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我又没有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叶紫苏立刻判断出，这人是他的同行，说不定就是对方的代理律师。他顿时精神一振，斗志昂扬，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平静，嘴角仍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动的手，总之结果就是他们把人砸死砸残砸伤了，所以，你们要做出赔偿。至于他们是激情伤人还是预谋伤人，这得由公安机关侦察后得出结论，我们的猜测都是没有意义的。” 那个男人沉默下来。如果他是律师，应该早就反复研究过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民事赔偿是怎么也赖不掉的，只能在数额上扯皮，尽量把赔偿的金额降下来。不过，叶紫苏是行内有名的铁面大律师，要说服他做出让步非常难。 严总看叶紫苏油盐不进，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缕不悦。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极品龙井，淡淡地道：“叶大律师，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包青天了，打官司打的是人脉，你我都很清楚。你的委托人在资源背景上一无所有，光靠你自己的能力跟我们斗，值得吗？这个案子虽然我们胜算不高，但是来来回回地拖上几年，我们还是能做到的，你耗得起吗？我听说你跟他们签的是风险代理，也就是你现在垫钱帮他们打官司，等他们拿到赔偿金后你才能拿到代理费。你的雷锋精神我很钦佩，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拖上十年，他们也不一定能拿到钱。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你也不是超人，改变不了现状，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折中一下，每个拆迁户按原住房面积的两倍给予新房，搬家费，过渡安置费都按政策给，死者的抚恤金三十万，伤者按医院的发票全额报销，给我们票据的复印件就可以，伤者还可以再去社保那边报一次，营养费每个伤者给两万，因伤致残者我们出资安装假肢，复健费用也由我们出，我们还可以将他们安排到我们公司来工作，你的代理费也由我们付，就不必再上法院打官司了吧。” 叶紫苏很明白，他提出的这个条件虽然比受害者的要求差得远，但是官司如果拖延下去，拿到赔偿遥遥无期，那些受害者很可能会屈服，接受这个条件。要拖延官司太容易了，一审败诉，可以上诉到中院，如果人脉资源足够，就可以运作下来，让中院发回重审，如果再败诉，再上诉到中院，很可能中院会维持原判。即使这样，对方仍可以找出种种理由起诉，对赔偿金额和适用法律提出异议，又这么一审，二审，发回重审，再一审，二审，反复折腾，拖上几年根本不是问题。至于严总所说的让残疾人过去上班，看似仁慈，其实并不吃亏，国家有政策，企业中如果有一定比例的残疾人员工，可以减税。由此可见，这位江湖大佬确实机关算尽，非常聪明。 面对严总的强势，叶紫苏也不是吃素的，立刻针锋相对，从容不迫地说：“严总，这个世界是没有公平，我也没有要求公平，只是，既然有政策有法律，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的好。你拆迁的那块地在市中心，是黄金地段，补偿给他们的房子在城郊，房价比市中心低五六倍，周围的配套设施都没有建齐全，生活不便，住户们要求五倍原住房面积的补偿，我觉得一点没错。至于抚恤金，得看死者家属中有法定继承权的人的情况来定，不能因为死者是老人就可以少给。伤者住院后有不少都因为长期请病假而被公司解雇，你也别再提进你公司工作的事情，他们对你们公司十分怨恨，不可能接受你这个条件。因伤致残的人，你们总得养活他们一辈子，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另外，我在起诉时会要求法院进行财产保全，封了那块地盘。你们要拖几年也可以，如果几年不动工，国家就要依法无偿收回那块地。我知道严总的人脉广，资源多，不过，只要媒体报道，纪检介入，你们也很难保住那块地。我说得没错吧？” 他看着那位温文尔雅的大老板，笑得波澜不惊。想要两败俱伤吗？他倒要看看是穿鞋的害怕，还是光脚的害怕。 宋宸霜也笑起来，这一刻，她真是爱极了这个光彩夺目的男人。 第18章 又见美男 这顿花了上万块钱的晚宴不欢而散。 严总始终保持着风度，其他人也不急不躁，叶紫苏更加从容，大家边品尝美食边谈天说地，最后也没人提议去ktv之类的地方进行活动，在火树银花闪烁不停的大门口握手道别。 