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但有的主子,注定是不会让人轻松下来的。 墨菊给莫少欺缝了一双靴子,她把莫少欺叫进屋子里,喝令莫少欺当着她的换上,“你快看看合不合脚啊!” 莫少欺别扭的看着她,总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唬住挺丢人的,但心里却有点甜蜜,矫情了两声,便乖乖脱了鞋子穿上了。 不大不小,特别合脚,一穿上还格外的暖和。 “舒服么?”墨菊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莫少欺忍不住刮了一刮胖丫头的鼻子,墨菊粲然一笑,竟然害羞了起来。 “蹲着干什么。”莫少欺说着,拉了墨菊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大手绕过墨菊的腰,按在墨菊的小肚子上,女孩子身上香香的,也软软的。 墨菊的心砰砰跳,虽然两个人早就相好了,但像这样做出一些亲密之举,还真是没有过的,尤其是莫少欺本来就不是个主动的。 “墨菊啊。”莫少欺忽然道,“等找到少奶奶,我们就去和少爷讨个恩典吧。” 墨菊仰脸看他,莫少欺看她那副吓傻的样子,无奈的叹口气,“我娶了你吧,要不你岁数也不小了,嫁不出去,要被人笑话。” “去你的。”墨菊捶了莫少欺一下,心里却美滋滋的,两个人笑闹了一会儿,墨菊道,“你说少奶奶什么时候才回来啊,她不会不回来了吧。” “不会的,少奶奶对少爷,是掏心掏肺的好,她舍不得。”莫少欺叹口气,“就是不懂事,闹脾气而已,都怪那个孟蓉,这么多年阴魂不散。” “少爷也是,早些把孟蓉赶走不就好了,现在会不会太晚了,少奶奶会知道少爷把孟蓉赶走了么。”墨菊也发愁,府上愁云惨雾,祁瑜又一病不起,她和莫少欺纵然感情稳定,也是不敢喜形于色的,“鞋子你试了,合适我就放心了,我再给你缝几双袜子,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给少爷送药了,这几日都是东篱在身边伺候着,我也得献献殷勤。” “东篱服侍人比你稳妥多了,少爷信他多过你,你可别自作多情了。”莫少欺揶揄说。 墨菊对莫少欺做了个鬼脸,佯装生气的跑了出去,她去小厨房一看,东篱果然站在那里煎药,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她刚要走过去问一问,却看见竹叶忽然走近东篱,然后把脸贴在了东篱背上。 墨菊便静悄悄的离开了。 *** “醒醒,快醒一醒。” 马车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了,宋玉彤一直都没吃东西,肚子饿得要命,但是没有人在乎,出了国师府,再也没人拿她当主子看待,她现在连宋玉珠还不如。 不,准确的说,她的性命是系在宋玉珠身上的。 马忠说,要把宋玉珠送到一个地方,而宋玉珠如今身子虚弱,需要一个人照顾,这个时候便想到了她,她这一路必须要保宋玉珠活着,如果宋玉珠出了事,恐怕驾车的车夫马上就会夺了她的性命。 她看着宋玉珠只剩下冷笑,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真心期盼宋玉珠活着。 国师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和国师虽为夫妻,但成婚后的国师对她不理不睬,更是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她渐渐觉察出来,她的婚事也许只是一场国师的阴谋,虽然她不愿意承认。 她想过告知宋辉实情,也想过和娘家诉说自己的委屈,可是国师是她哭着闹着要嫁的,为此还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姨娘,忤逆了自己的父亲,要她亲自俯首认错,她真的做不到。 眼下,她也不想服输,但也不想在国师府苟且偷生,但未来的路何去何从,她也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是;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用手帕沾了点水,润湿了宋玉珠的嘴唇,宋玉珠眉头皱了皱,总算有悠悠转醒的趋势,宋玉彤把帕子信手一丢,横眉冷眼的看着宋玉珠,忽然间马车一个颠簸,宋玉珠的身子眼见又要滚下来,宋玉彤只好伸手接着,这一颠一晃,总算把宋玉珠晃醒了。 她有气无力的问,“我这是在哪里?”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国师究竟要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去?” 宋玉珠渐渐回味出来,自己如今正踏上了一条通路,不用说,她也知道是哪里。 忽然,她坐了起来。 “明照呢?”就像回光返照似的,一个虚弱的人想起了什么,变得分外清醒。 “什么明照,宋玉珠我可警告你,不要想耍什么花招,你若是连累了我,我就……” “吵什么吵?”忽然间,马车帘子被拉开,车夫凶神恶煞的瞪了两个人一眼,宋玉彤立刻便安分了,而宋玉珠却闭上眼睛,她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日,她听到了祁瑜和孟蓉的对话,内心挣扎愧疚,最终还是决定,宁愿冒着被欺负抛弃的危险,也不能让明照勾结国师府的人把祁瑜收藏的字画搬空。 