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好歹穿越前也是长在红旗下的阳光女孩,从小到大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和一帮同龄的男孩、女孩们玩得疯,不至于怕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真是没出息。 有克星的滋味不好受,怕了紫骅骝的纤离即是,畏惧尚坤的忆君也是。 感觉到一旁的佳人身上每根弦绷得紧紧,尚坤松手放下她的手腕,退后一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放声大笑。 她就好比进了陷井的猎物,由着猎人戏弄处置,忆君苦笑一下。那怕事情朝着糟糕的方向走去,她也要选择笑着面对。 “回城”,尚坤的笑声嘎然而止,上马对着子君道:“回去后,先送阿圆回家。” 子君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调应诺,扶着妹妹上车。忆君虽然一直没回头,凭着第六感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紧追着她,逼得她喘不过气。 尚坤骑着紫骅骝打头,一行人驰骋在青峰岭至上京城的官道上,惊扰无数的飞鸟盘旋在林间,宣告着武英侯高调回京。 正阳门下,一位金冠华服青年静等多时,见到尚坤一行人,老远笑语:“平安奴,听闻你醉卧温柔乡,怎么舍得回京。” 尚坤吁马,紫骅骝放慢脚力,他挥着马刺指着马下的人,肆意笑道:“武三郎,你是皮疼了,不好好呆在你的东宫,跑来挨我的拳头。” 被称为武三郎的青年气度雍容,广额星目,有五分像尚家世子尚均,正是当今太子。他听后不以为忤,大声笑道:“不敢,孤特来相迎平安奴回京,若不然姑祖母快把甘泉殿拆了,父皇特命我来搬救兵。” 尚坤跃声下马,正色问道:“事情办妥了?” 太子也收起笑容,边走边谈:“父皇和母后答应等六弟成婚后,即刻去封地。”他的同母弟六皇子裕王,这两年跳窜得厉害,大有和太子分庭抗礼的势头。 尚坤却冷哼一声,“三郎可要为裕王用心挑一位王妃。” “那是当然”,太子轻笑道,看着身边的表弟语带玄机:“孤的七妹待字闺中,平安奴可有兴致?” 虽是说笑,却不是戏语,尚坤深知这一点,面色变冷:“尚家唯独不缺公主,太子还是为七公主再寻良人。” 太子微笑,没再继续说下去。宫中皇子皇女们的婚姻牵涉到各方利益,太子极力拉拢派系,与他的母后和弟弟抗衡,最小的嫡妹当然是重中之重。 两人上马继续攀谈,走到禁宫金水桥前,太子回头笑语:“平安奴,你的佳人不见了,孤不耽误你找人。” 进城后载着忆君的马车拐弯去了青鱼巷,尚坤岂能不知,他没功夫对着别人解释,一笑置之。 该谈的事谈完,尚坤利落抽身,带着尚显等回城北,远望到大长公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他侧头问身边的尚显:“阿圆今年多大?” “十五,九月里及笄。”尚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九月,尚坤曲指掐算,四个月,不算长,先让她在家里呆几天。 郎君最近心情一直都很好,尚显暗自嘀咕,心里也高兴。他的高兴劲没持续多久,才到大公主府门口,相迎的长史官开口便是:“长大公主、老国公爷还有国公爷、静安长公主,世子夫妇带着小娘子全都在,就等着小侯爷到家。” 尚坤脸上的笑意凝固,眸色变冷,硬声道:“他来干什么?” 这话问得,别人根本没法子接下去,长史官摆着万年不变的笑脸,话说得圆滑:“当然是一家人团聚。” 一家人团聚?从尚坤十岁上起,尚府再没这个词,聚的最齐不是在尚家,而是宫中宴席,他自然不会天真到相信祖父会憣然悔悟,来者不善。 第25章 心魔萦绕 确定孙儿赶晚回京,晋阳大长公主府从前一天就开始忙活,各个院落屋舍打扫熏香,厨房里忙着准备膳食,府里上下喜气盈盈。 