宋宸霜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饭局，心里大为佩服。明明已经恨得咬牙，表面上却仍是风度翩翩，她就很难做到不动声色地掩饰内心的情绪。 上车后，她有些担心地问：“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强迁弄死人还不算过激？”叶紫苏笑了笑，“你放心，他们应该不会对我动手。我不过是代理律师，就算我不能出庭了，还会有别人出庭，所以，他们下一步应该去想办法收买我的当事人，如果他们撤诉，这个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嗯。”宋宸霜放了心，又有点好奇，“那你的当事人会不会被他们收买？” “如果家里损失不大，有可能。这也是常理之中的事，中国人不喜麻烦，不像西方，隔壁有人吵架，他都可能找律师来告对方精神伤害。中国人普遍觉得打官司伤神，老话说‘屈死不告状’就是这个意思。他们情愿吃点亏，也不想把精力花在打官司上。”叶紫苏很平淡地说，“不过，那些损失很大，特别是家里有人死亡或重伤或落下残疾的，肯定会不惜一切打官司，除非严总他们给出足够的赔偿。但是，你也看到了，他们不可能这么做。” “是啊，我已经看出来了。”宋宸霜点头，“他们是希望能用一百万拉拢你，这样就可以免掉给受伤者的上千万赔偿。” “他们给我的一百万也不是白给的，还要给他们公司做法律顾问。”叶紫苏有点不屑，“像他们那样喜欢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公司，法律顾问的活儿可不清闲。” 宋宸霜笑了：“对啊，我都没想到这事。你确实不能去当他们的法律顾问，给犯罪分子辩护什么的，太招人恨了。” “刑事案有刑事案的辩护方式。”叶紫苏耐心地跟她解释，“中国的刑罚对于罪犯还是比较严的，并不像西方那样一味强调人权，废除死刑，从而造成犯罪率居高不下。作为律师，我们呢主要的目的只是确保犯罪嫌疑人得到公正待遇，譬如要弄清证据是否确凿、取得证据的方式是否合法、此人犯罪的动机等，让他得到准确的量刑，不能说民愤极大或者上级领导关注就从重处罚，若是有背景权势就从轻处理，你说对不对？” 宋宸霜不是无知少女，在这方面还是比较理智的，于是点了点头：“对。” 叶紫苏笑了笑：“好了，这事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你那边工作也忙，不用担心我这边。” “好。”宋宸霜欣然答应。 叶紫苏想起今天开的会，忍不住笑起来：“你和许若辰负责接待恒亚镜像公司的人，这个安排很不错。他们的老板谢恒亚是个美男子，已经结婚，儿子都快上小学了。你看，人家的夫人就不像你这么在意男人的外貌，小日子过得美着呢，你得好好学学。” “真的？”宋宸霜表示怀疑，“还有男子比你美？” “你见的世面太少。”叶紫苏有些无奈，“现在俊男美女多了去了，根本不必太在意，重点还是要看对方的人品、性格。” 宋宸霜兴奋了一下：“很多美男，我喜欢。”完全没抓住重点。 叶紫苏微微摇头：“好吧，喜欢美男就好，就怕你不喜欢。” 宋宸霜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很快活。 两人回到家，上网玩了一会儿游戏。 现在两边阵营都处于建城阶段，帮会中各队人马都在外面做任务打材料，配合建城，他们这种战斗力强大的主力就比较清闲，去帮boss队推了一只野外boss，到地宫灭了一队精英怪，采了两种矿石交给一笑红尘，然后就没事了，于是各自睡觉。 叶紫苏和宋宸霜都是大学毕业后便在外工作，跟父母不在一座城市，所以都能做些简单的饭菜，也不挑食。 谁先起来谁做早餐，无非是牛奶、吐司三明治，或者把超市买的小笼汤包蒸热，佐以现成的香辣小菜、豆腐乳，吃得也很舒服。 一起到公司后，两人在电梯前看到了方耀文。 早上这里的人最多，方耀文挤过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对宋宸霜说：“恒亚镜像公司的谢总和虞总今天会提前过来，下午的航班，大概三点半到达。英国agm的人因为飞机延误，今天晚上才到北京，要明天过来。新加坡鼎力国际的人乘早班飞机过来，艾经理已经过去接了。” 宋宸霜点点头：“那我和许总下午去接客人，你去问问公司的车安排好没。” “好，我再去落实一下。”方耀文的态度恰到好处。他其实比宋宸霜的能力强，却没有任何轻视或不甘，更没有想过要扳倒她，自己上位。这固然是因为宋宸霜与公司高层是好友，他们又是同学，关系不一般，但是不可否认，他是有一点小心思的。 宋宸霜在这方面反应有些迟钝，没看出来，叶紫苏却洞若观火，表面上却并没有发作。他自己从来不乏人追求，简直到了厌烦的地步，宋宸霜有个把出色的男人心仪，也是正常的事。 叶紫苏扫了一眼沉稳镇定的方耀文，始终没吭声，只是很自然地抬手放到女友肩上，带着走进打开的电梯门。 方耀文的家世不错，从小到大都很优秀，成长道路顺遂，追求女孩子无往而不利，从没失过手，可这次却感觉有些困难。