家现在会反悔婚事,所以二话不说就借了秦氏银子。 拿人手短,欢哥儿的事因为沈夫人而妥妥的搞定了,那一个五娘子,秦氏自然也是乐意拱手相让的。 想到这里,关于沈初平上一世和这一世所有的事都前后呼应的连在了一起,三娘子只觉整个人豁然开朗了起来,竟对秦氏做的这件荒诞离奇的事都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感激。 “那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三娘子再开口,神色明显没有了之前那般的紧张。 “父亲先是疑心母亲着急要帮沈公子谋官的态度。后来也是赵姨娘说出口的。”姚氏说着也轻轻一笑,“要说这个赵姨娘也是很妙的一个人,你说她笨吧,之前和她那老乡串通起来骗母亲的时候倒做的是滴水不漏的,但你说她聪明,可……后来银子到手了,她反倒把自己给陪进去了。” “母亲被禁足了,那赵姨娘呢?” “被送去庄子了,所以母亲虽然也气得不行,但却不敢闹的太凶,因为父亲是动了真格的。”姚氏说着也缓缓的叹了口气。“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事儿,别说是父亲,便是我,私下有几次碰到那个沈公子在和你大哥哥说事,满口的油嘴滑舌,只知道阿谀奉承,肚子里是一点儿墨水都没有的,我看着你大哥哥每次都在暗中翻白眼,他却压根儿都听不出你大哥哥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也真是要命了。” “是要了命的。”三娘子一语双关。看了看姚氏微微隆起的小腹,便言简意赅的把沈初平屋里那个一尸两命的通房的事儿告诉了她。 姚氏一听,恍然大悟的连连拍着三娘子的手道,“我就说,我就说沈家肯定也是有蹊跷的,你知道母亲问沈夫人借了多少钱吗?” 三娘子摇摇头。 “整整一千二百两,你说这么大的事儿,连母亲最近都只凑齐了八百两,她沈夫人和母亲即便私交再好,可到底也是一千多两银子呢,竟说给就给了,现在看来,那些银子是在给她儿子铺路呢!” “无事献殷勤本来就是非奸即盗的,这次确实是母亲做的荒唐了些。”三娘子摇了摇头,忽然发现好像五娘子的事情已经不用自己费心去筹谋了。 毕竟,沈初平闹出了人命在先,住在许家的这几天也明显没有博得父亲和许世嘉的好感,再加上秦氏的事,五娘子的婚事多半肯定是黄了,不仅黄了,或许沈家以后也没什么脸再来和他们许家打交道攀交情了。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要让人去查沈初平的?”姚氏也是好奇。 三娘子闻言冷冷一笑,“五娘子自己也瞧不上沈初平,那日来侯府,她私下同我抱怨了不少,我想着要不就帮她查一查,或许此人也没她想的那么不堪,谁知最后竟只有不堪了。” “我就知道你是担心五娘子的婚事的,四娘子的亲事你知道了吧?”见三娘子点了点头,姚氏又摇头道,“诶,说实话,这两年母亲的偏心是连你大哥哥都看不下去的,肖姨娘那么不争的一个性子。最近也和母亲闹了好几次呢。” “最开始的时候肖姨娘还很满意沈家这门亲事呢,这外表光鲜亮丽的,就是个绣花枕头也都是好看。”三娘子也感叹,“好在,是他沈初平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是啊,若非如此,父亲估计也不会对他生出什么坏感来,父亲阅历深厚,看人还是准的。”姚氏附和道。 三娘子闻言,忽然又纳闷的看着姚氏,“母亲如今被禁了足,那嫂嫂这身子能主持中馈吗?” “怎么可能轮到我。”姚氏笑的爽朗,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满眼的自嘲,“我如今托这小祖宗的福,被你大哥哥当成猪一样在养,主持中馈那种事自然有四娘子和肖姨娘去操心呢。” “肖姨娘?”三娘子一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温婉平和的肖姨娘训斥不服管教的妈妈丫鬟的奇怪画面。 姚氏点头道,“对啊,肖姨娘也算是苦尽甘来,如今母亲犯了错,如花似玉的赵姨娘被送去了庄子上。回不回得来还是个问题,父亲对肖姨娘好像渐渐上了心。正好,远哥儿今年秋天准备要下场试笔了,若是他能有点出息,回头父亲再给五娘子说门好亲事,那肖姨娘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 ☆、第106章 惊宫变?山雨欲来 沈初平的事,后来三娘子就再也没有插手过。 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三娘子正在帮仪姐儿描花样子,余安不请自来。 “沈公子已经动身回江宁了,许夫人写信退了婚,之前被骗走的银子基本也都拿回来了,差了几百两,二爷补上了,银票已经让沈公子一并带回去了。” 余安徐徐道来,三娘子频频点头。人走了,银子追回来了,也就是说那个和赵姨娘串通好的老乡应该已经被抓到了。 如今,沈家和许家算是彻底的银货两讫没了不堪言谈的那些瓜葛了,至于以后两家还会不会往来,三娘子觉得那就要看许三老爷的态度了。 “不知,二爷用了什么法子让沈公子知难而退呢?”不过三娘子依然有些好奇,沈初平这次明显什么都没捞着,丢了脸也丢了人,就这么安安分分的走了? “二爷让沈公子仔细的想一想,是要命还是要富贵。”余安面无表情的回道。 三娘子忍住了笑意。觉得陆承廷骨子里是很有匪气的。 要命还是要富贵?这不就是在告诉沈初平,他想弄死他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