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臣以为,非但闽地要建海港,如苏地、鲁地,沿海适宜之地也要建海港才好。”柳扶风道,“靖江富庶,一则盐铁之利,二则丝茶之利,三则就是海贸之利。靖江海贸秘而不宣,但其实大家只是闭口不提罢了,如今不能再让靖江独占海贸之利了。只开闽地港口,手笔太小,见效也慢。” 五皇子道,“你还嫌手笔小呢,就咱们这一地之事,怕也不易。” 柳扶风知道一些朝中事,皱眉道,“殿下说的是,哪怕朝中有银子,怕那些大人也会说让咱们先练海军,靖平海域后再说建港之事了。” “何况,咱们更管不到苏地、鲁地。”我封地就在闽地啊! 柳扶风亲自来,就是想给五皇子使把劲儿,叫五皇子定要促成建港口一事呢。 结果…… 五皇子一地藩王,被赋予闽地军政,也是在闽地不宁的情形下,若闽地太平,大臣们就该想着限制藩王权柄了。柳扶风道,“得想个法子才是。” 这个法子,柳扶风近来一直忙着练兵布防,一时真没想出来。 不过,他目的明确,他觉着自己的眼光是正确的。五皇子这里也为难,柳扶风就去找李九江商量了,李九江摆上甜瓜待客,道,“鲁地你是甭想,鲁地毗临帝都,在此海匪未靖前,再不可能建海港的。” “我是说,与其让靖江白占海贸这块肥肉,不如朝廷先分靖江之利。”柳扶风道,“你没听说么,江姑娘说王爷藩王府的花园同靖江王府的花园比起来,就是个菜园子。”这话叫他们做臣属的听了,真是没面子啊! 这话是挺没面子的。 “菜园子就菜园子吧。”李九江顺势将话题转到靖江一事上,“其实大家都清楚,想收服靖江王,仅靠咱们闽地是不成的,要整个江南道有人统筹,此事方好办。” 柳扶风倒没想过能靖平靖江王府,李九江这样一说,柳扶风第一反应是,“倘有人收服靖江王,真乃不世之功。” “这功,不好立。”柳扶风只是条件反射出此评语,李九江显然深思熟虑,道,“江南道何等地方,陛下等闲也不会交给一人统筹。” “一人?”柳扶风不会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自己是那“一人”,柳扶风道,“倘有此人,非咱们王爷莫属。” 李九江望向柳扶风,那张精致恬淡的脸上露出一抹另有深意的笑来。 柳扶风顿时心惊。 他,他原本投靠五皇子,就是想弄个差使,出人头地。 五皇子对臣属一向厚重,你有功勋,他绝不会少了你的。所以,柳扶风今日之地位,是他先前都未敢想过的。 柳扶风想的,也就这么多了。 当然,五皇子这般为人,柳扶风也想着,这辈子必要忠心于五皇子的。 但,再多的,他就没想过了! 他并非愚钝之人,他只是没想过。 在柳扶风的心里,能在闽地立些战功,报答五皇子知遇之恩,助五皇子靖平闽地,便是他臣属之责了。他真的未想过再多。 再多…… 如李九江说的,助五皇子靖平靖江王府,立此不世之功。 五皇子倘有此不世之功,闽地不足以赏!倘有此功,那么,在朝中,又有哪位皇子之功勋能与五皇子相比拟呢? 没有的。 介时,怕是东宫都要在五皇子的光辉之下黯然失色。 柳扶风望向李九江云淡风轻的面庞,这是李九江的意思,还是五皇子的意思,或者是谢王妃的意思? 不。 柳扶风在心底深处悄悄的说,或者,这也是我的意思。 我就是这样期盼的,我期盼的我的主君走得更高,走得更远,我从心底认为,我的主君配得上更好的位子。 李九江端起一盏苦茶,慢呷一口,道,“扶风,你掌军一载有余,闽地还从来没有过一场大胜吧?” 柳扶风长眸微眯,盯向李九江,李九江继续云淡风轻道,“现在,时机到了。” ☆、第201章 臣心之二 柳扶风过来闽安城,主要就是表达下自己的立场,他身为五皇子的心腹,又是掌兵重臣,必然有其立场所在。柳扶风并非唐总督那等对待事情往往含而不露最后才表明态度的老狐狸,他年轻,决断力一流,而且,当断则断,所以,柳扶风既然心意已定,海港之事自有李九江等人筹划,但他身为掌军重臣,来到闽安城后,再有人来打听他的心意,柳扶风就直说了,他希望建海港。 柳扶风而今地位,非但是他在藩王府的地位,依他的官位,他平国公世子嫡长子的出身,在帝都也能排得上一号了。他说,支持海港建设。 这话自柳扶风嘴里说出来,是有份量的。 柳扶风特意过来,就是想同五皇子主属心意一致,五皇子的心意,早从他递上的奏章中就能知晓了,柳扶风来,其实就是想同五皇子说一声,老大我支持你啊。 通俗的说,就是如此。 五皇子所受阻力,柳扶风也看得出来,不要说唐总督苏巡抚等人各有各的难处与计较,去帝都未归的张长史不算,薛长史都未置可否。这未置可否已能看出,薛长史其实是不支持此事的。薛长史更倾向于,安安稳稳过日子。 