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乱哄哄地想着,孙姨娘又觉有点可惜,不由道:“大奶奶刚才走得太快了,要和那位妈妈多叙上两句,说不准能和平郡王府也攀上交情呢。” 珠华不知她那么善于脑补,淡淡道:“攀那交情做什么。” 她心里嘀咕,幸亏没暴露了张巧绸的事,她可一点也不想扯进那些麻烦事里,其实她先前是有意快些离开的,张巧绸名分上是她小姨,若再多说两句,很难不提到她,既提到了,她就不好不提出去拜见一下——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送到别人主场上去找虐,乘着李妈妈话音暂歇的时候装糊涂离开最好了。 孙姨娘现在心里有一桩大事预备着要求她,就不敢和她顶着来让她不痛快了,听她这么说,只能在心里痛惜了一下。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了另一家首饰铺子,在这里的采买总算是顺利了,几人抛却了先前的一点不快,高高兴兴地各自抱着匣子出来。 时辰已近正午,苏长越道:“我们找家酒楼,吃了饭再回去罢。” 苏婉第一个附和:“好!” 余下人等也没意见,当下便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进去要了个雅间坐下。 等候上菜期间,苏婉苏娟两个饶有兴趣地对了对各自的花费,苏婉花了九十五两,苏娟花了九十六两,两人各还有五两和四两的余银在手。 苏婉乐呵呵地收起碎银:“我还是头一回有钱呢,都舍不得花了,我要收藏一阵,再想想买点什么好。” 苏娟也开心地收好自己的碎银,有首饰和有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首饰只可以戴,钱却能随自己的心意买吃的玩的,自由度更高。 她现在觉得新嫂子也不错了,要是姨娘带她出去买东西,可不会把剩下的钱交给她,肯定是自己收回去。 ** 这一趟出门各人都有收获,还在外面吃了一顿好吃的,回去时心情便都不错。 逛了半天多少有点疲累,珠华到家先午憩了一下,待醒来时,她没有马上起床,而是望着帐顶,目光有点呆呆的。 她想起了张巧绸,不知那李妈妈回去会不会嘴碎和她提到意外偶遇的事。 珠华对张巧绸的印象其实不太深了,她和张巧绸的实际交集没有多少,穿过来没多久张巧绸就叫送乡下去了,两年前张巧绸回来,也不过是见了两面而已,当时攻守易势,她好汉不吃眼前亏,很快就寻着沈少夫人求庇佑去了,连张巧绸出嫁都没回来。 不知两年过去,她有长进了没有。 珠华想一想有点烦——因为她对此实在不敢有什么乐观估计,看她清场金玉楼的做派就知道了。 最好李妈妈不要多嘴,不然张巧绸很可能要生事,她并不怕张巧绸,她不过是个夫人,不是王妃,没有能到对她形成身份碾压的地步。 但怎么说呢,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和张巧绸这样心性恶毒的人打交道,哪怕可以斗赢她,过程也不会愉快,一般人都只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谁愿意和极品多搅合。 说起来张巧绸在郡王府里似乎还挺受宠,进府两年而有孕,在郡王府那个姬妾必然不少的环境下,算是很顺利的进展了—— “发什么呆?” 突然的问话在床前响起,珠华一惊,头一转,这才发现她想事情想得太入神,竟不知道苏长越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人都站在床边了。 珠华想了想,没有瞒他,老实道:“我在想我小姨。” 苏长越其实也猜到了,在路上时当着孙姨娘和和苏婉苏娟的面不好说什么,静下来后多半要想一想的。 他坐下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别担心,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明日起就收拾东西,预备北上,我去打听一下租船,家里没多少东西,主要就是你的嫁妆,两三日差不多可以收拾齐了,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启程。” 珠华听了,心弦便是一松——对啊,她又不要在安陆常住,马上就走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张巧绸再有本事还能追着她到京城去找麻烦不成。 她把被子一掀,赤足就踩下来:“好,我现在就来收拾!” “……也不用这么急,好歹穿个鞋。” 