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那男的喝多了，脑子进水了，嘴里继续咧咧着：“装什么纯情，装纯情去什么快活林？” 岳鹏一头雾水，扭头看着陈子峰：“那是什么地方？” 陈子峰的脸涨得通红，仿佛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被人当众揭开了，还是揭给了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他也不解释，转身就跑。岳鹏看他那样，回头看着手里那家伙，非常不解恨地给了对方一拳，然后追上陈子峰。 陈子峰本来觉得今天是个特别美好的一天，结果因为在路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这一切就全都被毁了，他没有目的地猛跑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那种被撕裂的痛感却在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撕碎了一样。岳鹏发现陈子峰平时看起来挺弱的，没想到爆发力这么好，跑得飞快，他追了好久才把人追上：“子峰，你跑什么！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剧烈地喘息着，张开嘴，却只吐出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岳鹏心疼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陈子峰咬着唇不说话。 雪花落在两个人身上，都融化成了水，两人头发上和脸上都湿了一些，岳鹏大声说：“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子峰抽一下鼻子，抬起头看着岳鹏，艰难地说：“没什么，你去吃饭吧，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岳鹏急得眼睛都喷火了，用力捏着他的胳膊：“今天不把话说清楚，那儿都别想去。” 陈子峰无力地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过了许久，才缓缓说出来：“那人，是我以前在快活林碰到的。快活林是一个同志聚集的小公园，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内心非常绝望，人生没有方向，去过快活林，认识了不少同类。” 岳鹏神情严肃：“后来呢？” 陈子峰说：“我在那儿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得了艾滋，死了，是自杀的。” 岳鹏的脸色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那你和他——” 陈子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我和他谈过一阵，但是没有做过，因为我觉得感情还没到那个份上。后来他就检查出感染了，再后来他就吞安眠药死了。”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 岳鹏咬紧了牙关，抬手拂掉了他头顶雪花化成的水珠，抓着他的两只胳膊，将人拉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这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陈子峰低着头，说：“我一直都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吧？可是我看到肖曦过得那么幸福，我想我们应该也是能幸福的。但是刚刚那人又让我想起了我们这种人的宿命，我觉得我至少是不可能的了。” 岳鹏用力捏着他的胳膊，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可能？” 陈子峰以手掩面：“不会有人爱我的。太难了。”他的声音都哽咽了。 岳鹏突然用力将他搂进怀里：“谁说没人爱你？我啊。” 陈子峰本来用手捂着脸，被这句话震惊得猛地抬头瞪着岳鹏，眼中的难以置信完全坦露无疑。 就在这时，岳鹏的电话响了，是肖曦打来的。 第73章 猪队友 岳鹏等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发现是肖曦打来的，便对着话筒说：“我们马上就到了。”挂断电话，抓起陈子峰的手腕就往餐馆走。 陈子峰机械地跟在岳鹏身后，脑子里完全变成了一团棉花糖，失去了思考能力，只余下甜蜜的感觉。