所以,她摆了明照一道。 那天晚上,她趁祁瑜熟睡,便把祁瑜装字画的钥匙藏了起来,还悄悄换了地方,而到了时辰,国师府的人来了,跟着明照去了祁瑜的书房,最后却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把锁撬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当时众人便理清了整件事情的脉络,自然而然,也发现了躲在背后偷窥的她。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那伙人全然不顾代价,竟然将她掳走,关在国师府严刑拷问,把她折磨的魂魄离体,生不如死。 如今……应该又是要把她送往南山吧。 听明照说,霄云楼的字画都被祁煊送到了南山的一处庙里保存着。 国师究竟是要干什么?那些字画究竟又有什么用处? 这个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车夫给他们两个送了两个馒头。 “只有馒头么?”宋玉彤看着那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馒头有些嫌弃,那马车夫却怒目圆睁,吓得宋玉彤不敢再说话了,人为刀俎,眼下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委曲求全。 宋玉彤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很快便狼吞虎咽的吞了一个,吃完了便望着宋玉珠手里那个没掰几下的馒头,喉咙动了动。 宋玉珠乖乖伸出手,把自己的馒头递给了宋玉彤。 宋玉彤把头别过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你吃吧,我喉咙好痛,咽不下去东西……” 宋玉彤迟疑了一下,但难捱的饥饿还是战胜了仅存的自尊,她接过馒头,掰了一小块留给宋玉珠,剩下的便毫不客气的吃掉了。 宋玉珠还是第一次见宋玉彤如此狼狈,心里也难免有些难过,宋玉彤吃完了,看着宋玉珠在看她,眼神充满悲悯,竟然有些恼怒。 “你看着我做什么?” 宋玉珠叹了一口气,“二姐姐,对不起你了。” 宋玉彤脸色不善,“你又想说什么?” “我……”宋玉珠有些心虚,“我当初应该拦着你嫁给国师的,我怎么没有拦住你呢……” “你什么意思?” “我……我其实早就知道国师不是个好人,我不想你嫁给他的,但是你总是气我,我也生气,一气之下就想着不管你了,却害你受了这么多苦……”宋玉珠满心歉疚,当初真不该闹脾气误了宋玉彤终生的。 “不用你来同情我!”宋玉彤倔强的说,但眼泪却在眼眶打转,“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嫁给一个病秧子,你以为我会羡慕你么!” 嘴上说着不羡慕,但宋玉彤的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她羡慕了,甚至是嫉妒了。 嫉妒宋玉珠拥有的一切,嫉妒得发狂,从小就嫉妒的发狂。 宋玉珠看见宋玉彤哭得这么伤心,心里就更难受了,她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说你别哭了,但她越说,宋玉彤哭得就越伤心,“你打我吧,二姐,对不起。”宋玉珠到了后来,竟然也一起哭起来,只是她没力气,身子又虚弱,哭都哭不出声。 “我现在打你有什么用,我的人生已经被你害成这幅样子了,打你还有什么用?”宋玉彤捂住嘴,“你什么都要和我抢,抢父亲,抢夫子,抢夫婿,我所有的都是你不要的,宋玉珠,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自己看了都难过,如果真要那样悲惨的在国师府度过余生也就罢了,最起码外人眼里还是风光的,可是眼下最落魄最狼狈的模样都被宋玉珠瞧见了,她怎么能不绝望? 阴魂不散…… 宋玉珠低下头,“你再忍忍吧,我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 猫的寿命是有限的,她是死过一次的,所以并不怕死,而人的生命本来就是白捡的,她随时做好了被上天收回去的准备,歪门邪道得来的寿数不能长久,她早做好准备了的。 但临死前,怎么也得还祁瑜一个自由,他多年珍藏的字画,凭什么要交给国师呢,如果是为了她受国师掣肘,那更不应该,她绝不会让这种事情继续下去的。 祁瑜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他有那么干净的衣裳,那么干净的身体,那么干净的手指,他不该被国师这样卑鄙的人牵制,她宁愿暴露身份被打回原形,也要还祁瑜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生。 宋玉彤听了这话,更是一惊,毕竟宋玉珠的死活也关系她的生死,她怎能说死就死?理智渐渐回归了大脑,她总算开始关心宋玉珠被国师囚禁的缘由了。 然而宋玉珠却并不想多说,她现在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件事说清楚,宋玉彤有些生气,把头一别,又不太想和她讲话的模样了。 马车总算能安静一会儿,宋玉珠便闭上了眼睛,睡了一觉。 ☆、第105章 墨菊有时候在院子里干活,经常能听到祁瑜的咳嗽声,她愈发担忧,私下里也和莫少欺说了好些次,莫少欺听见这话也负气起来,禁不住多发了几句牢骚:“身子是他自己的,他要糟践,我又有什么办法!” 