柳扶风这样大刀金马摆出支持五皇子修建海港的阵仗,薛长史还特意请柳扶风吃酒,是想劝一劝这年轻人,薛长史道,“我也不是不支持此事,只是头一样难处,没钱。第二样,就是有钱,万一海匪作祟,建了岂不白建。” 薛长史担心的,跟唐总督苏巡抚担心的差不离,苏巡抚特意将闽地收支给五皇子看,苏巡抚的意思很明确,闽地再经不得加税了,每年收入就这些,这还得是老天爷赏饭吃才有这些收入。万一什么时候,闹个饥啊灾啊的,连这些收入都没有。苏巡抚受其父苏相教导,善待百姓,五皇子要想刮地皮,他第一个不干。 唐总督的顾虑就更多了,唐总督先从事实的难处入手,“朝廷不能同意的,先时那一场大败,咱们元气未复不说,这建海港,没有几百万银子下不来,有这银子,朝廷宁可用在王爷练兵上。” 五皇子叹,“说来说去就是没钱哪。” 唐总督补一句,“有钱也不会支持咱们闽地建海港的。” 五皇子闷着不说话,唐总督悄声劝说,“按理这话不是该老臣说的,如今老臣多句嘴,去岁王爷把户部的事捅出来,今儿王爷这事,户部就得给王爷使绊子。” 五皇子道,“户部因去岁之事,已是换去了许多人……”说着,他也说不下去了,五皇子并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太子掌户部多年,对户部的渗透肯定比他想的还深,要是太子给使绊子,大皇子与他也有嫌隙,定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五皇子在朝中没人,就是有人,也不过太子、大皇子联手,这事儿从朝廷上看,的确不大容易通过。 户部之路不通,五皇子也没想着建海港之事这么容易被朝廷批复,五皇子道,“等等看吧,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 唐总督看五皇子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也没法子再劝了。 唐总督这里劝不下五皇子,偏又来了闻风而至的柳扶风,柳扶风真不愧是五皇子带来闽地的人哪,三品昭勇将军的官位了,还这样没定性。 是的,在唐总督眼里,柳扶风这种一来就嚷嚷着支持五皇子建海港的,实在是愣头青的可以。哎,柳扶风可算是天生的将领,但政治上,委实太不成熟了有没有。 唐总督准备,劝一劝柳扶风,柳扶风不愧是五皇子心腹,俩人真是一条心,也是同一个看法,遇着难题,五皇子说,“天无绝人之路。” 柳扶风则道,“没银子去找银子就是了。” 唐总督一噎,不耻下问,同柳扶风打听,“扶风你这是有主意了?” 柳扶风将头一摇,“没有。”除非去抢,但闽地的富户其实也有限,再者,不到万不得已,柳扶风干不出强抢的事。 唐总督给他气死,柳扶风继而道,“但我想着,要一门心思做什么事,总能做成的。” 愣头青啊,愣头青。 也就愣头青会相信什么“有心人天不负”啥的歪理邪说,如唐总督只会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唐总督头疼,守着这么一群愣头青,他简直头疼欲裂。 相对于唐总督,苏巡抚就一门心思管着闽地政事,建不建港的,这位大人提出难处后就不打算管了,反正五皇子想加税没门儿,只要不刮地皮,苏巡抚就没啥意见。苏巡抚的话是,“王爷此心此意,臣亦深为敬佩,只是咱们闽地财政难以支撑。闽地的百姓,这些年因练兵抗匪,税赋已是极重,再不能轻加一星半厘的。依臣所见,倘朝廷能拨些银子下来,这事就好办了。” 甭看苏巡抚说的大义凛然,其实就是想让五皇子在穆元帝那里撞个南墙,撞个满头包,五皇子也就不折腾了。 事情的发展,也与唐总督苏巡抚所料无差。 谢尚书带着刑部的捕头过来查大皇子遇刺案时,穆元帝的手书也到了,五皇子先安置了太丈人,再看自家皇爹的手书。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穆元帝让户部预算了回建海港的银钱,这数字一算出来,穆元帝就直接把帐给五皇子看了,意思就是,朝中暂时没这些钱,建海港的事缓一缓无妨。 也就是否决了五皇子上书的意思。 不过,穆元帝想着五儿子实在是个用心办事的好儿子,赏赐了五皇子不少东西。 五皇子看过手书,再将手书给媳妇看了,谢莫如瞧过后并没说什么,道,“朝廷不愿意出银子,那就想个不使朝廷银子的法子。” 五皇子道,“自从我说要建海港,苏巡抚见着我就说日子艰难,他把明年的预算都算出来了,是甭想从他那儿弄出银子来。要是加税,百姓就太苦了。”五皇子自己也想去刮地皮。 谢莫如道,“士农工商,最有钱的不是士族,而是商贾。” “找商贾出钱?” 谢莫如知道朝廷难给这银子,只得将主意打到商贾头上,谢莫如道,“得想得让他们心甘情愿,双手把银子捧出来的法子。”