走出好一段，陈子峰才意识到他们牵手这个动作的暧昧，他用力挣出自己的手，岳鹏停下来，转身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陈子峰脸上滚烫，雪花一落到他脸上就化了，变成湿漉漉的一片，岳鹏忍不住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水，这动作他做得极为自然，仿佛经常做一样，也许是他在想象中已经做了无数次了。“你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陈子峰赶紧摇头，低下头说，“我们快点去吧，他们都等急了。”当然是兴奋激动得发烫的，原来这一天的美好仍然在延续，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挡——岳鹏跟自己表白，而且就在今天，这是陈子峰做梦都不敢想的。 岳鹏似乎也从激动中清醒了一点，没有再去牵陈子峰的手，只是将他肩上的包摘下里，提在自己手里：“饿了吧？我们快点去，晚上吃火锅，暖和一下。” “好，我快饿死了，都能吞下一头牛。”心情一放松，陈子峰便觉得饥肠辘辘的，恨不能吃下一口猪。 肖曦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要做助攻，却在他们最关键的时刻打扰了他们。因为这件事，后来一直被岳鹏戏称为陈子峰的猪队友，郑海飞知道后也笑得肚子疼，并评他为最亮电灯泡，肖曦也因此对陈子峰感到分外抱歉，以后对陈子峰提出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他们在餐馆里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岳鹏和陈子峰，肖曦看着陈子峰红得不正常的脸和半湿的头发，虽然略显狼狈，却掩饰不住双眼溢出来的情欲，心中不由得一动，发生什么事了？ 张潇然比他嘴快：“干嘛去了，弄得一身都是水，岳鹏你也是的，去接人也不拿把伞去。” 陈子峰拉开肖曦身旁的椅子坐下来，开始脱外套：“没事，就是看雪下得好，多走了走。” 肖曦说：“看样子是我打扰了你们的浪漫。” “没错！”岳鹏接过肖曦的话头，将包放下来，接过陈子峰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肖曦张圆了嘴，他只是调侃性地那么一说，没想到岳鹏居然会这么回答，他转头看着陈子峰：“真的啊？不好意思啊，早知道我就不打那个电话了。” 陈子峰脸上露出又窘又羞的笑容，掩饰性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菜都点好了吗？还想吃什么就尽管点，今天我请客。” 肖曦说：“看样子今天峰子有喜事盈门，咱们别客气，敞开了肚皮点肉，我还想来份肥羊。” 陈子峰春风满面地说：“对，庆祝我从考研的地狱中得到解放！来两扎啤酒吧，喝个痛快！” 杨小胖迟钝一些，没察觉到陈子峰和岳鹏之间的变化，直到说可以随便点菜，赶紧也附和：“我想吃肥牛，再来一份吧。” 张潇然也察觉到了陈子峰情绪的不一般，仔细端详了一下岳鹏和陈子峰，与肖曦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然后笑着说：“应该不只是考研结束一件喜事吧？” 岳鹏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给桌上的人都倒上，又将一直保持小幅翻滚的火锅汤底的火调大一些，倒了半份牛肉进去，翻了滚捞上来，先放在陈子峰碗里，这才举着酒杯跟大家伙说：“还有一件事要郑重跟大家宣布，从今天起，子峰就是我男朋友了，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理解和祝福。”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这事意外又不意外，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仿佛事情本来就该如此的，纷纷举起酒杯：“当然不会，祝你们永远甜蜜幸福！干杯！” 肖曦还特意朝陈子峰挤了一下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子峰今天双喜临门，难怪这么开心，真替你高兴，祝福你！” 陈子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说心里话，他非常感动于岳鹏几个舍友的态度，这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旁观者，不再那么孤独，还是有人能接纳自己的。 这顿饭吃得都很开心，酒管够，肉管饱，几个人心满意足，吃完后勾肩搭背地在雪停后的寒风中吼着跑调的歌儿往回走。这在一般人的眼中，是几个单身汉寂寞买醉的凄苦，然而却不知道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狂欢。 