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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和姥爷前些年都因病去世,其他的亲戚之间也疏于走动,只有在春节的时候,一家三口才会一起出现在爷爷家。 而在国外这几年,春节没有假期,因此也没办法回来过年,想来倒的确是很久没回过这个家了。 现在刚刚晚上8点多,家里竟然罕见的亮着灯。孔霏承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在练习书法的父亲,上次见面还是爷爷打不通他的电话,于是打到自己这里来,去学校给他传话的时候还遇到了左融。 孔闻星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格外生分的父子俩四目相接,一个惊讶,一个尴尬。 “霏承,你怎么回来了?”孔教授搁下毛笔。 “有些事,想找您聊聊,方便吗?”孔霏承说得小心翼翼。对于父母和这个家,他总是又期待又害怕。 “当然方便,去客厅吧,我泡点茶。”对于这个孩子,孔闻星其实有很多愧疚,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点。 “之前的学生送来的大红袍,尝尝。”孔闻星热衷茶道,器具一应俱全,他十分熟练地把茶泡好,将一只小茶盅推过去。 可惜孔霏承并不懂得品茶,他只记得家里的绿茶罐子上被左融贴了便签,告诉他胃不好的话尽量少喝。 “很香。”这是他唯一的感受。 “说说看,有什么事?”孔闻星放下茶杯坐好。 孔霏承打了几天的腹稿,事到临头却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爸,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缓缓说出第一句。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孔闻星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毕竟是亲骨肉,听到这样的话不至于漠不关心。 “他……是个男人。”孔霏承紧咬着牙关,一向优秀的表情管理也不起作用了,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甚至还有些扭曲。 孔闻星的瞳孔震颤了一下,旋即恢复了神色。他放下茶杯说:“现在是21世纪了,我和你妈妈都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接受了这么多高等教育,不至于连这都接受不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家里的问题。” “爸,书架上的皮箱里有一本您的日记,我……不小心看到过……”孔霏承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说出了这个带给他十几年噩梦的秘密。 孔闻星顿时心神大乱。他从没想到过那本藏起来聊以□□的日记,竟会被儿子看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平日里谈笑风生的孔教授才终于艰难开口。 “你知道的,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是一早就定好的姻缘。但很可惜,我们从来不相爱。”他喝了一口茶,开始讲年轻时的荒唐事。 这倒是孔霏承从没想过的,在他看来,父母原本非常相爱,后来的感情不和完全是因为那个男人。却没成想,现实竟然是这样。 “那时候我23岁,在剑桥读书,遇到了日记里那个人。他是当地名门的小绅士,和我同班,我们很要好。我本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直到有一天,他用中文对我说了‘我爱你’。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会在异国他乡爱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了一个人。 第二年我毕业回国,我们横跨了亚欧大陆,靠书信保持着联系。哪怕隔着距离和时差,我也一如既往地爱他。 但是两个月以后,他来信说自己订婚了,对象是约克郡的一位淑女。 后来我就和你母亲按照家里的指示,订婚,结婚。 我们两个是自愿结婚的,我有永生难忘的人,而她醉心科研,根本无意谈情说爱。因此她允许我出去寻欢作乐,我也不需要她相夫教子,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让家里人多说闲话而已。 但这段婚姻最大的错误就是我们妥协,然后生下了你。你母亲还没出月子就回了研究所,而我,从来就没做好为人父的准备。 这些年来,我只是一股脑地把该学该会东西都的塞给你,从来没履行过管教的义务。我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比对你和蔼。 因为你是我向封建思想妥协的产物,是我一生的污点。” 孔霏承嘴唇发抖,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不被宠爱的孩子,却没想到在父母眼里,自己竟然是这样污秽不堪。 这样直白的厌恶从亲生父亲嘴里说出来,对于谁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孔闻星知道自己很残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几年以后,当我终于从那段感情的打击中走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混账事。你明明那么无辜,却成了我失败人生的牺牲品。 但想要挽回的时候似乎已经晚了,你看起来很抗拒我,甚至是害怕我。有时候我都搞不清,你和我,到底谁更孤独。” 陈年往事说完,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像是终于把郁积了二十多年的污浊都排了出去。 “这些话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想让你明白,我们这个家从一开始就是建在刀刃上的。错的不是那个英国男人,更不是你。而是错误的观念和人们的偏见,是明明不相爱却向现实妥协了的你母亲和我。 我明白你的顾虑是什么,我们家已经是这样了,无法改变。但你一定要知道,无论是婚姻还是家庭,最大的不幸都来源于没有爱。所以遇到心爱之人,便不要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