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前主随身携带的包裹一共两个,一个用行军绳捆好背在身后,一个没有绳子,只用床单之类的粗布从外面简单包了一下,四角对折,在中间系两个死扣。 估计一路颠沛流离,怀里的包裹早就散开,里面的衣服都露了出来,王娇想到火车站那个满脸冻疮的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暗暗庆幸自己命好,万一醒来后包裹已被人偷跑,那她真不知该如何在这里生活下去。 两个包裹全部打开,王娇把物品依次码放在床上。先清点衣服,除却内衣和两件白色跨栏背心儿,外穿的衣服一共六件,一件半成新的深蓝色布褂,一件灰色卡其布裤,两件白底碎花的长袖衬衫和两件毛衣。 蓝色布褂中间还裹了两双女士黑色搭扣布鞋。 毛衣一件黑色,一件浅灰色。黑色那件就是纯色,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挺旧的,下摆和袖口已经起了毛球。而浅灰色这件就漂亮多了,鸡心领,蝙蝠袖,宽松的下摆,胸前是用各色小亮片绣出的两只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的图案,做工非常精细,蝴蝶栩栩如生,一点不比几十年后的衣服差,王娇摸着那凉凉的两只小蝴蝶,暗叹这件衣服一定价格不菲,且不是小地方生产。匆忙翻开领口,果然看到了“上海第一服装厂”的商标。 王娇皱眉,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方。 应该是夹在哪里了。 王娇继续翻找,先将眼前能看到先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比如硫磺皂,毛巾,缸子,发卡,梳子,钢笔之类的整理好后放到一边,然后打开了一直未动的两条小褥子,小褥子不厚,蓝底白花,布料软软的,很细腻,上面的针线也密实规整,一件中间的地方打了一个补丁,另一件没有。而就在那条打了补丁的小褥子中间,王娇终于发现了自己苦苦寻找的东西。 哎呦妈,太不容易了。 褥子中间夹了两个红皮笔记本,一本伟/人语录,还有三枚伟/人像章,而钱则是放在一个碎花布袋子里与褥子死死缝在一起。所以,只要褥子不丢,钱就丢不了,而且藏的如此之深,小偷就算有心偷,都不值从哪儿下手。王娇笑,想这姑娘还挺聪明谨慎,自己也得学着点。 钱不着急数,先看看我现在到底叫啥! 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掉落出几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王娇打开一看,第一张居然就是户口本。 说户口本不准确,应该是户口本中的一页,发黄的纸上清清楚楚写明主人叫:王阿娇。 啊? 王娇略蒙,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 根据户口信息,王阿娇是上海人,住在崇明,出生日期为1953年6月8日。 户口上没有写明父母信息,王娇继续往下看,后面是一张户口注销证明。这个王娇知道,当初亲戚插队去贵州,就是先把城市户口注销,到农村后再由当地村委会负责办理落户,后来1977年回城时,因户口问题还颇费了一番周折,跑了好几个月才办下来。不过,兵团是怎么办理落户王娇就不知道了,想部队总归要好过农村吧。 剩下的就是两封信,寄信人叫许瑞芳,地址居然是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林场一连。王娇赶紧打开看。 “阿娇,分离已有两月,你现在过得好吗?对不起,这么久才写信,因为心里压抑,沉闷,许多事竟不知如何诉说。从上海到云南,我们足足坐了五天五夜的火车,你不知道,下车时,我的双脚已肿胀到无法走路,是被同行一位男知青背出站台的。对了,这位知青叫李水寒,是我们的老乡,跟你还是校友,来自虹口中学……” 原来许瑞芳与王阿娇是发小,许瑞芳大两岁,1969年底出坐火车去了云南。从信里可以看出许瑞芳在云南过的并不好,时时刻刻想念家乡想念亲人,生活在看不清未来的煎熬与痛苦中。云南气候潮湿,她病过一次,先是发高烧,后又起湿疹,曾以为自己会死掉。 “我常想,也许死是一种不错的解脱,你说呢,阿娇?” 自从穿越,王娇接纳了一部分前主的记忆,所以刚看到“许瑞芳”三字时,脑海中自然而然就浮现出一位眉眼清秀神态忧郁的女孩。信中,许瑞芳还多次提醒王娇不要来云南,“去哪儿都好,江西,安徽,贵州……总之,不要来云南,我受的苦你不能再受,这里太苦了,到处都是蛇,大的足有碗口粗,能活活把人勒死。而小的又都牙含剧毒,来这里半年,已有三位知青因此丧命,一个武汉人,还有两个是我们的老乡,死时都不到19岁。当然,这里还有比蛇更残忍恐怖的东西,阿娇,你不懂,真的不懂……” 最后一封信寄出的时间是1970年5月18日,也就是半年前,但记忆中搜索不到自己是否给瑞芳回信的细节。王娇头晕,看完信后心中又颇为郁闷,为许瑞芳的命运,还有自己的命运,许瑞芳说比蛇还残忍恐怖的东西她似乎知道,但又无法确定。