莫少欺和东篱不一样,他本就不是国公府家仆,虽然同在祁瑜手下做事,但也未将祁瑜当主子看待,墨菊深深了解莫少欺这人的气性,知道强迫他不过,唯有温言相劝,“你闹什么脾气,我是知道你盼着少爷好,可要是让别人知道,还当你懈怠松快了呢,长公主心情不好,前两天还罚了几个下人,咱们也不要去找不痛快呀!” 左不过都是贵人,得罪不起的,莫少欺心里也知道,但他还是有几分脾气的,有时候总管不住自己刻薄的那张嘴,抬眼一看墨菊,他这小丫头处事倒是愈发稳重起来,不再复当年在庄子里娇憨天真的模样,这深宅大院果然是囚笼,待久了奴性都会加深,如果不是拿祁瑜当至交好友,放心不下他的身子,他早就带墨菊远走高飞了。 正思忖间,却听院里传来陌生的声音,少欺和墨菊对视一眼,皆是起立站起,走到门边。 只见祁瑜身披黑色大氅,满脸怒容的从书房走出来,而东篱则跟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着:“少爷!” 少欺:“哟,竟然开口说话了。” 只见东篱跪在地上,一下子抱住祁瑜的大腿,祁瑜挣脱不开,又不好一下子把人踹开,院子里的下人许久没见到这场景了,霎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少爷!您不能去!”东篱死死抱住祁瑜不撒手,祁瑜面寒如冰,阴沉的骇人。 莫少欺这时出去了,他毕竟不是个下人,也没那么怕祁瑜,故作轻松道,“外面这天怪冷的,少爷和下人置气,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 说着,给东篱使了个眼色,示意东篱放开祁瑜,一切有他在。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东篱竟然真的放手了,莫少欺道,“少爷,回屋吧,惊动了长公主就不好了,下人犯错,自己处置就行了,不必劳烦长公主了。” 莫少欺的意思,祁瑜也明白,他在病中,长公主难免会派人多往独轩院走动,万一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问个究竟,不管什么事也不好交代,他只好冷声吩咐将东篱关进柴房,没他的命令其他人不得探视。 “何必动那么大火气?”回了书房,莫少欺给祁瑜拿了个暖手炉,祁瑜不是个迁怒他人的主子,且他对东篱心中有愧,定是格外宽厚的,就算是几年前东篱年轻气盛,也未见祁瑜发这么大脾气,这一次肯定是激怒了祁瑜。 祁瑜阴沉着脸,久久不开口,莫少欺也不催,最后还是祁瑜自己说了。 “东篱他……诬陷玉珠。”如今,提到玉珠的名字,祁瑜仿佛都会感到剜心之痛。 莫少欺这才知道,东篱和祁瑜到底说了什么。 前些日子,东篱无意间发现了宋玉珠偷偷溜进祁瑜书房东翻西找,打那以后他便对玉珠上了心,格外注意玉珠的一举一动,这么留心下来,他竟然发现玉珠一直在祁瑜这院里找什么东西,起初他也不知道找什么东西,直到某天晚上,似是听到玉珠在书房里不知和谁说什么“字画、藏匿、钥匙、找不到、国师”之流,综合起来才得出结论:那宋玉珠是勾结外人惦记祁瑜的家珍。 莫少欺听后久久不语,偷偷觑着祁瑜脸色,只见他面含怒意,看样子竟是东篱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少欺,你陪我去将玉珠找回来吧。”祁瑜道,“这次找到玉珠,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你。” 莫少欺忽然抬起头。 祁瑜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惦记的都是什么,也知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用你办事,这件事办好,你们师徒想要的,我都给你。” 这一夜下起了大雪,莫少欺在半夜起身,给东篱带了两个馒头。 东篱不客气的吃了,莫少欺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叹了口气,“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祁瑜没有舞刀弄枪的本事,但发起怒来也甚是骇人,苦了你了,一片忠心为了他。” “我不怪少爷,怪就怪那妖女不是个好人。”东篱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用手背一抹嘴,平静的说,“以前有孟蓉,现在又是那个妖女,少爷太苦了,没有女人配得上他。” “妖女?”莫少欺眯起眼睛,“我师父和你说的?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东篱闷不做声,莫少欺捶了东篱一拳,“事已至此,你当我还蒙在鼓里么,从你回来那天,我就闻出来你身上的味道了。”他“啧啧”两声,“你现在该叫我一声师兄才对。” “你——”东篱没想到莫少欺竟然料事如神,但又想起三弘大事的话,莫少欺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对气息和味道更是再敏感不过,若是有天瞒不住他,也不必刻意遮掩了,“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早些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