走到半道，肖曦突然停下来：“峰子走反了吧，你和岳鹏应该回你那儿去。” 陈子峰停下来，扭头看着岳鹏，然后说：“我不回去了，今晚就睡你们宿舍。” 张潇然嘿嘿笑：“挺好的，就跟鹏哥挤一张床，动静小点儿就成。” 岳鹏抬手，在张潇然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你，满脑子龌龊思想！” 张潇然抱头哀嚎：“鹏哥，我只是说了心里话而已。” 陈子峰被几个人闹得好笑不已：“别想多了，只是纯睡觉。” “我们理解的，盖着棉被纯聊天，嘿嘿。”肖曦笑嘻嘻地说。 岳鹏揶揄他：“看来肖曦是感受深刻。” 肖曦不甘示弱：“当然，要不要我传授点经验给你？” 杨小胖控诉：“打住！你们这群可恶的恩爱狗，别虐我们这些可怜的单身狗了吧！” 一群人笑笑闹闹，气氛分外融洽和谐。这是他们宿舍大学四年里最后的快乐时光。最后一学期开学之后，杨小胖就去一家船务公司实习了，做的不是海员，而是海运与空运操作，不用出海的那种，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他们宿舍直到毕业那段时间才重聚，那时大家已经被即将各奔东西的伤感情绪侵袭了，哪里还快乐得起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这天晚上，陈子峰挤在岳鹏的床上，五个人开起了卧谈会，畅所欲言，拷问岳鹏的情史、他的心动和纠结过程，又聊到了将来的事情，肖曦发现岳鹏并不像他自己看到的那样粗，而是粗中有细，他考虑得非常周到，甚至已经考虑到了将来的工作和出柜，放弃本专业，不做海员，跟陈子峰去同一个城市打拼，以后一起买房，留在外地，等实在拖不下去了，再跟父母出柜等等。 陈子峰听得感动不已，搂着岳鹏的脖子数度哽咽，他为自己庆幸，自己何其幸运，能遇到岳鹏。肖曦则想的是，陈子峰总算是熬出来了。 肖曦一边和大家聊天，一边给郑海飞发信息，说陈子峰和岳鹏的事，他们聊了多久就发了多久。几个人一直聊到深夜两三点才陆续睡去，而郑海飞居然也断断续续地陪肖曦聊到两三点。第二天上午起来，肖曦看到自己的微信消息，郑海飞居然那么晚还在陪他聊天，便忍不住说：“你昨晚怎么不早点睡？” 郑海飞回信息来：“你不是还在跟我说话吗？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陪伴你。” 肖曦看到这条回复，不由得觉得分外甜蜜，陈子峰有岳鹏陪着，自己也有人陪的。 元旦节的时候，郑海飞已经将房间布置好了，两人正式搬了进去。肖曦发现这房间跟他当初看到的又有了不少的变化，屋子里多了不少多肉植物，看起来清新怡人，生机勃勃。还添置了一些家具，除了热水器，还换了个新沙发和一些装饰品，厨房里多了些厨具和餐具，以后他们还可以在这儿做饭吃。 郑海飞是真的把这里当两个人的家在布置了，每一处都透露着是要长久住下去的信息。肖曦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兴奋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买这些怎么不叫我去？我最喜欢逛宜家了。” 郑海飞说：“我只是买了些必需品，还有好多东西没买，以后咱们还可以再去的。” 肖曦将一个小黄人抱枕抱在怀里用力搂一下：“太好了，我们一起去选。” 第74章 被发现了 肖曦想去的宜家在他们小城并没有，要去隔壁市才有，驱车需要三个多小时，两人也不嫌麻烦，还真准备去。当然不能元旦过去，因为大棚假期生意好，忙不过来，肖曦快放寒假了，他们决定等放寒假了再去。 这个元旦节，郑海飞还为肖曦准备了另一个惊喜，他网购了一台电子窑炉，肖曦欣喜若狂，一头扎进了花盆烧制中。只要有空，他就跑到大棚里，绘图，琢磨样式，和泥，拉坯，烧制，看着成品一批批出来，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肖曦还向顾客推出了为期一个月的免费烧制花盆的活动，当然，陶土的成本得顾客自己出。这个活动一推出，很多养肉的年轻肉友都跑到大棚来了，就是为了体验亲手烧制陶盆的乐趣。喜欢养多肉的人除了对肉十分偏好之外，对盆、土、铺面石等等的要求也很狂热。所以养多肉成本不低，因为它的土都是特配的，不是随便从路边花坛里挖一点就能养好。 果然如肖曦所想的一样，客流量一大，也直接带动了多肉的销量。罗眷笑他俩：“你们是夫夫齐心，其利断金。难怪大棚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今年的寒假放得比较早，刚进入元月中旬就放了假。放假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肖曦惦记了很久的宜家。肖曦跟父母的说法依旧是去郑海飞的大棚打假期工，肖妈内心十二分不满意，儿子最后一个寒假都不在家陪她。不过肖曦还是说服了她，因为她白天上班也不在家，春节期间他肯定不会上班，会在家陪她，肖妈也就答应了。 假期的第一天一大早，肖曦就和郑海飞开车出门了，上午十点到了宜家，不是节假日，卖场的人也不少，足见宜家生意之好。