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陈淑妃看着高贵妃一句一句,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将玉娘诱入局中,心中惊疑不定,想谢玉娘此人,真可算得上皮里秋阳,聪明不露,哪能这样三言两语地叫人哄住了,莫非她那里早有后手,就等着高贵妃出手?陈淑妃想在这里,不免抬头将玉娘打量几眼,却见玉娘脸上只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玉娘因见陈淑妃向自己瞧来,倒是一笑,陈淑妃心中一动,便道:“昭美人素来不耐烦人多的,我今儿就不去了。” 高贵妃听着陈淑妃的话倒象是松了口气般,脸上带些微笑,同玉娘说:“淑妃不去是她不去,我可不管你爱不爱人多的,今儿是非去不可,哪怕你恼了我呢。”又问她人,“你们呢?”诸妃只笑说:“必要同娘娘一块儿去凑这个热闹的,也长长见识。” 玉娘听说只得叫过随她到椒房殿来的秀云道:“你回去同珊瑚说,贵妃娘娘与诸位贵人要往合欢殿去坐坐,叫她仔细准备了,就泡圣上上回赏下来的云雾茶罢。再告诉她,凌采女也去,她身子贵重,可马虎不得。”她前头的话还罢了,后头特特提起凌蕙来,倒叫高贵妃也着意看了玉娘几眼,又瞟了王婕妤眼,王婕妤只是拿帕子掩着唇,微微一笑,高贵妃这才放下心来。 又说秀云往合欢殿去传话,高贵妃,玉娘一行人又在椒房殿坐了会,这才逶迤往合欢殿行去。凌蕙随行在人群中,。因玉娘点过她的名,就有些不安,只觉着心如擂鼓一般,按着菀香的手也有些发抖。菀香见凌蕙害怕,人是她服侍的,也有脱不了的干系,正劝着凌蕙道:“采女稳住些,您身上有小皇子呢,哪个跟轻忽你,不过去瞧几眼就回的,不怕什么。” 她这番话不说还罢了,说了之后,凌蕙更不安些。她早知自己身份低微,偏附居在椒房殿,李皇后又膝下无子无女,这孩子泰半会养在李皇后膝下,宫中那些人哪里能忍得,从前在椒房殿没人能下手,这回走出来,只怕有人就是要借着这个机缘生事,正要假说腹痛,好退回椒房殿去的,脚下才顿了下,便见王婕妤身边的宫女初月瞥见了,笑嘻嘻地过来道:“可是凌采女乏了?左右就快到了,采女再忍忍罢。”说了将凌蕙另一只手扶着了。凌蕙叫菀香同初月两个扶着,脚下倒是轻省了,心上却更是惴惴。 转眼到了合欢殿,珊瑚带着合欢殿中执役的宫娥太监在门前跪接。高贵妃似笑非笑地瞧着玉娘道:“客随主便,昭美人先请。”玉娘点头,便在前带路,引着众人进了合欢殿正殿。 高贵妃早知乾元帝此人是“爱者欲其生,恶者欲其死”,可真进了合欢殿,见了殿内陈设之华美,到底还是禁不住将玉娘多瞧了几眼,嘴角带笑道:“这样华丽,怪道昭美人不爱人到她殿里来,换着我也不喜欢的。”随来的诸妃们见其合欢殿内布置精工华丽,绚烂夺目,尤其那挂珠帘玉光莹然,映得半室生辉,刺得眼痛。 一时玉娘与高贵妃推辞了回,到底分宾主坐了,也有不坐,在殿内四处观看的,又有宫女太监们流水样的穿梭,奉上茶点。其中就有个小宫女,便是前几日同秀云撞在了一起的藕香,一样在人群中,奉了茶与众人取用,待得手上只剩了一盏茶时就端了茶盘往凌蕙处走去,将将要走到凌蕙身前,忽然从横里伸来一只手,将藕香一拦喝道:“你又胡闹,凌采女身子贵重,如何喝得茶,还不换盏白水过来。”说话的正是秀云。 藕香心上一跳,脸上就有些僵硬,辩道:“姐姐误会了,这是白水呢。有孕的妇人是不能用茶的,我还是知道的。”说了将茶盏盖子一掀,里头果然是些白水。秀云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模样,因道:“倒是我误会你了。”藕香微微松口气,正要绕过秀云去,就听着有人在身后叫道:“藕香。” 不待藕香开口,秀云已将她手上的茶盘接了过去,脸上笑道:“珊瑚姐姐叫你呢,还不快些过去。”说了将藕香往后一推,自己托了茶盏就往立在博古架前的凌蕙那里走去,那头珊瑚又叫了声,藕香只得向着珊瑚处走了过去,到底不放心,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却见凌蕙手上已端上了茶盏。 