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史妈妈一进来就躬身站在门口的地方，好像老老实实的。吴苏仔细把史妈妈看了眼，总觉着低着头的史妈妈像是在笑。

    三太太就道：“是这么回事……”

    二太太脸色也非常不虞，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得意的史妈妈，这才轻声对三太太道：“三弟妹，还是我亲自说好了……”

    三太太就闭上了嘴，点点头过去坐下了，叹了口气，接着又极端不悦的瞪了那个史妈妈一眼。

    二太太过来坐在了老太太对面的锦杌上，道：“儿媳手下有个管事婆子叫喜妈，老太太您可能知道……”

    老太太已经点头道：“那个喜婆子？我知道，她怎么了？”

    二太太看了史妈妈一眼，道：“史妈妈今天在喜妈的房里搜出来了一套梅花凌寒米分彩茶具，说……说是偷的，还说之前就觉出来喜妈好像是偷府里的东西出去卖，一直没有证据罢了，今天终于发现了证据。”

    老太太有些惊讶，看了史妈妈一眼，问道：“到底是不是呢？”

    二太太道：“儿媳还没有查呢，史妈妈说……这事不能瞒着您……”

    吴苏再次的看向了史妈妈，史妈妈居然很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是一句话没说，想要等到了老太太问她的时候再说。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老太太跟前了，自然不用着急了，抢着说话，还是抢主子的话，在老太太眼里能有什么好？

    史妈妈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老太太皱眉想了一会儿，没有先问别的，而是问道：“史婆子，你是怎么发现喜婆子偷东西的？今天又是怎么去的喜婆子屋里搜的？要是说起来……偷东西的人，自然藏着掖着，心虚胆颤的，这些东西必定藏好了，更不可能轻易的叫人去搜。”

    史妈妈一点都不慌张，躬身道：“回禀老太太，奴婢是因为之前曾经见过喜妈在街上的一个铺子里。同一个铺子见到了好几次，有时候还能看见说说笑笑的，当时以为那是喜妈亲戚开的，也没有在意。”

    ☆、第59章 偷东西？

    三太太听见史妈妈这么说，很想冷笑着打断了！这也真的太凑巧了，这么巧的事情别人怎么遇不上？怎么就偏偏的叫你能遇上？！

    不过三太太知道，现在得沉住气，这事已经成了这样，谁慌好像谁就是心虚。何况这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史妈妈是大太太的授意，大太太这是要用手段把掌家的事情又要给弄回去。

    二太太明显也知道，三太太不能坏了事。

    事情出到了二太太的头上，二太太都能沉稳的住，三太太还有什么稳不住的？

    史妈妈还在继续的说着：“大太太回来了之后，因为一些用具缺的多，但是府里已经没有了，要买还得等凑一凑，不知道几个月以后了，这些东西都是平常用的，实在拖不得，大太太便给了奴婢银子，叫奴婢去买。奴婢想着正好喜妈亲戚开的那个铺子不就是卖这种瓷器的？因此就去了。”

    说着指了指外面：“原本还想着去了说出奴婢也是齐府的，又说喜妈的名字，能给奴婢更好点的东西的，谁承想去了一说，那掌柜的却问奴婢要卖什么？奴婢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

    接着看着二太太笑：“奴婢也是经年在府里伺候的，有些事情……也知道，听了那话头就试着问了问，那掌柜就说喜妈常拿着府里的瓷器去卖，都是好东西呢！奴婢装成手里也有东西的样子，打听了一下都要什么……倒是知道，有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在账上才说摔碎了，可却在那个铺子里呢。”

    二太太淡淡的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史妈妈就声音提高了些，尖声笑着：“哎呦呦，奴婢可不是特意的记着这些损耗，誰当家的时候这也损耗也少不了啊！这个奴婢哪里能不知道？奴婢跟着大太太做事也经年了，说句放肆的话，奴婢也摔碎过东西，也赔过呢……”

    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史妈妈意味深长的留了那么一个话尾，然后才笑着道：“奴婢真的就是凑巧了，只是多留了一个心眼，这才发现了的，要是一定说奴婢是有心故意……”