哎,真不知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难过片刻,王娇重新打起精神翻开了那两个红皮笔记本。她一字一句的看,等看完时,已是下午一点。理理情绪,似乎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 五岁时,阿娇的父亲外出办公遭遇车祸去世,她由作纺织女工的妈妈独自抚养长大。但命运不公,十二岁时,妈妈又因长期劳累病倒,后检查出是肺痨,还没等把做手术的钱筹齐就不幸去世。后来,阿娇与舅舅舅妈生活在了一起。如同小说主人公身旁总会围绕几个丧尽天良的亲戚,舅舅舅妈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狼心狗肺,本来阿娇可以去工厂接母亲的班,但却被舅舅从中作梗,把名额弄给了自己的女儿。然后,他又盯上了阿娇的房子,为了彻底赶走外甥女,永不能回到上海,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四十岁多岁丧偶的乡下人。舅舅说,阿娇,他可是贫农,家庭成分非常好,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家在宁波农村,跟了他,以后有你好日子过。 跟一个半大老头结婚?阿娇就是疯了也不会。 曾经,她想过死,但想起妈妈病中的嘱托让她无论日子多艰难也要好好活下去又把放在手腕的刀片扔在了地上,对!她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跟舅舅讨回公道。静心想了几天,阿娇决定离开上海,去农村做一名知青。本来想去云南找许瑞芳,阿娇并不怕吃苦,但许瑞芳回信,说如果她敢去云南,她就死给她看,阿娇明白,瑞芳是不愿看自己受苦,所以用死相威胁。后来,阿娇又决定去江西吉安地区的永丰县插队落户,第一,江西离上海近,二来,听说那里的上海知青比较多,想如果过去相互间能有个照应。但办理知青手续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前两年去永丰的知青太多,各大队早已满额,接待不了新知青了。如今,全国只有新疆和黑龙江两个建设兵团还有能力接纳。 新疆。黑龙江。无论哪一个对十七岁的阿娇来说都是无比遥远的存在。 可是,如果不去,自己的命运就彻底落在舅舅手里,就算今天侥幸逃过一劫,不嫁给这个半百的乡巴佬,没准明天舅舅就把她打昏,指不定送到谁的床上去,昨天回家,还看他跟对面游手好闲的李家老三商量着什么。 他会不会把我卖掉? 极度恐惧中,王娇手握一根铁棍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望着窗外徐徐升起的骄阳,她终于做下决定:要不,去黑龙江吧。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门。 “谁?”王娇迅速把笔记本塞入叠好的衣服里,然后谨慎地走到门后问,心想可别是那个什么唐书记。 门外,一人清脆地应道:“是我,同志,我是董秋莎。” 作者有话要说: 知青真的蛮苦的,好像陈凯歌导演当年插队落户的地方就是云南。 ☆、005 门外,董秋莎手里拿着登记簿和钢笔,刚才太忙,唐书记又跑出来嘘寒问暖,王娇忘记作登记了。虽然有“知青”外衣做护身符,但该走的程序不能少。王娇能理解,心里也庆幸亏了董秋莎是这时来找自己,如果在刚进门就让作登记,她只能用昏倒装病躲过去了。 写完入住信息王娇又问附近有没有饭馆。极度紧张恐惧后她现在身体虚的很,好想吃肉! “饭馆不难找,你出招待所沿着大街一直往东走,大概走四五百米就能看到一个叫“庆芳”铺子,旁边是家粮油店,看见粮油店就能看见它了。”董秋莎热情地介绍道,并说这家国营饭馆酸菜馅儿包子做的非常好,馅儿纯,味儿地道,上海绝对没有卖,许多从外地来鸡西的旅客临走时都会带几个包子走,不是留在火车上自己吃,就是带回家给孩子。“酸菜肉的3分一个,胡萝卜肉的3分5一个……” 东北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但因天地寒冷,蔬菜和水果的产量就差多了。很普通的蔬菜在南方卖得很便宜,但坐火车运到东北后,即使不那么新鲜也因物以稀为贵,摇身一变成了奢侈品,价格高的离谱,六七十年代时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更别提产量更少的水果了。王娇舔舔嘴唇,不知怎的突然想吃凤梨。 她俩正热火朝天的聊着,隔了两道门的205住户忽然打开门。 “喂!你们俩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大中午的不知道其他人正休息么。” 王娇定睛一瞧,竟是上午在楼下见到的那位高个青年,此刻他头发蓬乱,上身穿一件深蓝色粗线毛衣,双手插在裤兜里,歪着肩膀和脑袋,冷冷地望着她跟董秋莎。 “你……”董秋莎想跟他理论,却被王娇拦住了,“对不起同志,刚才是我们不对,打扰你休息了,希望你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青年眉头紧锁,冷淡的目光在王娇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转身回了屋。 嘭!跟上午一样又是带着怒气关上的房门。 别看董秋莎长得瘦弱,骨子里却是典型的东北大妞,脾气暴,说话横,受了委屈自然不能忍。她觉得青年摔门就是摔给她看的,把袖子往上一掳,拿出干仗的架势,刚准备走过去理论理论,王娇一把拽住她。 “拦我干啥!” “算了吧。” “凭啥算了。”董秋莎瞪起眼睛,指着青年的房门说:“你刚住进来不知道,自从他住进招待所跟谁说话都是横横的,仿佛比谁高几级!不就是从北京来的家里人又是个头头么,现在是共/产/主/义/社会,人人平等,我们是共/青/团/员,他也是,大家都是一样的,理应彼此尊重,凭啥他说话就那么傲!” 她这么一说到让王娇想起上午在楼下时那几位青年在闲谈碎语中提到了什么“纪叔叔”。 “他是干啥的?部队里的人?”王娇问。 “他们是兵团的人,北京来的知青。” 一听是知青,王娇就多嘴问了句:“他们在哪个师?”刚才看日记,王阿娇有写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共有六个师,每个师部下按照劳动地方不同又分为二十几个团。基本一个团就是一个农场。比如五师的五十三团又叫红五月农场,三师的二十九团叫双鸭山农场。除了六个师,兵团还有直属管理的三个师和三个营,王娇要去的红星农场在三师。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董秋莎鼻子又气歪了,原来这帮青年到了招待所就直接被唐书记安排进了客房,压根就没做什么登记,一开始董秋莎还以为唐书记是忘了,等后来拿着登记簿找到这帮青年时,其中一个人特横地说:“登记?登记什么?也不扫听扫听我们是谁,在北京都没人敢难为我们,到了一个鸡西怎么就这么多破事?告诉你啊,我们住在这儿是你们的荣幸,没让你沏茶倒水伺候就不错了,赶紧走!” “王阿娇同志,你说他们跟旧社会时欺压老百姓的贵族资本家有什么区别?如今早就除四旧了,可这帮人的脑子里还残存着几十年前的封建思想,我是共青团员,不能让这样的毒瘤在社会上肆意妄为,他们严重阻碍了我们伟大祖国前进的步伐对不对?” “对!”王娇觉得如果董秋莎在叙述中没有加油添醋,那么这帮知青可不是什么贵族资本家而是真真正正的地痞流氓。“不是要理论吗?我跟你一起去。”王娇脑子一热,忽然来了干劲,忘了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想董秋莎说话太教科书,又是个姑娘,哪里斗得过六个巧舌如簧的纨绔子弟,多一个人去就多一份力,她不能让董秋莎吃亏。 两人来到青年住的房间,刚要敲门,从楼梯口“蹬蹬蹬”跑过来一位矮胖的男青年,说话一口东北味:“哎呀妈,董小翠原来你在这儿啊,找的我老半天还以为你去厕所掉大茅坑里了,走,快走,上级的郝主任来了,唐书记让咱们赶紧一楼大会议厅集合!” 董秋莎脸红,看了王娇一眼,似乎是不好意思,紧了紧嘴角对那名男青年说:“李大壮同志,我说过多少遍了,为了更好的为祖国为革/命做贡献,早就不叫董小翠而是叫董秋莎。” “是!是!”李大壮懒得跟董秋莎掰扯,招待所一共六位职工,现在只找到董秋莎一人,剩下的那几个还没吃饭回来,唐书记把召集众人集合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是对他莫大的信任,自己不能让唐书记失望,所以他哄着董秋莎说,“是我错了,秋莎同志,我记性不好你别生气,以后我写日记前先把你名字写十遍,保准再也不会忘。好了,现在开会要紧,赶快跟我走吧。” 那时开会比天大,董秋莎很不甘心地看了青年紧闭的房门一眼,然后跟着赵大壮跑下了楼。 空荡荡的楼道里王娇有点不知所措,好像上小学时,本说好第二天春游,大家兴高采烈冲进商店买了一堆零食回来结果当天晚上又收到学校通知说春游取消了。哎!不吵架也好,听董秋莎的意思这几个人似乎有点背景。王娇从小地方来,对权贵啥的还是有点敬畏之心。刚才,冲动了。 正准备转身走,门忽然开了,青年单手插兜斜倚着门框看着门外的王娇,手里还拿了一个削好皮的大苹果。 中午,楼道里很安静,都是青年吧唧吧唧吃苹果的声。 王娇看着青年,心想这人长得还行,怎么吃东西吧唧嘴? 她最讨厌吃饭吧唧嘴的人! “吃么?”见王娇一直盯着自己看,青年晃晃手里的苹果,下巴一扬,跟逗猫似的。 “谢谢,我不吃。”此地不宜久留,王娇冷着脸转身回了屋。 青年冷冷一笑,把吃剩下的半个苹果往桌上一扔,后退两步,用力关上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小哈~~~ ☆、006 回屋后,王娇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裹上围巾走出了招待所。 户外,大雪已经停了,但依旧寒冷,据说黑龙江的冬天最低温会到零下二三十度,不知现在几度? 