却说凌蕙手上端着茶盏,虽见是白水,到底不敢饮用,偏一抬头瞧见玉娘笑微微瞧着她,不免有些尴尬,只得将茶盏端起来,略沾了沾唇。再抬头时,玉娘已同高贵妃站一起说话,倒象是浑不在意一般,才略略松了口气,走到一边,将手上的茶盏搁在了一旁的案上,又抬头将合欢殿打量了回,只见桌椅杌凳都是花梨紫檀,博古架上都是周彝鼎器。而珠帘后隐隐约约挂着一幅对联,凌蕙一时好奇,就走了过去看,却是简简单单一幅手书:“香痕永夜怜红袖,银屏经年长携手”下有一行小字,书赠玉卿。正是乾元帝手迹。 凌蕙原本心上就不安,瞧着这副轻怜密爱的对联,只觉得自己一番计算都付诸了流水,暗想若是怀胎的是昭美人,还不知乾元帝怎样欢喜,再不能抛在一旁不闻不问。想到这里,只觉着腰腹隐隐下坠起来,不免有些慌张起来,抬头看去也不知菀香走在了那里,她原本心上就不安,因瞧不见人,自然更忐忑慌张起来,便猜疑着是不是自己方才喝的那盏水有问题,只怕有人趁乱将那盏水藏过了,连忙要走去看,全不注意有人在她身边将她一撞,顿时脚下失衡,就往旁跌去。 凌蕙这里一跌,探手便去抓,却只抓着了那挂珠帘,顿时将几根珠链扯断,龙眼核般大的南珠落雨一般落下来,滚了一地。凌蕙的跌势原教珠链这一阻缓了缓,不想一粒南珠滚到了她脚前,凌蕙正踉跄间,往前踏了一步,正踩在南珠上,再难站得稳,当即就扑面摔到在地,高高隆起的腹部叫重重一压,痛得她连叫也叫不出来,只听着身边倒是有人一声尖叫道:“啊!凌采女摔了!” 这一下变起俄顷,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偏高贵妃反应得极快,立时道:“快将凌采女扶进去!你将这里的事去回了皇后殿下,请殿下速宣御医。”指了一个宫女去告诉李皇后,又对玉娘一笑道,“我也知道昭美人从来与人为善,这事泰半不关着昭美人的事,可好端端地,凌采女如何就摔了呢?还请昭美人在这里站一会子,待得殿下来问明白了,才好还美人清白。”王婕妤皱眉道:“妾虽不及昭美人有福,也在贵妃娘娘的昭阳殿里见过珠帘,哪里好端端地就自己散了。” 玉娘听说,只把袖掩面哭道:“妾如何知道。妾害凌采女做甚。”竟无旁话解释。高贵妃一时觉得得偿所愿,一时又觉得玉娘不能如此简单就入了毂,只怕还有后手,倒是惊疑不定,又听着合欢殿的寝宫里头一声声惨叫,咬了咬牙,又做个语重心长地模样道:“昭美人,你到底年轻,许一时糊涂也有的。便是你做错了,圣上如此厚爱你,还能为着个没见天日的血团为难你吗?” 玉娘把袖子掩着脸,只道:“妾无辜,娘娘这会子就是逼死妾,妾也是这句话。”高贵妃脸上一笑,又劝道:“你也想想,一会子殿下可就来了,殿下为人素来严厉,可不能象我这般轻言细语。” 正说着,就听着外头一阵啰唣,就有人道:“殿下来了,殿下来了。”片刻间,李皇后带了十数个太监宫女呼啦啦地就走了进来,合欢殿中人等俱都跪下接驾。 李皇后在椒房殿听着凌蕙在合欢殿摔了,动力胎气,一时不知是怒是喜,喜的是终于抓着了玉娘痛脚;怒的是若是孩子不保,可往哪里再去寻个凌蕙来。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命人去宣御医,自己也不摆仪仗,只用一顶软轿急匆匆就赶到了合欢殿。 进得殿来,就见跪了半殿人,玉娘那个狐媚子正在人前,把袖捂着脸,双肩抖动,显见得正在哭泣,顿时几重恨并成了一处,几步过来指着玉娘道:“我把你个狐媚子,你往日里勾着圣上不放也就罢了,你自己不孕,难道还不许旁人生吗?我只告诉你,若是凌采女母子平安你还活得,若是她们中死了一个,我拼着叫圣上怪罪,也要你来抵命!” 玉娘听着这些话就将掩面的双手放下,抬头看着李皇后道:“殿下如何就断定是妾所为?这里是妾的合欢殿,妾是唯恐旁人不疑着妾吗?殿下红口白牙地就要定妾的罪名,妾只不服。” 李皇后万不料玉娘还敢顶嘴,顿时怒从心头起,竟是抬手朝着玉娘的脸上一掌打下去,玉娘一眼瞥见殿门外明黄的袍角一闪,不闪不避,硬生生就忍了李皇后一掌,又哭道:“殿下便是打死妾,妾也不能认这谋害皇嗣的罪名。” 李皇后冲冲大怒,抬手还要再打,手腕却叫人握住了,而后叫人往后用力一甩,脚下跟随,要不是两旁的宫女扶得快,险些就站不稳,还不待李皇后回过神来,就听着一声怒喝道:“朕要再晚来一会,你是不是就要公报私仇将朕的玉卿屈打成招。”