宜家家具的特点是简洁明快又不失品位，以实用为主，价廉物美，肖曦特别喜欢这种设计风十分强烈的家具，看见什么都想买，还想买沙发、床之类的。郑海飞说：“床和沙发就算了，大件不予考虑，买小件的。”来之前郑海飞做过不少功课，知道宜家的东西重设计，质量在其次。 肖曦说：“咱们新家用宜家的家具吧，我看着这些家具特别有感觉，摆家里头肯定特好看。” 郑海飞说：“咱们先看，看到什么满意的记下来，回头咱们跟装修公司提要求，让他们给咱们弄。”郑海飞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来宜家找灵感的，为他们即将装修的新房做准备。 “好吧。”肖曦没有坚持，他知道从这里买家具搬回家也不大现实，来宜家，其实就是为了感受一下。 想买的东西非常多，肖曦几乎想把半个宜家搬回家，看见什么都觉得用得上，什么都喜欢，好在有郑海飞这个冷静的一家之主在旁边，不然肖曦绝对要叫一辆卡车才能将自己想要的东西搬回家。 两人不知疲倦地逛了半个上午加一下午，甚至都没想去别处玩一玩，逛完之后天都黑了，他们将买到的东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基本塞进车里，还有两个大件实在塞不下了，只好走物流托运。 车子直接开到他们的新家，东西搬上去，肖曦当晚就没再回去。那之前他打了个电话给他妈，说是和高中同学聚会去了，晚上可能不回家。 第二天肖曦和郑海飞一同去了大棚，室外寒风凛冽，大棚里温暖如春，多肉植物们在适宜的温度和温暖的阳光下勃勃生长着，看起来春意盎然。郑海飞抓紧时间处理订单，冬天的北方万物凋零，连常青的松柏都显得灰突突的，绿色十分少见，所以人们喜欢在家里买几盆水仙，为家里增添一些生气，多肉植物也不受季节影响，被誉为永不凋零的鲜花，所以现在多肉已经成了人们冬天的新宠，许多花市的零售商都赶在春节来临之前囤一些多肉，好赶上春节花市的销售旺季。郑海飞棚里的生意非常地兴旺，春节俨然成了继春季和秋季之后的多肉销售高峰了。 肖曦拿着昨天拍的照片给罗眷看，跟她夸耀宜家的各种好。罗眷是个家庭主妇，自然对家居物品兴趣浓厚，两人谈得非常投机。 正看着，大棚门口的电子门迎甜美地说：“欢迎光临！”来客人了，他们自然要去迎接，肖曦抬起头，看见了大刘：“叔，您怎么来了？”寒假里钓虾馆的生意还可以的，有很多学生过来钓虾玩。 大刘扫视了一圈大棚，对肖曦说：“肖曦你现在不忙吧，过来帮叔一个忙。” 肖曦只好收起手机，跟着大刘出去了：“什么事，叔？” 大刘转身出了门，也不回钓虾馆，直接上了自己的车，肖曦只好跟着过去：“叔，去哪儿啊？要多久？” 大刘没说话，摆头示意他上车，肖曦只好上了车，大刘见他上车了，锁上车门，这才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肖曦一愣，不知道大刘为什么这么问：“没干嘛啊，去朋友家了。” “哪个朋友？”大刘盯着肖曦，仿佛要看出他是不是撒谎。 肖曦支支吾吾地说：“我同学家，一起聚会来着，晚了就没回去了。” 大刘叹了口气：“这话本也不该我来问你。我知道你没跟叔说实话，昨晚上你和小郑在一起，悦轩小区，我都看见了，这话有什么不可说的？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悦轩小区就是郑海飞家所在的小区。 肖曦脑子一蒙，看一眼大刘的眼睛，又移开：“叔，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大刘的神情难得地严肃，语气也很严厉：“你怎么会听不懂？那天晚上，郑海飞骑车送你回家，你们俩搂搂抱抱的，我当时就觉得有些怪异。昨晚上我们和你爸妈一起吃饭，你爸妈说你参加同学聚会去了，结果我去送一朋友回家，就看见你和郑海飞从车上下来，提着一大袋东西，有说有笑地上楼了，后来就没下来过。你和他关系好，跟他那儿借宿一宿，这再正常不过了，但是为什么不说实话，到底是因为什么？” 肖曦在大刘的逼问下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大刘语重心长地说：“肖曦，叔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你跟叔说句实话，你跟郑海飞到底是什么关系？” 肖曦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斗争得非常激烈，刘叔已经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肯定没有确切的证据，要不要跟他坦白呢？ 大刘见他始终不说话，脸色越发严肃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肖曦啊，这事是闹着玩的吗？你家里就你一儿子，你让你爸妈怎么活？！”大刘的声音非常地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