大街上,行人比刚才多了一些,几乎都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围巾遮住大半张脸,棉鞋在积雪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对面制煤厂宽敞的大院里,一群不上学的半大孩子互相追逐玩着打雪仗。 王娇按照董秋莎所说的方向顺着大街一路朝东走。对了,她终于想起“秋莎”这名听起来为何那么耳熟。记得前苏联有首歌就叫《喀秋莎》,2015年为庆祝反/法/西/斯胜利75周年,在莫斯科红场的阅/兵/式上,亚洲第一天团——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军/仪/仗/队的小伙子们不是还用俄语唱过这首歌。当时坐在电视机前王娇怀着激动的心情很不知廉耻的想要是这里面有一个是自己男朋友,带出去一定好拽好牛回头率好高,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哎哟! 竟顾想美事,王娇一头撞在电线杆上。 罪过罪过,如今自己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竟然还有心yy男人?找死! 王娇摸着撞疼的地方继续往前走,半路上经过一家像是剧院的地方,院门敞开着,地上一层厚厚积雪,几名带着红袖箍的人正拿着大扫把清扫积雪,院中有一个大影背,上面用鲜艳的油漆画出几名英姿飒爽的女兵,旁边还有一行工整的字:红色娘子军。 直到这时王娇才注意到画中女兵都穿了纯白色的芭蕾舞鞋。 “噢,八个样板戏。” 王娇的奶奶是京剧票友,最爱看的一出现代戏是《红灯记》,小时候王娇总是在奶奶清晨吊嗓子的声音中醒来,什么“你爹不是你的亲爹,你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奶奶嗓门太大,搞得邻居小孩信以为真,以为王娇是抱养的。 除了《红色娘子军》与《红灯记》,剩下的她只知道《智取威虎山》和《白毛女》这两部了。 据说那时人们的精神生活相当匮乏,《唐诗三百首》都属于四旧,娱乐生活压根没有,唯一能看到的电影和戏剧只有这八个样板戏。虽然王娇不是特别爱玩的一个人,但如果一点娱乐生活没有,也是要抓狂啊。 门口除了王娇,还站着一位不属于院内职工的女清洁工。她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衣棉裤,头巾旧的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王娇转身差点与她撞上。这女人好像有点傻,或者高傲,总之王娇说了抱歉,她却毫无反应,一双眼只盯着影背上腾空跳跃的女兵。 “没礼貌。”王娇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发现这女人身材还挺修长,不同于大部分东北女人是又高又壮,且背影还有那么点亭亭玉立的意思。只可惜腿断了一根,左腿从膝盖往下都朝外撇,仿佛把一根筷子生生掰折,断裂的地方即使隐藏在厚厚的旧棉裤下却依旧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王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使劲甩甩头想把这个恐怖画面甩出脑袋。转身继续向前走,大概又走了100米,总算在一家粮食店旁找到了“庆芳”饭馆。 饭馆门脸不大,前面用餐的地方二十几平左右,七八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在里面,王娇推开门,又挑开一张厚厚的绒布门帘,走进去时里面一位食客没有,两个服务员和一个大厨正坐在靠窗的一张桌上嗑瓜子。见王娇进来,三人只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继续嗑瓜子唠嗑。 “听说了么,李寡妇又要嫁人了。” “哎,她也是命太硬。俩丈夫都克死了,她是长得漂亮,但你说谁敢要?” “妈呀,瞧你这话说的,想要她的人多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又是大城市来的上哪儿找去?” 听这名瘦长脸服务员的意思这个李寡妇原先在哈尔滨话剧团工作,人长得漂亮,曾经还出过国,丈夫也是留学生,回国后在话剧团做编剧,wg开始后,丈夫很快被打成□□关进监狱,没多久就死了。李寡妇被下放到这里成了一名拉砖工,后来因生活艰难被迫嫁给了当地农村一个40多岁娶还不上媳妇的贫农户。前几个月,这贫农得病死了,李寡妇再一次成了寡妇。 “那这次她又嫁谁啊?”厨师急急忙忙地问。 服务员磕着瓜子,一脸漠然道:“还能是谁,反正轮不到咱们。我打听过了,这一次是个职工,还是厂子里的一个头头儿,你们都见过的,夏天还来咱们饭馆吃过饭,记得不?一老头儿,快五十了吧,穿的确良的白衬衫,个不高,满脸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