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幂其实想说,这是条计中计。 ps,谢谢大家对新文的收藏,阿幂正努力存稿。 ☆、第76章 嫁祸 乾元帝到合欢殿时,正听着玉娘哭道:“殿下便是打死妾,妾也不能认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哪里忍得,疾步过来,恰好李皇后将手高高举起,立时用力将李皇后甩开,一眼也不瞧她,先去看玉娘,见跪在地上的玉娘满脸泪痕,欺霜赛雪般粉颊上鲜红的五道指印格外醒目,心头就如针刺一般,将玉娘从地上扶了起来护在怀里,指着李皇后道:“你给朕说!你为甚无故殴打昭美人?!妄动手脚,这也是你做皇后的体统吗?” 高贵妃跪在玉娘身侧,亲耳听着乾元帝方才那句“朕的玉卿”,玉卿、玉人卿卿、卿卿玉人,玉卿两字分明是乾元帝私下对玉娘的爱称,平日里叫惯了的,方才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心中发冷,愈发觉着谢玉娘这人不能留了。 原本高贵妃今日这一出是一石二鸟之计,御医已说了,凌蕙这一胎九成是个男胎,以凌蕙的位份,十有八玖是会叫皇后养在膝下的,皇后养子,背后又有护国公府支持,自然好与景淳一争。是以高贵妃早想除了除了凌蕙的孩子,好叫李皇后的盘算落空。正巧玉娘这里得了挂极好的珠帘,诸妃都要往合欢殿观看,便要趁机下手,也好少沾嫌疑。 其二,凌蕙动了胎气,以她贵妃的份位也唤得动太医,又或者去告诉了乾元帝,高贵妃为甚偏要去喊李皇后来?她就是知道李皇后为人往好了说就是直爽,直白了说就是没心机,李皇后素日不喜谢玉娘,有了这么明晃晃的“把柄”还能放了玉娘过去?必然责罚,李皇后对玉娘罚得越重,在乾元帝心上恶感自然越深,哪怕凌蕙的孩子不能除去,依旧养在李皇后膝下,只要乾元帝深恶了李皇后,他对凌蕙又不喜欢,那孩子自然也不入乾元帝的眼,如何与景淳争? 至于玉娘,以玉娘如今的圣宠,高贵妃原也没想着这样能叫乾元帝就信了是玉娘出的手,只是这样的事一出,多少要在乾元帝心上留下个疑问,也好做日后谋划的引子。只是乾元帝今日情急之下对玉娘流露出来的爱护,直叫高贵妃更加心惊,瞧向玉娘的眼光也愈发的不善。 又说当时李皇后在椒房殿听着凌蕙在合欢殿摔了,她虽太懂后宫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玉娘又是宠妃,没个真凭实据不好对她下手,只是这些日子来教玉娘逼得狠了,自家虽是皇后,可对上玉娘,竟是无有还手之力,好容易抓着这个不怎么牢靠的把柄,就想趁着乾元帝未来前发难,便不能落实了罪名,呵斥一番也好,不想玉娘一改往常那惺惺作态的柔顺,竟当场就顶撞起来。李皇后是对玉娘怀恨已久的,一时哪里耐得住,竟就被激得动起手来。李媛是皇后,统率六宫,下头妃嫔们犯了宫规,她或是训斥或是责罚,再不济也要回了乾元帝才好处置,断没有自己动手的理,偏偶尔一回动手,就叫乾元帝亲眼看着了。 李皇后的一丝心虚,在乾元帝将她甩开,又将谢玉娘那狐媚子护宝贝似的护在怀中,指着自己瞠目怒骂时都消散干净了,便将扶着她的两个宫娥也甩开了,指着合欢殿寝宫里头道:“圣上如何就不问问,为什么凌采女一到了昭美人这里就能摔着了,如今皇嗣还未知如何,圣上就不问问您的好美人做什么对凌采女下手么!” 玉娘叫乾元帝拢在怀中,听着李皇后这样讲,心中只是冷笑,却把手扯了乾元帝袖子:“圣上,妾也不知如何就这样了,凌采女摔着时,妾正同贵妃娘娘说话呢,妾同凌采女虽没交好,可也不曾有怨恨,妾冤枉。” 乾元帝叫玉娘扯了袖子,见玉娘脸带红痕,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想着自己前几日才在玉娘劝他去看看凌蕙时,又提过将凌蕙所生儿子养在她身边的事,当时玉娘还说,要是养在她身边,怕皇后脸上不好看,还劝自己要看重李皇后些。这样纯良温厚的心肠,哪里会去害凌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一箭双雕,除了凌蕙腹中的孩子,再嫁祸玉娘。是以便道:“朕知道昭美人不会害凌采女。” 