    老太太道：“接着往下说！”

    史妈妈忙忙的躬身，笑着这才接着往下说：“奴婢知道了这事，也没敢声张，主要也是没证据，回来了就留心注意了一下喜妈，昨天的时候，听人说宴客的大厅那边又打碎了一套茶具，奴婢今天就装成是找喜妈说话，去了她的屋里找她，找机会搜了搜，果然搜出来一套茶具……”

    一句没有牵扯大太太。

    老太太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喜妈在什么地方？”

    二太太道：“就在外面呢。”

    老太太点头：“叫进来。”

    丫鬟就忙去传，门口接着就进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进门就直接跪在了门口，哭着道：“老太太，二太太！奴婢冤枉啊，那套茶具根本不是奴婢拿的，奴婢……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去的奴婢的屋里。”

    二太太之前没时间审问，如今听了忍不住，比老太太更快的问了一句：“史妈妈搜你屋子的时候，你在不在？”

    “奴婢不在……奴婢要是在，也不能叫她那么轻易的搜奴婢的屋子……不是奴婢心虚，奴婢好歹的也在二太太跟前做事那么久了……”

    史妈妈就冷笑着道：“当然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才有机会搜，不然你能让我搜吗？”

    老太太皱眉道：“她不在，你搜出来的东西，谁能证明就是屋里搜出来的？”

    史妈妈躬身，禀报道：“老太太，这件事从头到尾的都有不少人知道，您叫宴客厅那边的丫鬟婆子们过来问问，是不是昨天喜妈说的，一个小丫鬟打碎了一套瓷器茶壶？如果不是那时候就想着贪，何须这么说？今天奴婢去找喜妈，就是怕自己去了没个见证，万一要是发现了什么呢？所以叫着平常和奴婢最好的周婆子。”

    三太太哼了一声：“又一个长房的。”

    史妈妈躬身没说话。她刚刚已经说了，是和她平常关系最要好的，这本来就说得过去，谁办点事的时候不是喜欢拽上和自己关系好的？难道去找那吵过架的？

    喜妈在下面就磕头道：“老太太！这可真的是天大的冤枉！奴婢昨天就去宴客厅盯了一眼，从没听谁说打碎的茶具，自己更没说过这话！”喜妈抬身看着史妈妈：“史妈妈，你说好些个丫鬟婆子听见了，倒是叫来问问。”

    史妈妈一点都不示弱：“叫来就叫来！昨天宴客厅打扫的，全都叫来问问好了。”

    吴苏在旁边听着，都觉着不太好，这个喜妈落入了史妈妈的口头陷阱了。

    首先史妈妈是站着回话的，而喜妈一进来，大约是觉着事关重大，直接跪下了，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这就给人一种暗示，跪着的人没理。

    史妈妈刚刚就说，打扫的丫鬟婆子都听说……

    这‘听说’学问可大了，听谁说的？你听我说，我听你说，最后源头在哪里？却绝对不好查出来。听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料想负责打扫的丫鬟婆子们，谁也不会去查证一下是不是真的，谁有那个闲工夫？打扫完了还不回去歇着？横竖和自己没关系，不是自己打碎的就行了！

    喜妈大约觉着问心无愧，所以理直气壮的叫那些人来问，但是那些人却未必知道真相，她们知道的只是她们‘听说’的事情而已。几个人全都异口同声说‘听说’的事情，同样会给人一种错觉，这事是真的发生过。三人成虎的道理就在这儿。

    老太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却并没有发话叫人把宴客厅打扫的下人找来，因为结果她已经知道了。而是转头对二太太道：“史婆子说的城里的铺子，你问清楚是哪一家？派个管家去问问，如果真的有嫌疑，就报官。”指了指喜妈：“先看管起来，官府若是真的查到了府里，就把她送去叫查。”