对手太强大了，叶紫苏不仅长得好，俊美得足以秒杀绝大部分男人，而且还有成功的事业，对女人的诱惑太大了，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方耀文走进电梯，看着叶紫苏将宋宸霜护在角落里，不得不承认，这个美男子还很体贴细心，要从他手里抢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站在一旁，身边挤着的都是公司白领。无论男女，气质都不错，叶紫苏站在中间，却也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看着电梯门上隐约映出的人影，忽然想起了在火车上看到宋宸霜的情景。 她站在两节车厢之间，看着外面的风景，带着一种现代女孩少见的慵懒与恬静，不知怎么的，让他忽然想起了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民国年间学习艺术的少女，带着单纯的诗意的气质。 在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很多女孩追求的都是名牌的物质与张扬的生活，他似乎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 大概就是那一眼让他动心的吧。 原本以为他的机会很大，特别是来应聘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她，然后与她成为同事，感觉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缘分，直到瞧见叶紫苏。 那个男人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造物主的杰作，仅仅往那儿一站，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人知难而退。 这大概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吧。 他在心里苦笑一下，第一次有了几分挫败感。 宋宸霜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一心惦记着要吃透艾怡宁做的策划案，虽说跟客人介绍情况的主要是许若辰和策划部的职员，但她也不能听得一头雾水，万一人家问她两句，她也要搭得上话。 一出电梯，她就直奔办公室，打开电脑，沏茶，一气呵成，然后就坐下来对着显示屏，认真地看起来。 方耀文随后进来，也像往常一样，坐下来开始工作。 现在不比从以前，公司里有保洁，办公室有饮水机，所以没有扫地打开水之类的活儿给新员工干，他们只要把手上的工作完成，能有对公司有益的新想法，这就是好员工。他不像宋宸霜一直在银行做基层工作，所以比她更能进入状态，也能更快地理解艾怡宁所做的策划。 两个人都很安静，偶尔在键盘上打些字或者接个电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新加坡方面的规划设计专家带着自己的小组一起到达，在公司里转了一圈，坐下来交流了一下，然后用过午餐，便要求去岛上看现场。 因为台风刚刚过去，海上的风浪还比较大，所以白昊天没有用游艇，而是从自己的父亲那里要来了一架私人直升机。他们在大厦楼顶平台上了飞机，然后直飞海上，比游艇的速度要快多了。 送走他们，许若辰和宋宸霜也要去机场接人了。方耀文主动要求一起过去，毕竟她们是两位女士，若是要跑个腿什么的还是有个男人在比较好。许若辰和宋宸霜都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便同意了。 方耀文有驾照，以前在公司也有配车，所以驾驶经验丰富，回来后还没怎么摸着车，有点手痒，便提出由他来开。许若辰自然同意，将车钥匙给他，拉着宋宸霜坐到车子后排，低声聊天。 公司派去接人的是一辆欧洲进口的七座商务车，恒亚镜像一共来了四个人，加他们三个，刚刚好。方耀文驾车顺着滨海大道向前，半个多小时后上了机场高速，便保持匀速飞驰，大概要用一个小时才能到达机场。 许若辰碰了碰宋宸霜，好奇地问：“哎，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宋宸霜双颊微红，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在好友面前却实话实说：“我们在副本里的时候，他被对方阵营的人围攻，十几个法师冲着他自爆，我想都不想，便用了夫妻技能‘替换生命’，替他挂了一次。那时候我就明白了，如果……在现实里他遇到同样的危险，我也不会犹豫。所以，我回避他是没用的，心已经在他身上了。你是知道我的，既然这样，我自然会面对现实，不会再逃避。不管将来守不守得住，总要试一次，不然我也不甘心。” “嗯，你能这么想就好。”许若辰赞许地点头，“想那么多干嘛？你看我就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干脆利落地就结婚了。