合欢殿中诸人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一段往事,见着乾元帝连问都不问,斩钉截铁地就说了不是昭美人,几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瞧着玉娘的眼光也更晦暗不明起来。高贵妃听着这话,眼前几乎一黑,险些站不稳;李皇后只觉得一口甜血几乎涌到了口中,把手指着玉娘,抖得说不出话来。 玉娘叫李皇后这样直愣愣地指着,索性更往乾元帝怀里靠了靠,做个害怕的模样,乾元帝便将玉娘搂得更紧了些,便在此时,合欢殿的寝宫里头传来凌蕙几声叫声,玉娘便细声细气地同乾元帝道:“圣上,御医进去好一回了。凌采女也不知如何了,叫得好生怕人。” 若不是玉娘和高贵妃同为乾元帝妃子,高贵妃几乎要为玉娘这话喝声采。要知这回乾元帝一力回护她,她若是再诉说委屈,不免在乾元帝跟前显得得寸进尺,不识大体,不讨乾元帝喜欢。偏这位昭美人趁着凌蕙有动静,怯生生地关怀了下,更能叫乾元帝记得她的好处。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这才抬头往寝宫里头瞧了眼,却是皱了眉,向李皇后冷声道:“你若是真关切凌采女腹中孩子,如何不去看看她这会子如何了?只知道在这里恐吓昭美人。” 李皇后心中气苦,偏乾元帝的话近似口谕,违拗不得,只好扶了两个宫娥的肩往寝宫里去。偏乾元帝写给玉娘的那幅叫凌蕙腹痛的对子就贴在珠帘后头、寝宫门前,李皇后也是一眼就瞧见了,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还得咬牙进去关切凌蕙。 乾元帝这才看了眼围在合欢殿中的诸妃们,只是不理,先命人要热水来给玉娘先洗了脸,再传了玉痕膏来,亲自看着宫娥们给玉娘脸上的指印上擦了玉痕膏,一通忙碌,因有前头那句“朕知道不是昭美人”,这翻举动众人倒也看得过去了,并不觉得如何刺目。 又过了片刻,李皇后急匆匆出来,却是凌蕙发动了,要宣稳婆。乾元帝如何肯叫凌蕙在玉娘的寝宫生孩子,日后他还要不要睡了?便命抬一乘软轿,将凌蕙送回椒房殿去。可怜凌蕙忍着阵痛叫几个宫娥从寝宫里扶出来送上软轿,就送回椒房殿去了。李皇后原是要跟过去的,乾元帝却将她喊着了:“你方才不是要查哪个害得凌氏?这回子就查,也免得再有人往昭美人头上疑。”李皇后无奈,只得命黄女官跟了回去,又说:“有什么速来回我。”这才回来站在乾元帝身边。 乾元帝要查凌蕙因何摔倒,自有内寺伯领旨查问,片刻就查问清楚了。凌蕙摔跤乃是在顷刻之间,当时殿中人多又有宫女们穿梭来往,竟是没人瞧见凌蕙是如何摔的,至于那挂珠帘,原是叫人硬生生地拉断的。串珠帘的绳子,虽不算牢不可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断的,这样的动作,若是旁人做的,不会无人看见。既没人瞧见珠帘是怎么断的,那八成便是凌蕙摔倒时自己扯的。倒是凌蕙喝的那一盏白水里查出了些问题,里头下了些能叫妇人活血的药,所幸凌蕙只沾了沾唇,并无大碍。 有了这话,自然要顺藤摸下去,便查出来原是合欢殿中的宫女藕香所为。藕香是合欢殿的人,那背后主使的人自然就指向了玉娘,乾元帝哪里肯信,便叫内寺伯来问藕香,藕香哪里肯认,只是哭诉冤枉,却又叫内寺伯查问出来,藕香与王婕妤宫中的宫女小寒过从甚密,偏又避着人,其间必有弊病。内寺伯来请旨,要往王婕妤的兰林殿提人。 小寒确是王婕妤指使了来同藕香交好的。原是当日王婕妤看着藕香因同秀云撞在一起,从中挑唆了几句,玉娘就将藕香与秀云都罚了。王婕妤回头就使人来同两人联络,秀云那里不好下手,藕香倒是三两回就同小寒交往起来。因王婕妤一心想往玉娘这里安个钉子,只怕玉娘起疑,是以小寒同藕香的交往只是瞒着人,不曾想今儿居然闹了出来,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无私也见弊了,顿时心慌,当即跪地指天发誓只说不是她所为,又哭道:“妾自东宫就服侍圣上,妾往日眼皮子浅,心思又多,圣上也是知道的,可妾即无儿子,害了凌采女这胎,与妾有什么好处呢,只求圣上,殿下明鉴。 ,许还能转圜,王婕妤千不该万不该后头又跟了句,“便是妾有这个盘算,也不能使自己身边的人来收买人,若圣上就因此疑了妾,那藕香是昭美人殿中的,圣上如何就不疑昭美人呢?” 王婕妤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一阵疼痛,原是叫乾元帝一脚踢翻了。只见乾元帝怒道:“这事和昭美人何干?!你还要攀扯着她说话,果然是你要嫁祸她!”还要跟上再踢,却叫高贵妃拉着了。 高贵妃此时真真恨得吐血,当日她谋划时只计划这趁乱推凌蕙一把,再没想着做往吃食东西这样容易被人抓着的举动,不想王婕妤竟是私自行动,叫局面被动如此,只自己这番谋划,王婕妤多少也知道些,说不得要替她转圜一二,因叱道:“王婕妤,你也是东宫老人了,竟连个宫人也管束不好,可还有什么话说!” 玉娘在一旁听得心中冷笑,便要加把火,好叫乾元帝彻底厌了王婕妤,因此反帮着高贵妃劝道:“贵妃娘娘说的是,王婕妤与妾有什么仇恨呢,要这样害妾,妾也不敢信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李皇后这个可怜孩子是双方借力的工具。 ☆、第77章 连环 玉娘这番话不独不能为王婕妤开解 ,反在乾元帝的怒火上添了一瓢油,乾元帝愈发的恼怒起来,指着蜷在地上捂着心口动弹不得的王婕妤道:“朕知道,不过是朕多疼了昭美人些,你们就忌讳着她,要害她,竟使出这样歹毒的法子来!朕不处置了你,日后只怕还要有人效仿。”王婕妤听这话口风不善,竟仿佛是要她性命的意思,这一恐慌那还了得,先扑向了乾元帝哭道:“妾冤枉。妾自叫着小寒往昭美人这里多走动,探听了昭美人举动,哪里是要她下药害人。便是妾有这盘算,妾也不敢交在藕香手上,妾就不怕她转手交给昭美人吗?” 一个妃子往另一个妃子殿里安插眼线,也算是后宫常态,通常是不露不罪,可这样明晃晃地讲出来,莫说王婕妤无宠,便是王婕妤有宠,乾元帝也不能护得她毫发不伤。抛开那滑胎的药是不是王婕妤主使了下的,只王婕妤一心要往玉娘宫中安插眼线,由此不免叫人想着,旁人处王婕妤可有没有安插眼线?再往深处想一想,王婕妤即能往妃嫔们处安排眼线,乾元帝那里呢?这样想来,王婕妤竟不免有窥测帝踪之嫌,因此乾元帝瞧着王婕妤的神色愈发的不善良起来,只冷笑道:“朕竟不知道,王婕妤倒是个有大志的。” 李皇后也没想着竟是查出了王婕妤往合欢殿安插眼线的事,更何况王婕妤是日日往自己椒房殿走的,只怕也勾搭了人,因此也怒道:“王婕妤,你好大胆子!” 王婕妤因见乾元帝脸色铁青,连着李皇后也发怒,自是知道有大祸临头,又想着自己会有此祸,都是听着高贵妃指使,因此转向高贵妃哭道:“娘娘,娘娘,只看妾素日谨慎,替妾分说几句罢。” 高贵妃见王婕妤到了这时还要拖着她,将王婕妤恨得咬牙,若是不为她求情,又怕她将自己从前的事说些出来,若是平日倒也不怎么要紧,这会子乾元帝冲冲大怒,且一旁还有李皇后虎视眈眈,只怕自己也收不了场,正要说话,不想一旁的玉娘已抢先道:“圣上,妾以为王婕妤所说许也有理哩,便是她要嫁祸妾,又如何敢将药交在妾合欢殿人的手上。” 这话听着在为王婕妤辩解下药一事,暗中却将王婕妤安插眼线一事坐实了些。偏王婕妤也不好为着这事再辩解的,若是要辩解,说不得要将高贵妃扯进来。高贵妃自不肯坐以待毙,这便是逼着高贵妃自断臂膀的意思了。 果然高贵妃只怕王婕妤将自己也攀扯进去,虽知玉娘这话是将自己同王婕妤两个都坑了,还得咬牙附和道:“妾以为王婕妤看着圣上偏宠昭美人,一时糊涂了,想探听一二动向也是有的,要说谋害皇嗣,妾以为王婕妤素来谨慎,怕是没这样的胆量。” 王婕妤听着高贵妃竟是顺着玉娘说话,又气又急,待要分辩说小寒虽是她兰林殿的人,可与藕香交好,却是出自高贵妃的授意,就听着高贵妃又道:“妾想王婕妤也是为人母亲的,人同此心,便是看着三公主的面上,也不能这样做。”王婕妤听着高贵妃提起柔嘉来,心上顿时一凉,竟是不敢抬头去瞧高贵妃,只是掩面哭泣。 玉娘听着高贵妃这话,倒也是叹息了声,轻声道:“圣上,请瞧着三公主面儿上罢。”王婕妤虽不知道玉娘做什么替她求情,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膝行向前,要去扯乾元帝袍角,乾元帝脸上依旧带着怒容,冷冷地道:“纵了她,岂不是叫人失了警惕,日后一个个的都学样起来。