    喜妈一顿，接着就要口呼冤枉！不过二太太心里明白，老太太这其实还是帮着她们这边，于是给了喜妈一个眼神。

    喜妈也是个精滑的婆子，一下就明白了，于是闭上了嘴。

    她们聪明，史妈妈却也不笨，而且既然是她发动的这件事，自然事先想好了各种情况，老太太‘偏心’二房院，这种情况她必定也是想好了的，因此一点不惊慌，躬身问道：“老太太，那套茶具还在奴婢这儿，周妈妈在门口端着呢，是不是一起送到官府去？”

    她更沉稳，表示我一点都不慌的！

    老太太微微的顿住了。

    说送到官府去查，其实有吓唬的意思。齐家的人全都清楚的很，像他们这样的豪商人家，官府都是大睁着眼睛盯着呢，巴不得他们有点事情来官府解决，官府就好顺势的大捞一笔。小事也就罢了，稍微大一点的事情，不出点血，怎么能摆平？

    外面男人们轻易都不愿意把事情闹到官府，何况这种内宅小事！

    试探已经失败，刚刚二太太已经附和了老太太，如今就需要一个人出面来劝劝，叫老太太收回成命，然后再查。

    照理应该是三太太说话的时候了，但是三太太却有些过于急迫，觉着还是试探的不够，在逼一逼，说不定史婆子这个老东西就要漏了马脚！因此并没有说话。

    史妈妈嘴边都快要勾起来笑了！

    老太太脸色都要变了！

    如今能说话的就剩下了一个吴苏，老太太要是下不来台，被逼着真的将事情捅到了官府，不但于事无补，还要被官府盘剥，另外这件事未必就真的能查清楚。史妈妈既然已经说出来什么收贼赃的铺子，那就未必没有打点好。

    吴苏道：“老太太别生气，这事就算是官府出面，也不用咱们去报官……免得被官府盯上了，又被刮层皮去，孙媳倒有个主意。”

    老太太和二太太心里全都松了口气，老太太装成还犹豫，似乎还不愿意放弃了报官，二太太已经点头道：“也是啊，奕哥媳妇说得对，报官也是到了最后再说的，先自家查查……”问吴苏：“你有什么主意？”

    吴苏抿着嘴：“这主意暂时不说……等几天就知道了。”很明显，起码不能当着史妈妈和喜妈的面说，不管两个人谁占理，谁冤枉，一视同仁，谁也别有什么准备。

    史妈妈脸上已经露出不安，抬眼把吴苏睃了一眼，却没想到又遇上了老太太盯着的眼神，忙重新低下头去。

    老太太便假装顺水推舟：“既然孙媳妇有主意，就照你的意思查好了……如果不行，那还是报官，我们齐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官府查清楚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这也是警告，不管是史妈妈栽赃陷害，还是喜妈真的手脚不干净，如果在府里查不清楚，那么即便是被官府盘剥，也要送到官府去查清楚，不管是谁，都不会轻饶！

    ☆、第60章 查问

    史妈妈低着头眼珠子转了一会儿，便抬头看着吴苏笑着道：“大奶奶，既然您要查，奴婢自然是知道什么全都说了，不敢有一点隐瞒的。”说着转头看了看门口：“周妈妈拿着的赃物，一会儿就给您送到您那边去，您什么时候要去那个铺子看看，奴婢带着您去。”

    吴苏脸色如常，心里却皱眉了，自己只是说一句给老太太下台，真要查老太太必定还是希望二太太去查，二太太是掌家的人，她去查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个史妈妈实在是有点老奸巨猾，抓住了自己的一句话，就想把这件事情扣到自己头上，一来叫二太太心里不舒服，以为自己在抢这差事。二来，自己本就是长房院的人，自己查，二太太自然会怀疑立场正不正，何况，叫大太太知道了，又跟自己记了一层仇！

    心里刚皱眉，谁想到二太太马上义正言辞的道：“奕哥媳妇来查正好！若是我来查，便是最后查清楚了，只怕也会被说成不公正，偏袒，再啰嗦个没完。奕哥媳妇来查，一来此事原本和她无关，她就不存在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二来，旁观者清，她从没有当过家，没有利害关系，反而公正。”