珠华动了动圆润脚趾,脸颊微热地忙低下头,找着鞋子要把脚往里塞,动作急了些,反没塞进去,直接踩在了月白绣花鞋上。 苏长越忍笑,俯身扣住她的脚腕,拿了她的鞋要替她穿,珠华吓一跳,忙要往回缩:“我我自己来。” 她知道苏长越待她不错,因为比她大五岁,有时候有点把她当小孩子看,但连鞋都给穿还是有点超过,她觉得承受不来。 苏长越温热的手掌扣在她脚腕上用了点力:“别动,小心摔了。” 珠华一脚悬空,又是踩在床前的脚踏上,确实不大稳当,一挣没挣出来,反把自己挣得一晃,忙胡乱伸手就近扶住了他的肩膀。 苏长越不管她,很快替她穿好鞋,见她因为纠结还没有动弹,索性伸手握着她的腰,把她从脚踏上抱了下来。 ……她脱离小孩子的行列真的已经很久了啊! 不过她就是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珠华心情非常复杂地想,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连下个脚踏还要抱太羞耻了——叶明光五岁的时候她才对他这么干过,另一方面又觉得,好像有点被补偿到了。 她就假装没事样,又囧又甜地去梳头发去了。 ☆、第111章 苏长越去和孙姨娘及两个妹妹说了一下准备启程前往京城的事,安陆虽是府城,算得繁华,但和天子脚下相比总是要逊色了,听说要尽快上京,诸人都很赞同,就热火朝天地在家里收拾起来。 苏家在这里的几年生活以俭朴为要,没添置过什么值钱的大件,现在收拾起来也不太麻烦。珠华这里则早知在安陆不过暂时停留,所以那些嫁妆都没有摆开,仍封得好好的,她的东西虽最多,但需要收拾的最少,很快忙完了,便把小荷和青叶两个打发过去帮苏婉苏娟的忙。 青叶力气大,苏婉苏娟两个气喘吁吁要搬半天的东西,她拿张包袱皮一摊,刷刷一会就打包好一个,拎着往前院摆好,预备带走。 苏长越则在外面联系车马船只,马车好定,因为届时只是负责从苏家到码头的一段路而已,去车马行说一声就行了。船要麻烦些,德安境内有条涢水,贯穿全境,与长江相连,水路算得畅通,但据京城太远,无法直达,须得绕些路,一般携物不多的单身行客多是选择陆路,肯往京城去的船就多是商船,本身就携带了不少货物,这要凑巧找到一艘能带上苏家家眷行李的就得花些功夫了。 不过苏长越几回赶考各地跑惯了的,这些庶务难不倒他,三天之内一一都办妥了,这时家里该收拾的也差不多收拾齐全了。 “后日清早出发。”苏长越回来告诉珠华,“我想着,临走之前,我们一起再去我爹娘坟前拜祭一下。” “这是应该的。”珠华点头赞同,祠堂里的是牌位,坟里埋的是骸骨,一样的亲人,不一样的寄托,这一去京城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回来,很应该去拜一下。 “那就明天去,把姨娘和妹妹都叫上。” “好。” 他们商议定了,但隔日一早,一家人准备停当,把纸钱什么的都带上了,正要出门上车往城外去之际,一个不速之客堵了上来。 “……郡王妃要见我?” 珠华很是愣了一下——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难道不是张巧绸?那还合理些。 穿鸦青褙子的中年妇人生着一张白面团一般的脸庞,双手交握在小腹前,含笑道:“是,请苏大奶奶赏光,往郡王府去走一遭。” 珠华眨了眨眼,她又愣了一下,才适应过来“苏大奶奶”这个称呼,这冷不丁听到,都没意识到是叫她。 “不知王妃娘娘因何要见我?” 孙姨娘站在门边,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问什么问,郡王妃相邀啊!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好运道,快答应,快答应! 中年妇人道:“王妃思念爱女,听说大奶奶出嫁前还曾见过县主,所以想请过去叙一叙,以慰思女之情。” 沈少夫人嫁得太远,便是身份尊贵,等闲也无法抛下夫家儿女回王府省亲,母女间几年乃至十年不见都是常事,郡王妃这会儿听到有人自金陵来,有爱女消息,召进府问一问是很好理解的慈母心思——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珠华的,李妈妈作为小夫人身边的人,拿这个消息去到王妃面前卖个好是惠而不费,何乐不为的事,这都不必多问。 假如真是王妃相召的话,珠华觉得她去见一见无妨,哪怕要跟着见到张巧绸也无所谓,王妃不可能让自己请的客人在姬妾手里吃亏,那太打脸了,而明天她就离开安陆了,张巧绸有百般智计,也只好吞回去憋着。 