皇后,王氏言行失谨,谋害皇嗣,降为庶人,即日就往永巷去罢。”李皇后立起身来领旨。 王婕妤听着自己终于保得一命,身子一软,就往地上瘫了去,转头又见高贵妃裙角,锦绣灿烂,心中又气又恨,又想着高贵妃方才那句阴测测地“便是看着三公主面上”顿时气短,含泪谢过乾元帝。乾元帝又道:“你如何不谢昭美人?”王庶人无奈,只得含泪转过身来,先给李皇后磕了头,又谢高贵妃同玉娘。 高贵妃心知王庶人这回必然将自己恨上,更有意捏着王庶人,便道:“圣上,王氏既废为庶人,自不能抚育三公主了,您看三公主可是跟着谁好呢?”乾元帝倒是想将柔嘉交了玉娘养,玉娘为人温婉和善,必能善待。且孩子也能学个好。只是王庶人是为着陷害玉娘叫废的,柔嘉那孩子正是不大懂道理的时候,没的将玉娘怨怪上,反倒不美,更有一桩,这会子凌蕙正在生产,若是得个皇子,还是要交给玉娘的,一下就抚育两个孩子,也太辛苦了些,乾元帝哪里舍得。 乾元帝虽不喜李皇后,奈何李皇后到底还是六宫之主,这会子又在一旁,想了想才问李皇后:“你说哪个合适?”李皇后见乾元帝问她,便向四周瞧了眼,若是依着她的心思,自是不肯交给份位高的妃嫔养育的,听着乾元帝问话,正在为难,忽然瞧见了窦充容。也是凑巧,窦充容便是在此时抬了头,有意无意地瞧了李皇后一眼。李皇就得了主意,因同乾元帝道:“我看着窦充容合适。”窦充容从来不得乾元帝青眼,能有今日的份位不过是仗着她祖母的情分,总比叫昭美人,高贵妃,陈淑妃得等了去的强。 乾元帝听着李皇后提窦充容,抬头往一直立在一边没得吩咐不敢散去的诸妃中瞧了眼,窦充容见乾元帝看过来,忙分开人群走到乾元帝、李皇后脚身跪了,磕头道:“妾愿好生照料三公主,不敢说拿着三公主当亲生女儿,也绝不敢叫公主受了委屈。”说来,窦充容打小就叫她祖母杜氏带在身边,在先敬贤皇后身边住过,乾元帝也与她算熟悉,又知道窦充容自进了东宫后一直从不与人交往,也算安守本分,想了想便也首肯。窦充容又磕头谢过乾元帝并李皇后,这才起身站在一边。 王庶人听着柔嘉叫高贵妃开口提柔嘉,顿时手脚都软了,知道从今以后,自己若要露个一丝半点的不妥,高贵妃就要拿着柔嘉来磋磨,忽然听着皇后提起窦充容,乾元帝也首肯,顿时喜从天降一般。 高贵妃没料着李皇后会忽然提到窦充容,不由看了眼李皇后。却听着玉娘在一旁笑吟吟地道:“窦充容自己没孩子,位份也高,柔嘉公主随了她,自不能吃亏,你也好放心了。”这话显然是同王庶人讲的,高贵妃便转头去瞧玉娘,见她脸上带些浅笑,仿佛毫无芥蒂。 若是从前高贵妃还不能看出玉娘心机,到了今时今日,要再看不出,高贵妃又如何坐到今日地的贵妃位?知道这位娇滴滴,温婉和顺的昭美人这话是说了自己听的,便也微笑道:“王庶人,柔嘉虽不能养在我跟前,窦充容看顾不到时,照顾一二,我也是做得到的,你只管放心。昭美人,你说可是?”王庶人如何听不出来,高贵妃的意思是柔嘉不养在她身边,她一样能捏住柔嘉,哪里还敢说话,只得含泪道:“奴婢谢过圣上、殿下,谢过贵妃娘娘,充容娘娘,昭美人。”而后起身委委屈屈地跟着内寺伯去了。 殿中诸妃哪个不知道从前的王婕妤今日的王庶人从来以高贵妃马首是瞻,这回她出事,泰半是出自高贵妃授意,这会子看着高贵妃毫发无损,而王婕妤废为庶人,连着自己女儿也叫人养了去,不由对高贵妃更警惕些,不敢亲近。而玉娘这边,倒是因为乾元帝这百般回护,连着皇后也当众没脸,倒是吓住了不少原先对玉娘心怀妒忌想要生事的妃嫔。 说来这些也在玉娘的谋划中。 自打玉娘发觉王婕妤常往自己这里搭讪,便欲借王婕妤做些事来。是以那日秀云同藕香相撞,而后争执,便是玉娘的授意。果然没几日,秀云便来回说,兰林殿的小寒来了几回同她们说话,话中直暗示着昭美人出事不公,藕香仿佛颇听得进的模样。玉娘便吩咐秀云等暗中瞧着,不要禁止她们来往,是以小寒往合欢殿的几回走动都落在了玉娘眼中。 待得乾元帝赏了珠帘下来,玉娘便要借珠帘演一出好戏。她原是要借着窦充容宣扬一番,要引人往合欢殿来,不想窦充容竟是个嘴紧的,并未声张,还是秀云悄悄在宫女太监中散播了,不多时,未央宫便全知道了,自是人人羡慕。这便是玉娘故意送到高贵妃眼前的机会。 高贵妃若是无心害人,听了也就听了,若是有心害人,自然会抓着这个由头生事。果然小寒同藕香的走动更密了些。 