依谢莫如的脾气,让她找商贾借钱是不可能的。朝廷那里,怕是不肯拿钱,那么,还是得找商贾出钱。但,这钱得出得心甘情愿才好。 “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我跟商贾又不熟。”但法子是有的,谢莫如道,“再者,咱们又不知道建海港的流程,先把这些弄清楚。至于商贾,把建海港的消息漏出去,还怕他们不上门么?王爷莫急,等等看。” 五皇子立刻醒悟,“先放出饵?” 谢莫如一幅庄严面孔,颌首,“然也。” 五皇子看他媳妇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笑,五皇子没忍住,笑出声来。谢莫如瞥他,笑个什么呢笑个没完,谢莫如道,“稳重些。” 五皇子笑,“我笑你呢,算计人也这样神圣庄严。” “很好笑?”谢莫如问,她怎么一点儿不觉着好笑。 “不好笑,一点儿不好笑。”五皇子憋着满肚子笑,道,“我去瞧瞧太丈人,晚上设家宴,请太丈人、阿芝夫妻和二小姨子一道来长春宫吃饭吧。”然后,就憋着一肚子笑去了。 谢莫如深觉五皇子定性还是差一些的,无缘无故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哎。 紫藤自外进来,绣鞋踩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紫藤低声禀道,“娘娘,二姑娘那里已经安排妥当了。” 谢莫如对于谢尚书一道把谢莫忧带来的事没什么看法,估计过些天谢莫忧就得去戚三郎那里了。既然谢莫忧来了,无非就是多安排一处房子安置。 谢尚书却因谢莫如的安排有些思量,谢尚书与其属下随从都住进了藩王府,谢莫忧也单独安排了院子,但只是一处二进小院,不远也不近,很符合谢莫忧的身份——臣属女眷的身份,而不是藩王妃妹妹的身份。 谢尚书担心谢莫如知道谢莫忧做的那些不妥事,哎,谢尚书知道这事也生气,但谢莫忧肯认错,亲孙女,谢尚书总希望能再给谢莫忧一次机会。 谢芝同祖父说了在藩王府当差的事,又道,“今年又是秋闱之年,大姐姐说让我好好准备,今年就在闽地秋闱。” 谢尚书一时没想到这个,有些诧异,“在闽地秋闱?” “是啊,在这儿当差,可以把户籍做个迁移,在闽地秋闱。”谢芝道,“大姐姐说,让阿云和阿远哥也跟着下场试试。” 谢远这一地县令,完全是关系户啊。 户籍迁移另改地方科举的手段,谢尚书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因谢芝在闽地当差,他未想此事。此时听谢芝说了,谢尚书对谢莫如有些拿不准的老心多了几分欣慰,道,“倒也没有在职官员不能科举的规定。”且闽地秋闱的竞争力相对帝都要小的多,谢尚书越想越觉着合适,道,“你大姐姐心里想着你们的前程呢,好好温书,也要注意身子。不论做什么,有个好身板儿都事半功倍。” 谢芝笑应了声是。做谢莫如的弟弟,哪怕是庶弟,也很容易同嫡姐建立起感情,什么事都给你想着,这样的姐姐,哪怕不是一母所出,也不会远了。 说一回秋闱之事,谢尚书提起家事,问,“上次戚家带了那位姨奶奶过来,你大姐姐没说什么?” 说到一母同胞的姐姐,谢芝脸上也没了笑意,谢芝轻声道,“大姐姐什么都没说,过节赏赐,也有那姨奶奶一份。我想着,大姐姐不说也好,如今二姐姐来了,要依孙儿的意思,还是让二姐姐在闽安多住几日,也好生同大姐姐说说话。咱们都是姓谢的,比起他人总该更亲近。”要说谢芝对宁家没感情,那也不是,但谢芝自小未与宁家多来往过,感情也委实有限。且他是长孙,受的是长孙教育,在谢芝心里,比起没怎么来往的外家,肯定是谢莫如更亲近的。尤其他二姐就因着同宁家女眷在一起出的这事,谢芝心内对宁家颇有些不满。要真拿着他二姐当亲的,怎会让他二姐犯此不妥之错! 谢尚书感叹,“你二姐有你一半的明白,也不叫人这样操心了。”谢莫忧办的这事儿,不要说戚家气个好歹,谢家知道后也深觉没脸。但也不能放着谢莫忧不管,只望她学个乖吧。 谢芝对他二姐也是与祖父一样的期望,安生过日子就好。谢芝又问,“父亲的差使还好么?”去岁户部反腐,说来这事儿还是五皇子挑起来的,谢松正是户部侍郎,正吃挂落。 说到长子的差使,谢尚书真是得念佛,道,“你爹在户部,东宫也不大信任他,没让他做过要紧差使。他是因祸得福,去岁降三级留用,今年也升回来了。” “那就好。”谢芝庆幸不已,又同祖父打听,“王爷要建海港,户部预算要七百多万银子,如何要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