大长公主身边的第一得力人云尚仪亲自上聆风院,盯着侍女们继续将擦得不能再亮的条案摆设,她又换上新浆洗过的素锦被褥,往熏炉里添足香料,汤泉中撒满花瓣,这才回去向大长公主复命。不久之后,她又领命乘马车出府。 静安长公主、世子夫子带着小珍娘也是一大早坐车过来,尚氏四代女人聚在白起堂东边的轩室里说笑。 因是在家里,大长公主只穿了绣着白牡丹的广袖罗裙,花白的头挽成随云髻,别了一枝单凤步摇,逗怀里的小珍娘说话,比平日里要柔和许多。 见她心情好,静安长公主凑趣道:“阿娘,我身边有两个女孩儿绣得一手的牡丹花,不如留到你身边使唤。” 大长公主笑了,诙谐说道:“花绣得好不要紧,只要人水灵,本宫全收了。” 尚家三代婆媳心照不宣,相视而笑,明白这又是给尚坤挑的女孩儿,送到大长公主府盼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有那么一两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若说尚家也是顶尖的豪门大族,为何一再挑选平民女子引荐给尚坤,得要归根于在座的一位大长公主、一位长公主和郡主,真正的天之娇女,全都出自皇家宗室。 如今的尚府上下太过显贵,定国公与父母亲及妻子商议后,决定给次子挑中等人家的女儿做正室。遍寻大周朝上下,当年也划出六七个人选,无奈大长公主都觉得不可心,嫌那些女郎太平凡,辱没了她的宝贝孙儿。 尚坤又一心为兄长考虑,不愿抢在兄长前面生下嫡子,放出话几年内不想成亲。 平民女子虽有失于教养的嫌疑,好在身家清白,背景简单,不会牵扯到各大族及派系的争斗。 得到婆母同意,静安长公主命人带进来两个女孩儿,都是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左手一个婀娜多姿,容貌艳丽,自称素绢。右边那个淡雅清致,桃腮杏眼,字正腔圆吐出闺名青萝。 大长公主细细打量,点头赞一句:“嗯,都不错。”她发话等同留下人,早有机灵的侍女带青萝两人下去安置。 静安长公主环视屋里一圈,不无惊讶问道:“怎么不见云尚仪,她莫是病了。” 大长公主挥手,眼中现出几分不快:“她去办一件极要紧的事,跑了几十年,也没见她病过。” 知道姑母护短,她瞧得上的人不容别人说三道四,静安长公主微笑,转而说起其他。尽挑大长公主爱听的话来说,无非絮叨国公爷、世子怎么还不来,又要拐着弯夸赞次子几句。 上了春秋的人满心装的都是儿孙后辈,大长公主果然心喜,爽朗的笑声从堂内传到院中,使得廊下的另一位得脸女官犹豫该不该进去回禀,颦眉一脸忧色。思来想去终是躲不过,她硬着头皮进屋福身回道:“回禀大长公主,老国爷带着国公爷并世子进府,垂请求见。” 公主是君,驸马属臣,君可以随意召见臣,臣若要面君则要通过内官通禀求见。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式,静安长公主和丈夫就好得像一个人,长年居于一处。 晋阳大长公主却不同,她同老国公婚后一直分府居住。最初也过了几年平和无波的日子,后来因一件事起了嫌隙,两个人长常不碰面。再后来,因为尚坤,一对老夫妻彻底翻脸老死不相往来。 屋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静安长公主和世子夫人掩下心中疑惑,不发一辞。倒是小珍娘纳闷为何有说有笑的曾祖母突然之间不理她,稚儿仰头,将手中一枚青梅塞到曾祖母嘴里,“嗯,嗯”指着让吃。 青梅入口即破,酸涩难当的滋味从口中咽到腹腔,晋阳大长公晒然一笑:“快请,本宫的驸马来了,怎好拒之门外。” 妇官出去传信,大长公主放下珍娘,带着侍婢们到正堂升座。静安长公主和世子夫列在下首,两人心里直打鼓,今天这顿团圆饭指不定闹得什么样。 一烛香后,老国公打头,国公爷带着世子跟随其后,尚家三代男丁进屋后跪地行礼,大长公主安然受下。君臣礼节她特许免了许多年,也换不夫妻情义。别人不把她当回事,她又何苦甘于下贱。