是以今日在椒房殿,玉娘一听着高贵妃撺掇了凌蕙到自己合欢殿来,便知道她要动手,是以便借高贵妃的话头,明退暗进,用话来将李皇后将住,逼得她不得不让凌蕙往她合欢殿来一回,到时无论高贵妃动手不动手,玉娘都要借着凌蕙斩断王婕妤这条臂膀,更要趁着今日,叫李皇后与高贵妃更对立些。 作者有话要说: 玉娘的谋划,还没解释完。阿幂明明想很明白啊,为什么写下来这么痛苦,大家看明白没有? ☆、第78章 计成 王婕妤废为庶人,小寒、藕香杖毙,凌蕙早产一事看似就此为止。乾元帝便命合欢殿中诸妃散去,自己,自己拉着玉娘的手回到寝宫,拢着她在怀里坐了,在她粉面上注目看了会,又咬牙道:“玉卿何辜,皇后好狠毒的心肠,竟下得了这样的手。”玉娘蛾眉舒展,对着乾元帝微微一笑,因轻声劝道:“妾得圣上关切,还了妾清白,妾已十分欢喜。且殿下心系皇嗣,一时情急也是有的。”玉娘抬手摸了摸脸颊,虽上了药,还是有些火辣辛束地,她千算万算,只没想着李媛会亲自动手,这也好算是天助了罢。 凌蕙喝的那盏清水里的药,是秀云下的。当时藕香端了水要给凌蕙送去,秀云的指甲里已藏了药粉,假借着训斥藕香,揭开水瞧时将药粉撒了下去,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无论凌蕙会不会摔那一跤,今日这一遭必定逃不过去。便是事后查问下去,水也是藕香从小厨房里取了来,秀云只是在众目睽睽下接着送了回水,干系不大。更何况真到了查问的时候,藕香同兰林殿私下交往一事,也必定揭露出来,到时矛头自然会指向王婕妤,谁还记得秀云干了什么。 为着怕李皇后、高贵妃借机发难,玉娘又使凌蕙要去合欢殿后便暗示秀云去禀告乾元帝,引乾元帝前来。而乾元帝来得时机恰好,亲眼瞧见李皇后动手。李皇后同乾元帝之间的情分本就不多,哪经得起这样的磋磨,李皇后以后自是更不入乾元帝的眼。而王庶人为人虽是蠢了些,却是高贵妃马前卒,斩断这条臂膀也算不得什么,要的就是众目睽睽之下,高贵妃将王庶人舍弃。叫宫中其余人瞧着,足以心生警惕,便是日后为高贵妃所用也要掂量一二。 且她如今虽有乾元帝庇护,也经不起一回又一回的暗算,只要她还得宠,日后这样的事只怕更多。是以玉娘索性借这出戏叫她们亲眼瞧一瞧,乾元帝到底偏心成什么模样,李媛有皇后尊位尚且得不了好,何况她人。聪明人便是想动手,也要盘算一二,若是蠢得瞧不清情势,还要来撩拨,她沈昭华还怕几个蠢货不成。 这条一石数鸟的连环计是在玉娘瞧出高贵妃要借合欢殿动手后顺势安排,前头全无铺垫,因此算不得完美,只要仔细推敲,还是能算出其中弊病,之所以如今全盘按着玉娘当时的预判走,全是因为乾元帝的偏心。在未央宫中,只要乾元帝肯信你,还怕得谁来。 乾元帝听着玉娘还为李皇后说话,自然愈发觉得玉娘和婉温良,更显着一心想抱养凌蕙孩子的李皇后刻薄冷漠,只这样的话,便是他再宠玉娘也不能同玉娘直说,偏又怕玉娘真以为李皇后关心皇嗣,等她日后有了身孕不加防范,便有大祸,便道:“只你个糊涂孩子爱拿人当好人,旁人的孩子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孩子。” 玉娘只做听不懂,顺势道:“圣上不去椒房殿瞧一瞧吗?凌采女都这会子了还没消息。”乾元帝已有四子三女,凌蕙从来又不招他喜欢,故此哪里肯动,倒是将玉娘的手握着放在唇边一吻,轻笑道:“朕又不是御医,去了有什么用。这会子若是是玉卿在替朕受苦,朕必定在外候着,不叫你害怕。” 这话前头十分凉薄,后头偏又装个温柔模样,没得叫人恶心,玉娘听着这话,好不容易才没将乾元帝握在手里的手抽出来,脸上忍得通红。乾元帝哪里知道玉娘是这个心思,只以为玉娘是臊的,心中一热,搂着玉娘纤腰的手加紧了些,轻笑道:“玉卿,你脸红什么?” 玉娘哪里想得着这时乾元帝还能情热求欢,哪里还坐得住,刚想从乾元帝怀中挣扎起来,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乱响,就见昌盛在寝宫外跪了,磕头道:“启禀圣上,凌采女难产,御医说只能保一个,殿下不敢做主,请圣上示下。”就听着乾元帝毫不犹豫地道:“保皇子。”