    二太太看着老太太：“老太太，我同意奕哥媳妇来查。”

    三太太点头：“我也同意。”说着转头看史妈妈，似笑非笑：“史妈妈，你身后的人是不是也同意？”

    史妈妈笑的有点勉强：“奴婢只是因为知道了这事，觉着有份责任才会多管闲事……哪里有什么身后有人，三太太别吓唬奴婢……”说着又道：“原本奴婢就以为，是已经答应我们大奶奶来查的……”

    ‘我们大奶奶’，还刻意的咬清楚一些。

    不过老太太也没有搭理，对吴苏点头道：“也好，大孙媳妇就查查好了。虽然牵扯长辈，但是放心，查出来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理公正，在咱们府就不会有人为难你！”一顿，又笑了道：“何况不管是你婆婆还是你二婶，全都是知书达理，温良贤淑的，纵使手下有那奸猾刁钻的人，被你查出来了，也只会感谢你。”

    这是把话说在头里。

    吴苏无奈，只能点头答应：“是，孙媳一定尽量。”

    史妈妈低头。

    吴苏从老太太房院出来，金锻忙跟上来，小声问：“大奶奶……您真的要查？这事……史妈妈怕八成是大太太指使的，史妈妈言语挤兑着让您查，这是叫您两边都得罪……”

    吴苏岂能不知？

    所以忍、退，还是要看针对的是什么人，如果是那种讲道理的，也许忍一步真能得到平静，退一步也就天地广阔。

    但若是像大太太母女，亦或者她调|教出来的这些刁钻婆子，退一步忍一时，反而会被她们认为是好欺负，更加的得寸进尺！欺负的你更加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看看齐嫣和齐瑶敢对自己吆三喝四，当面的辱骂，就连一个下人婆子，都敢当面挤兑，一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吴苏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她不会在忍了。

    摇着头轻声道：“如今这样的情形，我若是还凡事忍让，今后真的没法做人了。所以，不管前面多难走，就算是荆棘密布，我也要趟过去！当然，这也是因为大爷回来了，我有这个底气……金锻，以后别再劝我退让了，你应该看得清楚，退让不能换来她们的客气，只会换来得寸进尺的针对！所以我不会退让。”说着，往前走去。

    金锻愣了愣，想不到大奶奶竟然会这样说。呆了一会儿，才忙跟上，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奴婢知道了。”

    吴苏转头看她笑了笑。

    回到了院子，史妈妈和周妈妈已经过来了，两人就为了护送一套茶具，其实吴苏知道，不是为了送一套茶具，是为了给自己压力！这两位都是大太太身边的，都是得力的，得脸的！

    吴苏却偏要怠慢她们，偏要藐视她们。都没有让进门，让紫妮出去将茶具接过来，就叫她们回去。

    两个妈妈什么表情，吴苏没看也没问，只吩咐蓝绸和红罗：“你们两个，一个去查宴客厅昨天接待的什么客人，用的都是什么用具，最好是拿到单子……”二太太掌家，但凡是这种宴席，用的东西都有专门的单子，从专门的库房里拿出来，用完了还回去，好查。

    又吩咐：“另一个去查之前的损耗，起码今年老爷们宴客，都损耗了什么，查出来，看看多少，如果不多，就将内院宴客的损耗也查出来，同样也是要名单，损耗的具体日子。”

    两个丫鬟忙答应了。

    吴苏又叫来了邵妈妈：“邵妈妈，你去找史妈妈，叫她带着你去那个有嫌疑的铺子，问问情况，如果铺子的老板承认收了赃物，就叫把单子拿出来，都有什么东西，什么时候收的……若是说没有，就叫老板白纸黑字写下来就是没有了。”

    “然后问清楚，收了这些东西卖给了谁？是卖到市场上还是直接放在铺子里卖？若是市场上，必定能说出来是具体哪里，若是说卖给个人了想不起来都是谁，也没关系，咱们到时候找小厮去在铺子门口光明正大的站着，看看平常都有什么人去铺子买东西，总能遇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