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迷惘的双眼沿着周围缓缓扫视一圈，她挣扎着起身，正好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阔步走进，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叫喊，“别乱动，你在输液。” 沿着说话声看去，她看清楚慢慢走近的人，一愣，脑海闪出一些画面，由模糊到清晰。 “你感觉怎样？刚刚想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帮你。”男子在她床前蹲下，大手按住她的肩头。 “放开我！”她挣扎，像只刺猬一般。 “可以，但你答应我，不能乱动。”男子的手并未抽离，但已渐渐放轻，见她沉默不语，接着道，“对了，我叫舜少昂，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舜……少昂。 当时老巫婆好像就是叫他少昂，周丽嫣叫他少昂表哥，想到这，她脸上迅速浮起一抹冷色，浑身上下也透出一股抗拒意味。 舜少昂注视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内心，“虽然我和她们是亲戚，可这不代表我的行为想法与她们一样，她们是打了你，我却是把你送来医院的，算是你的大恩人，你不会这样对大恩人的吧？” 呃…… 她皱着眉抬起头，看到那张笑意盈盈、不知是何用意的面孔，于是又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舜少昂无奈地笑了笑，紧接着，笑容收起，语气认真地申明，“我相信你不是我表姨说的那种人。” 轻轻一句话，却如一块大石砸在她的心海，她终于给出反应，由衷道谢，“谢谢你救了我。” 舜少昂薄唇一扬，顺手拉了椅子在床前坐下，深凝着她，想起她身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沉吟地问，“表姨她，经常打你？” 她俏脸一怔，重新陷入缄默。 他继续眸光灼热地看着她，温润的嗓子透出了一抹坚定的意味，“下次她再打你，你跟我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就是这六个字，改变了很多人的一生。 她的头再度抬起，目光由迷离渐渐到清晰，低声道，“诗若雨，我叫，诗若雨。” 好几秒，他才意识过来，俊颜马上再露喜色，“好美的名字，以后，我叫你小雨点儿？” 小雨点儿？ 她脑海即时无法抑制地闪出一排排的、白花花的晶莹剔透的雨点，美丽的唇不自觉地染上绚烂瑰丽的笑意。 不一会，医生来了，给她检查，报告说无大碍，但得留院治疗几日。 医生走后，舜少昂继续陪她说话，正式而完整地跟她做了一次自我介绍，原来，那时，他才十九岁，在本市某著名警校读大学。中年夫妇是他的父母，父亲经商，母亲是家庭主妇。最后，他还说，周一至周五会留在学校应对学业，周末找她，每个周末都会。 她静静地听着他述说，苍白的容颜一点一点地寻回血色，冷然的眸子也恢复了该有温暖，心房像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击响，有了正常的跳动。 一阵子后，他父母也来了，由于他坚持把她送到医院，舜文宗夫妇感到很不好意思，对周倩蓉道歉，希望周倩容看在他们儿子一片善意的份上，别计较，周倩容心虚，故作大方地唠叨几句便不再干涉，当然，也没来过医院。 基于礼貌，基于他们是他的父母，她不再仇视他们，但也不特别熟络，淡笑着对他们说了一句谢谢。夫妇俩逗留二十分钟，先行离去，病房里于是又剩她和他，她问起周君皓的情况。 舜少昂略略一愣，回答说不清楚，不过，会替她了解一下。 她道谢，然后，再次沉默，不久，睡了过去，翌日，周倩容来了。 原来，周君皓离家出走了，就在今天早上，给周倩蓉留下一封书信，说读书不是唯一的路，他想出去闯荡闯荡，将来事业有成再回来。 紧盯着内容简短的书信，她仿佛看到周君皓在说，等他有了保护她的能力，他就回来，然后，带她走。 周倩容虽没想到这层意思，却也确定儿子的出走与她有关，揪住她的胳膊，恶狠狠地痛骂。 舜少昂马上出面阻拦，“表姨，你这是做什么？表弟离家出走，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反而将责任归咎别人身上，像话吗！” “反省？该反省的是她！若非她迷惑君皓，君皓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知多听话，为了她，却三番四次顶撞我，跟我吵架，好了，现在还离家出走！你这小贱人，你这祸害，君皓要是找不回来，我绝不放过你！” “荒谬！你根本就是不可理喻！表弟有思想，有主见，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帮雨儿就是因为看不过眼，你懂不懂！还有，以后别再用那种字眼叫雨儿，否则，我不会再让你来医院！” “少昂，你这是在警告我？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我是你表姨！” “对，你是我表姨，但我不会因为你是我表姨就任你随心所欲伤害人！这次的事，要不是我爸妈压着，我看你现在呆的地方应该是派出所了！”舜少昂温润的脸庞已染怒色，嗓音也异常冰冷，“从现在起，雨儿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欺凌和虐待，不然的话，就算我父母出面求情，我也会公事公办！虐待未成年人，将会判以什么罪名，我想表姨你自己很清楚，好自为之吧！” 周倩容全身上下都颤抖起来，怒气填胸难以置信地瞪着舜少昂，久久都说不出话，一会，喷火的双眸转向病床上的她，恨不得把人吃掉一样，最后，抢走那纸书信，扬长而去。 舜少昂过去把门关上，重返床前时，沉怒的脸已恢复往常的温柔，俯视着她，轻声道，“小雨儿，你放心，以后再也没人敢打你了。” 她定定望着他，一个字也没说。 在医院住了三天，她回到家中，爸爸也刚好出差归来，似乎知道什么，望着她，眼中隐隐透着一抹愧色，可终究没多说什么，只叫她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舜少昂实现承诺，周一至周五每天给她打电话，周末则带她出去玩，去很多她没去过的地方，跟她讲他在警校的生活趣事，还分享了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当一名优秀能干的军人，保家卫国。然后，他问她的理想是什么，她只笑，不语。他以为她还是不肯对他敞开心扉，有点失落，但很快，又恢复愉悦，若无其事地说他会帮她想，一定帮她想一个非常有意义且非常有趣的理想，她仍然不做声，唇间笑意渐浓，内心某处，也越来越软了。其实，她的理想，她早就想好的。 周倩容那边，收敛了很多，尽管还是会对她恶言冷语，横眉怒目，但再也不敢打她虐待她，她把这些改变归功于舜少昂，每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六个字。 我会保护你的。 他不但保护了她，还拯救了她，将她从水深火热的地狱营救出来，把她内心的冰冷和黑暗驱走，给她闪耀而明亮的阳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开朗起来，会笑，会跳，对生活充满激情和力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就像妈妈还在世一样。 这一切，是那个说会保护她的大哥哥赐予。 将近五年时间，他由男孩长成了男人，从警校毕业，出国留学，迈向更宽阔的未来之路，而她，也由当年那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孩蜕变成坚强勇敢的少女，由初中升上了高中，朝着理想的大学前进。 这四年，改变了她黯淡绝望的人生； 这四年，充满着无数美好的回忆； 这四年，刻骨铭心，悸动而深情，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少昂哥，谢谢你，及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