玉娘听着这话,方才还通红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片雪白,她虽一心想借着高贵妃动手之际反将一军,也知凌蕙逃不过这一劫,可真听着她要性命不保,到底心头一沉。 乾元帝这里看着玉娘脸上雪白,身子都僵了,只以为她害怕,倒是把许多温言软语来哄玉娘,又再次许诺,若是凌蕙生了儿子,就记在她名下,教她养。却不知在玉娘心中只以为若不是乾元帝心虚往事,要借西南一役除去沈如兰;若不是李源借同僚之情,诱沈如兰上当;若不是赵腾出卖,哪有今日之事!因此听着乾元帝这些话,反更将他恨得切齿。 却说昌盛领了乾元帝口谕,又急匆匆赶会椒房殿,产房外头李皇后正来回走动,看着昌盛回来,不待他行礼就问:“免礼,圣上怎么说?”昌盛抹了抹额头的汗,轻声道:“圣上说,保皇子。”李皇后虽知以乾元帝为人自是看重皇嗣,到底不敢越过乾元帝就弃了凌蕙,这回听说,脸上禁不住就是一笑,转而同黄女官叹息道:“罢了,你进去同传圣上口谕罢,务必保得皇子安全。” 黄女官眼看着李皇后脸上一掠而过的一丝喜色,心中一叹,转身进去产房,正见一个宫女捧了满满一盆血水出来,忙扯着她问:“皇子如何了?”那宫女年纪尚小,也唬到得脸上雪白,只是摇头道:“不知道,奴婢不知道。”黄女官甩开她疾步进去,就闻得产房内一片血腥气,御医正在帘子在守着,看着黄女官进来,唱了个喏,又问:“圣上可有口谕了没有?” 黄女官从帘子后看出去,就见凌蕙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若肚腹还在起伏,就像是死了一般,几个稳婆正围着她。黄女官叹息了声,轻声道:“圣上口谕,保皇子。” 凌蕙这时已痛得昏过去几回,这时也正朦朦胧胧,可神知仿佛比从前更清楚些,黄女官在帘子后说的那句话,仿佛清清楚楚地在她耳边喊一般。她虽知乾元帝对自己从不上心,泰半是要保孩子的,可亲耳听着乾元帝的口谕,到底不一样,只觉着心头钝钝的,倒是不觉得难过。 稳婆们得了口谕,立时取来催产药又灌凌蕙喝了下去,片刻之后,药力发作,又一阵天旋地转一般的疼痛,又有御医在凌蕙几处大穴上扎了针,好不叫她昏过去。稳婆就使两个宫女将凌蕙的双腿分开,一个先拿着剪子将产/道剪开些,而后就从产/道伸手进去扯孩子,另一个则在凌蕙腹部挤压,将孩子往下推。 因大穴上有针扎着,虽痛得凌蕙眼前漆黑,却是晕不过去,只听着稳婆在耳边喊:“采女用力,看见小皇子了,再用力,再用力。”又有两只手在腹部用力推压,到底是为人母的本能,凌蕙只怕她们伤了孩子,拼着力气用力一挣扎,随着一股热流涌出,便是下/身一松,有样事物从体内脱落,而后便听得一声啼哭,便有稳婆喜洋洋地声音:“大喜,大喜,凌采女生了个皇子。” 凌蕙听着果然是皇子,便想要瞧瞧,轻声道:“给我瞧瞧。”她气若游丝,身弱力微,虽有人服侍着她换张干净的床铺,也有人给小皇子擦洗身上血渍的擦洗血渍。待得小皇子身上擦干净了,御医又诊过脉,就由黄女官喜洋洋地抱出去与李皇后瞧,竟是没一个人听着凌蕙这话。 凌蕙这一胎因是早产的,孩子便就小了些,皱巴巴地包在明黄色的襁褓内,李皇后瞧了眼,因是皇子,倒也有些喜欢,却不肯伸手去抱,只笑道:“太小了,还瞧不出像谁。”黄女官在一旁道:“若是像圣上就好了。”这孩子眼看着就没了亲娘,皇后又不是真心待他,若是像着乾元帝,乾元帝对像他的儿子总会多些关切。 李皇后正要说话,只见产房的门一开,稳婆从里头冲了出来,双手沾满了鲜血:“殿下,采女血崩了。”虽说圣上有了口谕,要保皇子,可采女到底也算是乾元帝的妃嫔,真要出了性命,她们这些稳婆也难逃罪责。 凌蕙只觉得身下一股股热流往下走身子也越来越轻,神智倒是越发的清楚了,合欢殿那挂流光溢彩的珠帘仿佛就在眼前晃动。珠帘后挂着乾元帝手书的那幅对子,“香痕永夜怜红袖,银屏经年长携手”,怜红袖,长携手,只怕人不晓得的恩爱缠绵。 凌蕙又看见锦帐后乾元帝将昭美人拢在怀中坐着,正同她说:“若是凌采女生个儿子,朕就抱到你这里来,养在你的身边。”昭美人雪玉一般的面庞上满是笑容,明眸里波光流转,轻声道:“妾谢过圣上。”我的儿子!凌蕙一声惊叫,直愣愣地从牀上坐起身来,只叫得一声:“圣上。”复又倒了下去,一双眸子睁得老大,竟已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