问题在于,要见她的真的是平郡王妃吗?假如是张巧绸假传名目呢? 但这个疑问珠华无法证实,她头回见这个妇人,分不出她是哪个派系的人,甚至她对郡王府都是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沈少夫人的存在,她一直以来对郡王府的印象还不错。 而也因此,她不好推辞,沈少夫人待她那么好,现在沈少夫人的母亲想念女儿,想找她去问一问女儿的近况,她能说不去吗? 那她也太没良心了。 珠华咬一咬牙,就待答应下来,旁边的苏长越不动声色地过来了一步,道:“有劳妈妈亲自上门来请,只是不巧,内子正要与我去祭拜先人,不便他顾,恐对先人不敬。我看这样好了,妈妈先请回去,我们祭拜完毕后,我亲自送内子去府上,只是请妈妈记得跟府上门房说一声,言明内子是应王妃邀请而来,以免门房不知误会,不放内子进去。” 祭先人是孝,自然比出门做客重要,即便是郡王妃也不能半道把人截了叫人先去陪她聊天,中年妇人犹豫片刻,只好道:“那好罢,只请大奶奶别忘了,让王妃记挂空等。” 珠华抿嘴笑道:“妈妈放心,万万不会。” 心里给苏长越竖大拇指,他好聪明,这一句就试探出来了,这妈妈要是张巧绸那边的人,肯定不敢去跟门房传王妃的谕旨,王府上迎客的小厮都有好些个,张巧绸就算能买通一个,买不通所有,所以她到时候只要能和门房对上话,门房肯认了有王妃邀请这回事,那就可以放心进去了。 中年妇人没再说什么,走到巷口那边坐上车走了。 孙姨娘立时活泛起来:“大奶奶,把你两个妹妹一并带去罢,也叫她们长长见识。” 这要是正常作客,珠华不介意带上她们,但郡王府情形叵测,连她都不知能否全身而退,如何再带上两个填坑的? 她就要张口拒绝,苏长越已先道:“妹妹们是该知道些人情来往,不过我们和郡王府素无来往,既没相邀,怎好贸然过去?况且皇族门第,规矩必然繁多,妹妹们本就出门少,倘或紧张出了差错,叫人笑话,反不值当。长见识也不急在一时,等到了京里,再慢慢先从熟悉的人家开始罢。” 他说的全都在理,孙姨娘便想厚着脸皮赖一赖也寻不出话来说了,只得偃旗息鼓,闭嘴拉了苏娟往后一辆车上走去了。 有人出头可真省事,省了她好些口水。珠华笑眯眯问一直旁观的苏婉:“大妹妹,你跟我们坐,还是后头去陪姨娘?” “我跟哥哥和嫂子坐!”苏婉毫不犹豫地回话。 “那好,你先上去。” 苏长越扶了她一把,送她上去,之后把珠华也扶上去,自己最后上去,放下车帘,车夫轻轻扬了下鞭,车轮滚动,向着城外的方向而去。 ** 午后。 珠华带着小荷,站在了平郡王府的石阶下。 五月的阳光十分灿烂,珠华微眯着眼,往前方望。 苏长越在台阶上的朱门前和两三个小厮交涉,说了几句话后,他返身走下来,向珠华点头,低声道:“确实是王妃邀你。” 珠华松一口气:“这就好,那我进去了。” 苏长越伸手拉着她的手臂握了一下:“别怕,到傍晚你还不回来,我就过来接你。” 珠华向他弯弯眼:“我不怕,我夫君是新中传胪,我也不是无名之辈呐。” 有这个身份,就算遇着什么,起码她也不可能像个普通民女一样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的。 苏长越脸色暖了些,勾起嘴角回她一个笑容,而后松开了手。 珠华领着小荷在小厮的引领下从西角门进去,珠华带着帷帽,不太看得清两侧风物,小荷头一回出入这等门第,心里紧张,不敢乱张乱看,紧紧随着珠华,两人默默无话,一路往里走。 走不多时,里面的人接到通传,早上曾去过苏家的那个中年妇人接出来了。 珠华这回想起来问了下名姓,得知她姓尤,在郡王妃身边伺候快二十年了。 别的不论,单看这资历也算得上心腹级的人物了。 珠华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放弃了打赏套话的打算——别说人家看不看得上她的打赏,就算贪财收了,这等很可能人老成精的资深仆妇,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话没套出来白破财,不如老老实实去见王妃得了。 尤妈妈话不多,珠华不再问话之后,她就沉默下来,只管引路。 过了不知几处游廊穿堂,终于进到一处阔大的庭院,建筑规格格外严整堂皇,当是整座王府的女主人,平郡王妃所居之地了。 珠华心内好奇,但此时要打量多了反而心乱,她索性目不斜视,小荷刚进院落便被人引走到偏房歇息去了,她独自进到上房里面,见当中摆着一张罗汉床,其上端坐一人,料定必是平郡王妃了,就在尤妈妈的牵引下直接矮身下拜,行礼问安。 “快扶起来,原是我请来做客的,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