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多好。” “三哥不一样，他成熟稳重，虽然也长得很帅，可是不至于成为万人迷。”宋宸霜强辩，“可是他长得……还有风度气质……都那么妖孽，完全是天生拉仇恨的发光体，我往他身边一站，肯定马上就ot。” “他本身的战斗力强大，又能放毒，又能群攻群睡，不需要你动手，他自己就搞定了。”许若辰调侃道，“你只要开着法阵跟住他，就足够了。” “哎呀，你现在变坏了，居然能说出这么剽悍的话来。”宋宸霜伸出手指点着她，“我回去要告诉三哥，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嘁，谁不知道群睡是你们医生的必点技能，打架推boss用得最多。”许若辰轻笑，“随便你说给谁听，我这话都没错。” “哎，他在现实里可不能使这个大招。”宋宸霜撇了撇嘴，“毒舌加群攻，便足以秒杀那些纠缠不休的牛鬼蛇神了。” 两人开心地说了一会儿男人，又讨论了对付潜在小三的技能，然后就感觉到汽车在减速，抬头一看，车子已经到了机场，正慢慢开进停车场。 因为台风，机场关闭了好几天，今天才恢复起降，所以异常忙碌。候机楼里乘客很多，拥挤不堪，播音员不断播报飞机进港和起飞、延误等信息，更加渲染出一派繁忙景象。 到港的乘客从一楼出来，他们进入候机楼，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们要接的航班会正点到达，这才找到楼梯，下到一层。 这里的人更多，两个出口都是人山人海，他们走远一点，在窗边靠着，随意聊起了旅游岛开发的前期工作。十多分钟后，机场播报，他们等的那架航班进港了。 方耀文在前面开路，他们三人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站到了最前面。方耀文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有大大的“恒亚镜像谢总”六个字，很醒目。 许若辰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些事她没有事先提醒，方耀文却能想得这么周到，确实很称职。 只见手提行李的乘客陆续开始出来，方耀文连忙把那张纸举起来，许若辰和宋宸霜都盯着出口仔细看。 不一会儿，出口处走出来一行四人，前面两个俊男美女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到处有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并且用手机使劲拍照。 “这是明星吧？” “肯定是。” “长得真漂亮。” “气质更好。” “不知道演过什么电影。” “想不起来了，回去上网查查。” “……” 那四个人泰然自若，目光一扫，便直奔方耀文的方向走来。 领头的男子身材匀称，相貌俊秀，气质儒雅斯文，浑身洋溢着浓浓的书卷气。他微笑着对方耀文说：“你好，我是谢恒亚。” 方耀文立刻热情地为他们介绍：“你好，谢总，这是我们公司的许总，这是宋经理，我叫方耀文。” 谢恒亚便将手伸向许若辰：“许总，幸会。” “幸会，幸会。”许若辰大大方方地与他握手。 谢恒亚与三人握过手后，转头看向身旁那个身段高挑，眉目如画的女子，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策划总监虞阡。”然后又一指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男子，“策划部经理郭立秋，设计部经理张以辰。” 双方又是一轮握手问好，然后就一起往外走。他们没带多少行李，都是手上挽着简单的旅行袋，背着一个电脑包，许若辰他们也就没有伸手去帮忙拿。 上车后，宋宸霜坐在副驾驶座，郭立秋和张以辰坐在中间的两个座位上，许若辰和谢恒亚、虞阡坐到后座，方便谈话。 方耀文驾车驶出机场，平稳而快速地向公司驰去。 郭立秋和张以辰微微倾身，向宋宸霜询问那座小岛的情况。许若辰在后面也对谢恒亚和虞阡做了详细介绍。 等到车子快要出高速，许若辰才说完正题，然后笑道：“没想到谢总这么风采照人，我一直以为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却总被他说我们坐井观天，而且大力赞扬谢总，我们都以为他是谦虚，原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谢恒亚和虞阡都笑了。他们因为外貌出众，每次出去谈生意都会受到赞美，已经习以为常，这时却对她口中的那个美男子律师很感兴趣。 “是不是叶律师？”谢恒亚温和地问。 许若辰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虞阡解释：“他上次到我们那里去过，大概是替他的当事人处理什么事，找了我的好朋友，我们就见过一面。” “哦，原来是这样。”许若辰点头，“怪不得，他那么大力推荐谢总和虞总，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